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後來?”
“追到了嗎?”
翟緒得意地笑,“那肯定追到了啊,談了仨月呢,家裡現在還存在當時我被她拉去商場拍的大頭貼呢。”
“哦。”聞宴祁倒了半杯酒,端至唇邊,好整以暇地抿了口,“挺好。”
翟緒懵了,挺好?
哪裡挺好了?
琢磨出不對勁兒,他噙著笑湊過去,“我怎麼看你好像有心事的樣子啊,這麼晚出來,可不是你的作風。”
他頓了幾秒,開玩笑一般,“你不會喜歡上哪姑娘了,大半夜出來借酒澆愁吧?”
這話純粹就是逗樂,說出來的時候他自己都沒當真,翟緒從茶幾上勾過來一個空杯子,給自己也倒上酒,須臾,沒聽到身旁傳來任何動靜,他後知後覺地抬頭,撞進聞宴祁氣定神闲的目光中。
空氣凝滯了兩三秒——
“我操,你不會真的......”翟緒瞪大眼睛,接下來的話卻不敢說了。
聞宴祁放下酒杯,唇邊的弧度克制又冷欲,“真的。”
翟緒好奇得要死,下意識想問是誰,可疑惑在腦袋裡轉了半圈,他自己就有了答案,猶疑地開口,“是......你老婆?”
聞宴祁偏頭看他,沉默幾秒,“你——”
翟緒打斷他,“你是想問我怎麼知道的?”
聞宴祁沒說話,目光清絕地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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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緒什麼時候享受過這種待遇,能在聞宴祁面前佔了上風,他樂了一下,也不再賣關子,“那你身邊除了她也沒別的女人啊,你總不可能在大街上跟人一見鍾情了吧?”
“......”
聞宴祁撇開視線,不再說話,他心裡裝著很多情緒,手指微屈,緩慢又無意地敲打著酒杯的杯壁。
翟緒笑了會兒,突然嘆了口氣,“說實話,我之前還以為你愛無能呢。”
未成年時期的事兒就不說了,單說聞宴祁讀大學以後,翟緒幾乎每年都出國一兩趟去找他玩,不說次次吧,也撞見過不少回有姑娘向他表達好感,都是金發碧眼的美國甜心長相,又甜又辣,翟緒都看著幹著急,聞宴祁就硬是入定了一般,對此紅塵俗事不聞不問。
你說他那會兒醉心學習也行,可他畢業後回國,小有身家了以後也該找個女朋友了,他還是不找。
那會兒聞宴祁除了李泉還有個助手,也是美國留學回來的,日常就是大波浪加細高跟,黑絲襪包裹下的腿又長又直,長得漂亮,性格也好,喜歡上自家老板也不忸怩,公司聚會結束就趁著酒勁表白。
當時翟緒和李泉都在,眼睜睜看著姑娘快站不穩了,聞宴祁扶也扶了,扶完就吩咐李泉送人回家,無情得像得道多年的老僧人,那位美女助手第二天酒醒,羞赧之下提出離職,僧人攔都沒攔,告別時連一句象徵性的“前程似錦”都沒說出口。
前塵種種,罄竹難書,翟緒實在不解:“那你怎麼就突然開竅了呢?”
聞宴祁對這個用詞並不滿意,但想了想,許多事情他的確也是今晚才想通的,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確實是開竅,像岸邊的一塊頑石,孤寂地自守多年,陡然想起期看頭頂的月亮。
默了幾秒,他淡聲,“我確實是開竅太晚。”
聞宴祁向來都是寡言少語的人,但翟緒總覺得今晚的他特別沉靜,“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沒事。”聞宴祁端起酒杯,下巴輕抬喝了一口,“就是想找個人聊聊。”
“那你可找對人了,我最喜歡聽八卦。”翟緒也端起酒杯,強行跟他碰了一下,“說說唄,怎麼開竅的?”
聞宴祁憊懶地閉了閉眼,也不知該從何說起。
從前他是活一天算一天的灑脫性子,從不強求任何,也沒主動往自己身上攬過什麼責任,可自打蘇晚青住進來,他那些變化簡直一天比一天明顯。
原先他還不明白,如今琢磨過來,多少也覺得自己可笑。
今晚的事也就是他覺著兇險,依照蘇晚青遲鈍的痛感,大約是不會覺得自己可憐的,她最多是認為自己倒霉,睡一覺,等到第二天醒來,事情該怎麼辦就怎麼辦,辦完了估計就拋之腦後了。
蘇晚青是心境清平的人,可聞宴祁不同,他還沒琢磨清楚自己有多喜歡她,但現下這個階段,他就已經開始覺得她可憐了。
之前參加李泉婚禮的時候,聞宴祁記得那位主持婚禮的司儀說過幾句話,他說愛一個人的最高境界是心疼她,覺得她多弱小多需要保護。
當時他對此是嗤之以鼻的,他不相信一個成年人會對另外一個成年人產生這樣離譜的保護欲。
直到今晚,當他看到蘇晚青穿著一條半湿的裙子孤零零地站在路邊,手裡還握著一把小剪刀時,他開始懊悔自己到得太晚。
翟緒等了半晌沒等到回答,逐漸開始憂心,“有那麼難想嗎?你到底喜不喜歡人家?”
“喜歡。”
昏昧光線裡,翟緒愣了一下,“哪種喜歡?”
大約旁邊有人進了個好球,歡呼聲此起彼伏地響了會兒,聞宴祁望著牆角邊高大的琴葉榕,淡聲開口,“看到外面下雨,就想問她有沒有帶傘的喜歡。”
作者有話說:
寶子們,雖然沒有雙更,但最近都是六千一更啊啊啊啊!
第34章
◎上學時為她帶早餐的男同桌。◎
聞宴祁出門那會兒已經是凌晨三點多了, 跟翟緒在雲杉喝了會兒酒,又打了幾局臺球,硬生生把所有人都熬走了, 直到他倆出來,天光已經大亮。
翟緒許久沒有熬過大夜, 迷茫地揉了揉頭發,嗓音都帶著含混的倦意, “吃個早飯,各回各家?”
“你吃吧。”聞宴祁摸出煙盒, 剛想點一根,想起什麼又放了回去, “我去個地方。”
“公司?”翟緒皺眉, “有必要那麼敬業嗎聞總?”
聞宴祁也沒回答他,就是打開地圖,在這兒附近看了一下,街角就有一家花店, 看時間待會兒就要開門營業了。
“看什麼呢?”翟緒腦袋湊過來, 下意識讀道,“欣苑鮮花工......”
“坊”字尾音剛落下, 電光火石間, 他想起來了。
“今天是30號啊。好久沒去看過鄒姨了,我跟你一起去吧。”
聞宴祁聽到這話, 抬眸睨了他一眼, “你就穿這個去?”
“穿這個怎麼了?”翟緒捋了捋襯衫上的褶皺, 再看向聞宴祁, 這人明明跟他一樣, 酒是一滴都沒少喝, 但看起來就是比他體面許多,比不過索性也不比了,“別啰嗦了,快點走吧,正好我前幾天聽了個冷笑話,巨好笑的那種,待會兒說給鄒姨聽聽。”
倆人都喝了酒,沒法兒開車,於是從會所找了個代駕,先是去街角的花店買了束向日葵,翟緒搶著要抱在懷裡,聞宴祁也沒跟他爭,跟代駕小哥說了個地址,半個多小時後就到了墓園。
莊林墓園在湖山區,其實離得也不遠,但聞宴祁一年也就來一回,可就一回,不管是在國內還是國外,他風雨無阻,總是不會缺席。
即便去了也不說什麼,隻是靜靜地站著,看會兒墓碑上的照片就會離開。
除了這個,還有一個從不例外的事情,那就是不管他哪一年過來,鄒月的墓碑前總會放著一束黃玫瑰。
黃玫瑰的花語很巧妙,既是祭奠逝去的愛,又是為愛道歉。
翟緒抱著向日葵走過去,把黃玫瑰踢到了一邊,“誰送的啊?連我都知道鄒姨喜歡的是向日葵。”
他嘟嘟囔囔地說了幾句,聞宴祁看著那束跌倒的花,一句話也沒說。
這不是翟緒第一次陪他過來了,之前他在國外上學那幾年,每次回來拜祭,翟緒總是會跟他一起過來,自言自語地說幾個新聽來的冷笑話,再小心翼翼地看管著他的情緒。
十來歲的時候,聞宴祁來到這個地方可能會有些悲傷,如今再看,心裡已經平靜得不起絲毫波瀾,也許是理解了,久而久之也就釋懷了。
翟緒不知從哪兒抽出了一張紙巾,擦了擦墓碑,聞宴祁抬眼去看,那是鄒月出事前的照片,明媚笑容上還沒有可怖的傷疤,澄澈眼神中也沒有難捱的勉強。
對於一個一心求死的人來說,為了誰而勉強活著可能才是最大的痛苦。他偶爾也會慶幸,他的媽媽隻在痛苦中生活了半年。
倆人在那兒待了二十來分鍾就準備走了。
臨走前,翟緒看一眼聞宴祁,又回頭,“鄒姨,你放心吧,聞宴祁現在開竅了,他現在正追一姑娘呢,以後的歸宿應該不是山上的和尚廟了。”
“......”聞宴祁忍了幾秒,“我不想在這裡罵你。”
翟緒輕嗤一聲,“我又沒跟你說話。”
聞宴祁把向日葵擺好,“我還沒開始追她。”
翟緒懵了一下,想起自己一晚上都沒問過這個問題,連忙追問,“什麼意思?”
聞宴祁起身,“她還不知道。”
-
大概三點鍾才睡,那一覺蘇晚青睡到了九點多。
惦記著今天要去報警,她睡前在釘釘上請了假,不疾不徐地起床洗漱,換衣服下樓,聞宴祁的房間果然已經沒人了。
蘇晚青站在客廳,想給他打電話,號碼剛撥出去,門鎖處傳來“開鎖成功”的聲音,聞宴祁握著門把手,似乎沒想到會看到她,腳步頓住了。
“你......”蘇晚青語氣猶疑,“出去晨跑了?”
聞宴祁反應過來,應了個音節,換鞋走進去,“打電話幹嘛?”
“哦,我想問你要李泉的手機號。”蘇晚青隨口說完,走到冰箱旁,拿出了一片吐司,“他上午不是要去調監控嗎?我想跟他一起去。”
聞宴祁沒應聲,走到島臺旁邊,蘇晚青這才看清他手裡拎著的東西,透明的塑料袋裡裝著小籠包、油條和豆漿,袋子脫手就癱在桌面上,熱騰騰的香味兒撲鼻而來。
自從搬到左岸水榭這片富人區,蘇晚青已經很久沒吃過中式早餐了,她目光微怔地盯著透汁的小籠包,不自覺咽了下口水。
聞宴祁拉開椅子,打量了兩眼,若有若無地勾了下唇角。
“吃早飯了嗎?”他裝作沒看見她手中那片搖搖欲墜的吐司。
蘇晚青立刻緩慢且不動聲色地把吐司放到了身後的案板上,搖搖頭,“我剛起來。”
聞宴祁朝面前的早餐輕點下巴,“那過來一起吃。”
“哦。”蘇晚青抬腿走過去,“謝謝。”
她在聞宴祁對面坐下來,拿過一杯豆漿,單手握著吸管戳進去,先是喝了一口,才注意到聞宴祁自打坐下來便一動沒動。
“你不吃嗎?”
聞宴祁其實是吃過回來的,翟緒從墓園回來,掀起了懷舊的心思,硬是拉著他去七中原校址附近吃了頓早餐,聞宴祁高中不是在那兒讀的,因此無法理解他突如其來的感傷,草草吃了幾口,就打包了一份豆漿油條。
他想給蘇晚青帶一份早餐回去,可東西拎在手裡,他又開始猶豫了。
感情是全新的課題,聞宴祁沒有絲毫經驗,他左思右想,猜度帶早餐這個行為合不合適,唯恐表露出明顯的進攻姿態,讓蘇晚青望而卻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