“沒錯,正是如此。”尾崎紅葉飽含深意的微笑,“花期這麼短暫,不趁大好春光多多綻放,怎麼引來蜂蝶追逐呢。”
“……”田甜笑意如薄霧散去,低下頭輕聲道,“紅葉姐說笑啦,神社裏的櫻花是不結果子的。”用不著蜜蜂蝴蝶。
尾崎紅葉淺抿一口杯中酒,含情美眸目不轉睛的盯田甜,調笑道:“春色正好,你也正是妙齡,不妨多笑一笑,中也那個傻小子看到你笑,說不得什麼都肯允你。”
田甜眉尖一簇,“我原以為紅葉姐能知我心事,沒想到隻是自作多情。”她幽幽的說,“紅葉姐是為中也做說客來的。”
尾崎紅葉放下杯子,握住田甜的手,“不,我隻是想請你放過自己。田甜,你並不恨中也,對嗎?”
“……”少女的紅唇被貝齒壓出一道血痕,半晌,她點頭承認,“是,我不恨他。如果沒有中也,我現在也許更不堪,說不得連骨頭都爛掉了。”
尾崎紅葉對這個答案毫不意外:中也最初收留田甜,絕對是出於一片純善。
“你是個好孩子,當知道中也對你沒有半點壞心。”
田甜歎氣,無限傷感,”可我現在回不了家啦,而這又是我的錯,不怪中也怪誰?“
尾崎紅葉看著倚在樹旁愁緒無限的少女,在心中歎氣:少女談起中也時的語氣,有著她自己都沒察覺的親昵。如果兩人換做別的初見,中也早就得願所償了吧。可惜……
“雖然有自誇之嫌,但中也真的很難得。他少年得志,位高權重,容貌俊秀且為人自持,脾氣雖然不好,但也分對誰。實實在在是宜室宜家的好男人。“尾崎紅葉畫風忽然一轉,向田甜推銷起中原中也的好處,“這樣有擔當的好男人,即使在你原本的圈子裏也很少見,田甜你不妨試著接受中也看看?”
田甜啼笑皆非,試圖彎出一個微笑,“我早已接受自己現在的身份,中也的情人,對吧?”
這個笑容苦澀的仿佛哭泣,落在尾崎紅葉眼中,不由升起一絲憐憫。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人。中也絕沒有看輕你身份的意思。”尾崎紅葉輕聲道。
田甜輕聲但堅決地說,“人貴有自知之明,我的身份不就是黑道幹部的情婦麼。”
尾崎紅葉張了張嘴,又無力的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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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孩子,你的日籍身份姓中原。
中也隻是抽出那張婚姻屆沒有交給你而已,你們的關係沒你想像的那麼不堪。
可惜,尾崎紅葉不明緣由,不能代中也做出解釋,隻好愛憐的撫摸女孩子頭頂,“別妄自菲薄,田甜。你是組織重要的醫師,也是中原中也獨一無二的戀人。於公於私,你都是我們的珍寶。“
*
隔日,森鷗外提著清酒登門,如往常一樣坐在廊下喝酒。
田甜坐在庭院裏沒起身,自顧自彈琴。
酒至半酣,森鷗外微醺道:“……Mafia畢竟隻是一份職業,除了打打殺殺,大家也都是有自己生活的人。我喜歡帶愛麗絲逛街,太宰君喜歡找情人,連紅葉君都有些無傷大雅的小愛好,隻有中也君……沒想到,中也君會在你這裏中了招……”
“他可以選擇不理會我。”田甜按下琴弦,冷淡的說道。
森鷗外微笑:“可是,中也君他很難在你面前掩飾神明的本能啊。”
“……”那關我什麼事。田甜低頭,默默重頭彈平沙落雁。
森鷗外仿佛沒看到少女消極應對的模樣,醉醺醺的說:“荒神是戰鬥之神,也是守護神。傳說中,祂非常討厭女性……然而你對中也君的影響,超出所有人預料的大。”
他眯眼看霍然抬頭神情動怒的田甜,“你的能力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弱小,田小姐。”沒有中也庇護,你過的隻會比自己想像的更慘。
“森先生,請不要嚇唬我。在黑道,凝神靜氣這種能力,根本比不上直觀的武力增強。”
田甜疑惑:這已經是第二個告訴她自己能力很有用的人,她的能力有什麼了不起嗎?
森鷗外笑呵呵的說:“異能力是一個人本質的體現,有資質的人大多在幼年就覺醒能力,小孩子的控制力嘛……反正大把異能力者受困於能力暴動,因此早早夭折也屢見不鮮。但有了田小姐您的能力,力量不受控制就不再是問題。更何況,您的能力不是異能力,而是可以後天覺醒的力量……”
“……”田甜若有所思,“所以你是想說,港口黑手黨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過我,中也反而庇護了我,他是無辜者 。”
森鷗外哈地一聲笑了,“我們是黑手黨,沒有無辜者。你的能力已註定是大型組織的禁臠,港黑是這些選項中最好的那個,更何況,組織還有中也。”
“可是我回不了家了。”田甜漠然地說。是中原中也幹的,他還對我撒了謊。
森鷗外歎氣:這個固執的姑娘。
說來說去,“回家”是中也和她之間的死結。
森鷗外沒說中也強硬的態度是在保護她,畢竟根據推測,這個來自異界的孩子本就回不去原來的世界。
他知道田甜根本聽不進去。
面對無法動用手段洗腦的少女,森鷗外隻好敗退。
*
接下來的日子,中也依然出差在外,偶爾借述職機會一聚,過後便匆匆離開。港黑接連發生國外勢力入侵,幹部叛逃等大事件,高級幹部也減少了拜訪次數,神社恢復孤獨冷清。
高大的鳥居攔住了外界風雨,無論橫濱經歷何種生離死別,田甜沒受任何侵擾。
除了太宰叛逃前曾來過一次。
俊秀的青年臉色蒼白如鬼,一雙眼睛幽幽如鬼火:“真好啊,田小姐。外面的橫濱天翻地覆,這裏卻寧靜祥和,宛如世外桃源。”
“我不覺得這個糖果罐子有什麼好。”田甜給臉色青白的太宰治上了一杯神酒,“說吧太宰先生,發生了什麼。”她輕聲說,“您的臉色非常難看,眼中有死志。”
太宰治叼起杯子吸盡神酒,笑得散漫冷漠,“田小姐,你過去的生活平靜又幸福,如今卻淪落到這種地步。活著對您的意義是什麼?”
“回家。”田甜不假思索的回答。
太宰治笑容裏滿是惡意,“如果我說,你今後再也回不去家鄉,田小姐會做什麼選擇,去死嗎?”
田甜沉思片刻,抬眼平靜的說:“不會。畢竟人隻有活著才有未來。”
未來?太宰治笑的諷刺。
田甜為歪倒的太宰治續杯,“如果人生是一條向前的路,那我現在無疑已經走上岔道,但總要堅持走下去,才會有好事發生。也許忽然之間我就能回家呢?如果自殺,我隻能永遠停留在遠離家鄉的這一刻,那可太糟糕了,永生永世背井離鄉可不是死亡就能逃避的現實啊。”
“是嗎,你是這麼想的。”太宰治身上那種濃重的死氣散去,青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所以要活著嗎?”
田甜歪頭,“不同人的想法不一樣,太宰先生你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不必理會我這點小想法。”
“唔,其實我好奇很久了。田甜你對我,對紅葉姐的態度都太客氣了。”或者說太鄭重尊重,“你以前認得我們?”
田甜勾起唇角:“我還以為大家都不在乎這個問題呢。”
她帶著回憶的神色說道:“在我們世界的傳說中,能力者沒有天生。武道出眾者來自日復一日的錘煉,最終成就不朽;智力超卓者要將自己的精神和智力昇華到極限,形成屬於自己的精神天賦。呼風喚雨也好,飛天遁地也罷,本質都是自己一步一個腳印修煉出來的力量。比起萬人敵的武將,智謀出眾的人更加璀璨奪目,而我恰好知道日本傳說中的幾個名人。”
太宰好奇的問,“莫非……”
“是的,太宰先生在我們世界非常有名哦。”田甜點頭,“森鷗外,夏目漱石,芥川龍之介,福澤諭吉……每一位都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光耀一個時代。”
“居然有芥川?”太宰治小小吃了一驚,吃驚於芥川居然能和森先生相提並論。
想到這裏太宰和芥川的關係,田甜忍笑,“不僅如此,那個世界的太宰先生還很崇拜芥川先生呢。”
太宰治嘴角抽搐,想像不出自己崇拜芥川的樣子,“算了。中也呢,你們世界的中也什麼樣?”
田甜陷入回憶,神情放鬆,唇角逸出微笑,“中原中也是個才華橫溢的大詩人,可惜脾氣暴躁,酒品差,還會醉醺醺的追上門去欺負太宰治。太宰先生被他嚇得躲在被子裏嗚嗚哭呢。”
這是什麼可怕的世界!
“咦咦咦,我居然會被那個黑漆漆的小矮子欺負?!報復,必須報復!”太宰治手舞足蹈,神情誇張,“蛞蝓惡劣的性格果然到哪兒都改不了,也怪不得他會做出私自和你結下婚約的事。這種人必須嚴懲!”
“婚約?!”田甜聽到不妙的詞語,臉上血色盡褪。
太宰治表情純潔的點頭,“是啊。甜甜你現在的官方身份叫中原甜,身份和社會關係皆由中也親手操辦。怎麼,中也沒把婚姻屆交給你看?”
沒有,他什麼都沒說。
這個消息令田甜神情恍惚,連太宰治什麼時候離開都不知道。
當接到消息的黑蜥蜴趕到時,看到的就是姿容秀麗的巫女,跪坐在神像前面無表情的樣子。
☆、塵埃落定
得知太宰治叛逃,遠在歐洲的中原中也特意開紅酒慶祝,愛車被炸的消息也沒擋住他的好心情。
但當他得知太宰治叛逃前去見田甜,手中的酒杯驟然破碎,鮮紅的液體淋漓一地。
中原中也心急如焚,得到首領許可的第一時間便動身返程,當他風塵僕僕抵達神社時已是深夜。
看到宅院一片黑暗,中原中也也不開燈,胡亂在一樓盥洗室沖個涼,披上浴袍便輕手輕腳往臥室去。
推開門,昏暗的室內有暗香浮動,剛剛還滿心焦慮的中原中也深吸一口氣,心神俱靜。
他悄無聲息的來到床邊,用能力小心翼翼控制被子浮起,迅速躺進溫暖的被窩。待被子重新落下,他伸手一撈,抱住身邊縮成團睡得正香的愛人。
終於回來了。橘發青年心底發出滿足的歎息。
他用下巴蹭了蹭拱在自己懷裏的少女,低頭親親她的額角,滿心柔情。
此時夜色正深萬籟俱靜,塵世血雨腥風都遙遠的仿佛是上輩子的事。
感到懷中愛人哼哼唧唧睡不安穩,中原中也以為自己抱得太緊,讓人不舒服了,但又捨不得軟玉溫香滿懷,便小心的和她換了個位置,讓小姑娘隨心換個姿勢繼續睡。
當腦袋沾到另一側的枕頭時,中原中也柔和的表情僵住了。
——田甜剛剛枕著的地方,濕漉漉一片。
剛剛還雀躍的心像是跳進深淵,不斷下沉,下沉。
借著微光,中原中也看到少女閉眼鎖眉,像是陷入一場永不醒來的噩夢,清澈的液體不斷從眼角滲出,一滴一滴的淚像是打在他心上。
著魔一樣,中原中也低頭舔去少女眼角的晶瑩。
淚珠入口,一股強烈的苦澀從舌尖湧向心底。
即使在夢中哭濕了枕頭,田甜也依然沒有醒來,隻是默默的掉眼淚。
中原中也看得心痛難忍,卻毫無辦法,就這樣抱緊田甜,睜眼到天亮。
當第一縷晨光照入室內時,他暗暗做出決定。
當田甜睜開眼,發現身邊多了個男人時,她心臟都快驟停了。直到發現那人是中原中也,才莫名長舒一口氣。
“醒了?”中原中也看著睡意朦朧的田甜。
“嗯。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晚。看你睡的正香,就沒叫你。”中原中也起床,拉開窗簾,“醒了就別賴床,吃完早餐我有事找你。”
田甜不滿的往被子裏縮了縮,隻露出一雙眼睛,“哼,等著吧。還有,你快出去。”
被嫌棄了。中原中也也不生氣,裸著胸膛拎起衣櫥裏的衣服往外走。
看到橘發青年乖乖出門,田甜打個哈欠,安心閉眼繼續睡回籠覺。
待兩人相對坐定,時間已是下午。
中原中也沉默良久,開口道:“你還是想回家?”
田甜:呵,明知故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