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聞宴祁把手機扔回了中控臺。
“想問什麼?”他嗓音寡淡,話是對著蘇晚青說得,“問吧。”
他這麼直白,蘇晚青反倒不知如何開口了。
車廂內這麼安靜,剛剛李泉的話她也聽了七七八八,蘇晚青事先是想過,或許聞宴祁知道這件事以後,會看在朝夕相處的情分上幫她出個氣什麼的。
可她萬萬沒想到,他不但調查了章薈,竟然還想要處置方禮苒。
默了幾秒,蘇晚青也不再遮掩,“你不會要把方總監也開除了吧?”
聞宴祁把著方向盤,等車子匯入慢車道,他才淡聲開口,“你不生她的氣?”
“怎麼可能不生氣?”
聞宴祁揚眉看她,“那她被開除你有什麼好擔心的?”
蘇晚青抿抿唇,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其實她從會所出來後便想明白了,方禮苒跟她無冤無仇,沒必要故意設局整她,唯一的可能就是章薈真的拿出了啟悅的項目做餌,以利誘之。
或許方禮苒把她推出去之前就知道那是場鴻門宴,但無論如何,在領導眼中公司利益總是高於員工利益的,蘇晚青隻是一個小小的SAE,在職場中受點委屈實在不值一提。
因此,生氣歸生氣,但蘇晚青也能理解方禮苒的做法,就像當初KIM說得那樣,在其位謀其政,她隻不過是做了一個客戶部總監應該做的,如果聞宴祁真的因此把方禮苒開除了,說實話,這份恩情蘇晚青不但還不起,也高興不起來。
在工作中和聞宴祁完全分割,這是她還沒去瑞思時就和聞宴祁達成的協議。
想到這些,蘇晚青溫聲開口:“第一次見方總監的時候,她問我和你是不是男女朋友關系,我說不是,我就是去工作的。”
聞宴祁沒說話,似乎在等她的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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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晚青覺得自己想清楚了,抻直脊背舒了一口氣,“我也不是做作什麼的,就是覺得她為得是公司,你這個老板要是把她開了,那看起來還挺昏庸的。”
她話音落下,聞宴祁沉默了許久。
“我是昏庸無能的老板,那你是什麼?”
蘇晚青靠到椅背上,認真地想了想,“大概是玩弄特權的小人。”
這番話說完,聞宴祁有些意外,但也不算太意外。
他早就瞧出蘇晚青身上罕見的特質,許是年少經歷過劇變,她比旁人多了幾分機巧,懂得人情世故,但也沒隨波逐流,像落日,也像朝陽,反正是帶著一種總能自洽的矛盾,有稜角卻也不失溫柔。
聞宴祁斂起思緒,還想瞧她能達觀到什麼程度,於是問,“所以你打算咽下這個悶虧?”
“也不算吧。”蘇晚青猶疑了兩秒,“其實還是有個事兒想讓你幫忙的。”
“說。”
蘇晚青又坐了起來,“像你這種有錢人,應該是各大高端會所的常客吧?”
聞宴祁皺了皺眉,總覺得這話不太對勁,清了清嗓子,他剛想為自己正名,蘇晚青又說了句,“北原會所,你是那兒的VIP嗎?”
車子開上離左岸水榭不遠的主路,聞宴祁抬眼看她,“你想幹什麼?”
“你不覺得我的車壞得很蹊蹺嗎?”
剛剛獨自在路邊等待救援的時候,蘇晚青就有了這個疑惑,那會兒她不想讓聞宴祁過問這件事,見面時就沒跟他說,可現在聞宴祁自己都查清楚了,她再隱瞞也沒有意義,況且她還想借聞宴祁的會員身份,明天去一趟北原會所調監控來著。
“我原來以為章薈隻是想晾我兩個多小時讓我難堪,直到我的車壞在半路上,我才有了這個想法,你說她弄壞我的手機,會不會是一套組合拳的前奏?”
“手機也是她踩碎的?”
蘇晚青點點頭,“我沒看到,不過應該就是她,屏幕從正中央裂開的,不是什麼邊邊角角,看著就像是細高跟踩得。”
聞宴祁默了幾秒,“那車應該也是她動得手腳。”
“你怎麼知道?”蘇晚青愣了一下,“不是,車真的有問題?”
“一個小時前我就讓李泉帶人去拖車了,他們檢查了一下。”說到這裡,聞宴祁濃睫輕斂,眼底湧出幾分深黯的陰鸷,“油箱回氣管被一團棉花堵塞,車子還能短時間行駛,但是開不了多久就會熄火。”
話音落下,車廂內的氛圍又落了回去。
蘇晚青靠在座椅上,眼睫顫了顫,整個人像霜打的茄子,完全蔫了下去。
別說她沒想到了,恐怕連方禮苒都不會想到,章薈真的有膽子做這種事,把她困在人煙稀少的郊外,車不能開,手機不能打,這心思惡毒又缜密,蘇晚青前一秒確認下來,後一秒背上就沁出了一層冷汗。
“章薈記恨上你,我佔主要原因。”聞宴祁嗓音溫淡,像是安撫,“這件事你想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我盡全力幫你。”
還能怎麼處理?
蘇晚青怔怔地望向窗外,“就......報警吧,車也不修了,先保留證據。”
聞宴祁收回視線,“那我明天讓李泉去調監控,然後給你找個律師。”
蘇晚青“嗯”了聲,就不再說話了。
-
到了左岸水榭,蘇晚青先一步進門。
她走得心不在焉,想起什麼,又突然回頭。
聞宴祁跟在她後面,正在關門呢,人就這麼一頭撞進了他懷裡。
不偏不倚的,還就在他胸口的位置。
蘇晚青倒吸一口涼氣,捂著腦袋抬眼,倆人的目光在空氣裡碰上。
折騰了一個晚上,聞宴祁清雋眉眼不見疲態,眼睫稍垂,平直無緒地盯著她的眼睛。
某個瞬間,蘇晚青從今晚這些糟心事兒中完全抽身了,心頭突然綺念叢生。
她連忙後退半步,裝作無事發生一般,雲淡風輕地開口,“那個,我想問你家裡有沒有備用手機,可以借我用兩天嗎?等我買了新手機再還你。”
聞宴祁剛剛還在扶她的手懸空,隨意地放了下去,插進口袋裡,“待會兒拿給你。”
“哦。”蘇晚青總覺得今晚有什麼不一樣了,原地杵了兩秒,語氣生硬,“那我上樓洗澡了?”
聞宴祁應了聲,“去吧。”
蘇晚青又看他一眼,才“噔噔噔”跑上樓。
回了房間,拿睡衣去浴室,她在花灑下站了許久,總覺得身上那股酒味兒沒洗幹淨,用沐浴露洗了兩遍,大概過了五十多分鍾,才換上睡裙出來。
出來的時候就看見,床頭櫃上放了一個新手機。
聞宴祁甚至把電話卡都給她換好了。
蘇晚青走到床邊坐下,按了開機鍵,幾乎是信號格冒出來的下一秒,七八條短信蜂擁而至,全是未接通話的提醒,來電人隻有一個,聞宴祁。
說不感動是假的,蘇晚青握著手機盤腿坐在床頭,想到什麼,鬼使神差地打開了微信,登上自己的賬號,她剛想再去看一遍聞宴祁的朋友圈,手機就震了一下。
是方禮苒發來的微信。
方禮苒:【yulia,你還好嗎?】
蘇晚青手指停在屏幕上方,幾乎沒做思考,就編輯了一行字出來:【我好不好,方總監問問您那位朋友不就知道了?】
她是可以理解方禮苒的做法,也理解她現在的惴惴不安。聞宴祁之所以能找到北原會所去,肯定是給她打過電話了。
蘇晚青無意狐假虎威,但被人做局拿捏以後,也提不起好脾氣跟她演什麼歲月靜好。
最後方禮苒沒有再回那條消息。
蘇晚青也沒放在心上,躺到床上翻了個身,打開和聞宴祁的對話框。
今天晚上發生的許多事都超出了她的心理預期,她不理解章薈為什麼會對她有這麼深的怨懟,同樣,她也不理解聞宴祁為她漏夜忙碌的情誼。
聞宴祁說章薈算計她,他也有責任,可除此之外呢?
僅僅是因為她的手機打不通了,他就這樣大動幹戈地開車出去找她,確認無事以後,又讓李泉去調查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夏夜焦灼,他也焦灼。
聞宴祁是關心她的,但蘇晚青總覺得,這種關心似乎超過了室友的範疇,那些超過的部分是什麼,她無法準確地下定義,有些事光是隨便想想都像是妄想。
手指隨意在屏幕上劃了幾下,蘇晚青“嘖”了聲,閉著眼發了條“今晚謝謝你”出去。
-
隔壁房間裡,聞宴祁站在露臺上,看到那行字一點兒都不意外。
無星無月的夜晚,夜色是濃墨一般的黑,聞宴祁抬頭看了會兒,打出了一個電話。
感情對他來說是完全陌生的課題,許是因著這份更深露重,他心頭冒出了些久違的傾訴欲。
翟緒接電話時聲音很響亮,裹著笑意,“喲,聞少爺今兒那麼晚還沒睡呢?”
聞宴祁轉身進房間,拿起手表和煙盒,經過門口時壓低了聲音,“在幹嘛?”
“還能幹嘛,都幾點了?準備回家睡覺了。”翟緒說著,語氣揚了起來,“你要出來?”
下樓前,聞宴祁看了眼隔壁,門縫裡沒有露出來光,收回視線,他極輕地“嗯”了聲,“地址發我。”
雲杉會所,翟緒算是那兒的常客,聞宴祁趕到時,包廂裡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翟緒在打臺球,襯衫上滿是褶皺,握著杆子問他,“來一局唄?”
聞宴祁走過去,接過杆子,二話沒說開了個極漂亮的球。
旁邊有妝容豔麗的姑娘驚呼,翟緒也拍手誇贊,“聞少爺風採不減當年啊!”
球桌旁還站著旁人,也是圈裡的有名紈绔二代,翟緒的交友圈極廣,眾人也跟他更熟一些,聞言就談笑般問,“當年是哪年?人家現在也不老。”
“高一那年,七中老校址後門那個臺球室,聞少爺一杆清臺震驚全場,都不知道吧?”
聞宴祁一直沒參與他們的對話,開完這杆球便走到了旁邊的沙發上,茶幾上溢著灑出來的酒水,顯然這酒局已經進行過一輪了。
他叫來服務員,又上了一沓。
臺球桌那邊,翟緒吹了半天才發現主角不在,抱著杆子走過來,似笑非笑地,“怎麼了這是,大晚上出來買醉?”
“高一那年,”聞宴祁摸出煙盒扔在桌子上,靠向沙發,薄白眼皮掀起看他,“是你給一姑娘遞情書,被人前男友堵臺球室那回?”
翟緒目光微怔,隨即反應過來,在他旁邊坐下來,“不是普通的姑娘,那可是校花。”
聞宴祁往杯子裡夾了幾塊冰,有一下沒一下地想著,“後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