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青接過手機,走到沙發邊上拎起自己的包檢查了一下,還好,章薈還沒喪心病狂到把她的車鑰匙也拿走。至少目前看起來,她隻是費盡心思地設了這麼一個局,就為了晾她兩個小時,讓她難堪。
蘇晚青走出會所大門,越想越覺得可笑。
看來她的推斷沒錯,那位齊總應該和章薈一樣,都是趙傑盛的朋友,至少是什麼認識的校友之類,要不然他一開始不會說什麼“久仰大名”,更不會配合章薈,隨口給她畫下那麼一張大餅。
蘇晚青回到車上,默默地坐了會兒,然後啟動車子。
剛剛經過會所大堂時,她瞄了眼大擺鍾,已經將近十二點了,更深露重,山路上幾乎就她這麼一輛車,想回家的心從沒有如此強烈過。
蘇晚青越開越快,在走完那段山路以後,車子開上一條省道,她緩緩踩下油門,可車子不但沒有加速,反而逐漸慢了下來。
半分鍾後,車輛徹底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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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書房裡的聞宴祁濃睫輕斂,打出了第三通電話。
聽筒裡再次傳來無法接通的機械女聲,他站在窗簾旁邊,眉宇冷清,浸著說不清的寒意。
他走出房間,下了樓,開門時給李泉撥去了一個電話,鈴聲剛過三聲就被接通,聞宴祁嗓音低沉,“立刻打電話問方禮苒,瑞思客戶部今天有沒有聚餐,在那裡聚的?”
李泉怔了兩秒,“是要問蘇小姐嗎?”
“對,她到現在都沒回來,手機也打不通了。”聞宴祁拿上車鑰匙出門,聲音壓得越來越低,也越來越急,“現在就去問!”
李泉從沒有見過這樣的老板,嚇得他連一句“好的”都忘了應,就直接掛了電話。
他從床上爬起來,著急忙慌地在通訊錄裡翻找方禮苒的名字,宛如剛剛聞宴祁的急躁一般,電話接通的下一秒,他就直奔主題:“蘇晚青今晚有沒有參加什麼工作聚餐,在哪裡聚的?”
方禮苒原本就惴惴不安,這會兒接到電話,好像心頭懸掛著的大石頭終於落地,卻砸到了腳上一樣,有種塵埃落定的淡定:“她在北原會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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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泉得到答案就要掛電話,方禮苒叫住他,“她和聞總真的是男女朋友關系?”
她之前也這樣猜測過,蘇晚青還沒進公司的時候,聞宴祁就為她開掉了章薈,雖然章薈實在有錯在先,但聞總向來不插手內部人員調動的事兒,那次卻不僅開了她的手下,又讓李泉把蘇晚青的簡歷直接遞到了她的桌子上。
抱著這樣的想法,方禮苒暗地裡觀察了蘇晚青兩個月,在那兩個月裡,蘇晚青工作算得上認真負責,穿衣打扮上也沒有總裁女友的奢靡之氣,完全是個純粹的小職員,兢兢業業地領工資過活,她緊繃的弦便放松了許多。
今晚的機會是個鴻門宴,這事兒方禮苒事先清楚,但她也算章薈的老領導,在章薈再三保證自己隻是打算出口惡氣,其他方面都會公事公辦的前提下,她把蘇晚青推了過去。
畢竟她是客戶部總監,爭取項目是她的正常職責。
她以為章薈不會做得太過分,以為自己叮囑過蘇晚青盡力而為,這事兒她就能撇清關系,可李泉在掛電話之前跟她沉聲說了一句話,頓時讓她如墜冰窟——
“你最好祈禱她沒事。”
這話李泉也是說給自己聽的,他打電話給北原會所,報出了蘇晚青的車牌,會所負責人說那輛車在半個小時之前就開走了。
聞宴祁先一步出發,李泉緊隨其後。
去往舜明山有兩條路,他們倆一人走一條,李泉給他打電話,大約是察覺聞宴祁的失態,小心翼翼地提醒道:“或許蘇小姐正在回去的路上,隻是手機壞了呢?”
“是嗎?”聞宴祁單手打著方向盤,眸色帶著微不可查的戾氣,“如果是你老婆凌晨在郊外失聯,你也能安心在家睡覺是吧?”
“......”李泉恨不得咬舌自盡,“抱歉聞總,我不是——”
沒聽他說完,聞宴祁直接掛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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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熄火之後,蘇晚青又嘗試發動了幾次,最後都失敗。
她坐在駕駛室思考了幾秒,手機壞了,車子也開不動,擺在眼前的就兩條路——
一是下車步行。她從會所出來,開了大約二十多分鍾停下,這段路程大約走不到一個多小時,她就可以重新回到會所,打電話求救。
二是坐在車裡等待。或許會有過往車輛停下,她可以蹭個車,或者單純借個手機打電話叫救援。
那條省道非常偏僻,路邊都是黑黢黢的玉米地,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黑,蘇晚青隻思索了半分鍾,就定下了第二個方案,月黑風高,走回去實在太危險。
她下了車,從後備箱裡找出三角警示牌,放到了車後五十米的位置上,又打開雙閃,準備完畢後就站到了車頭,等待了路過車輛的到來。
那會兒時間差不多都快凌晨一點了,路上安靜得很,不時有風吹過玉米杆,發出簌簌的聲響,空曠又寂涼的天地裡,蘇晚青後知後覺地感知到了一些恐懼。
她在路邊等了大概十幾分鍾,隻有對向車道跑過兩輛貨車,她拼命招手,對方都沒停下來。
蘇晚青回到了車上,為了方便攔車,她車門沒關,晚風嗖嗖地刮過來,明明是夏天,她感到了一些沁透皮膚的涼意。
再後來,也不知到底等了多久,蘇晚青趴在方向盤上,一抬眼看見對向車道上有一輛小車開了過來。
她慌忙下車,超大幅度地擺動手臂,原本是沒報太大希望的,可那輛車緩緩停了下來,就在她眼前橫穿了馬路,開到了這邊的車道。
真有人來了,蘇晚青又開始害怕,從中控臺上抓起一把剪紙的小剪刀握在手裡,然後走了過去。
她內心忐忑,還沒靠近,駕駛座的車門就打開了,一道急切的身影走過來,應著車尾燈慘白的光,她剛看清聞宴祁的臉,下一秒就被他抓住了胳膊,用力地帶了過去。
熟悉的氣息兜頭傾瀉,驚詫隻存在了一秒,蘇晚青撲到他的胸口,又彈回去,聞宴祁沒有抱她,隻是扣著她的手腕,將她原地轉了一圈,像是在檢閱什麼商品似的,從頭到腳將她檢查了一遍。
“那個......”大約過了半分鍾,蘇晚青終於站穩,眨巴眨巴眼,猶疑地開口,“你怎麼來了?”
聞宴祁沒說話,冷清的眼低垂下來,沉聲問道,“你喝酒了?”
“沒有。”她也低頭,鵝黃的裙擺上酒漬未幹,“就是灑在衣服上了。”
聞宴祁默了默,“手機怎麼打不通?”
“被人踩壞了。”
“誰踩的?”
蘇晚青搖搖頭,“我沒看到。”
她不想把章薈說出來,倒也不是說她一點兒都不生氣,隻不過章薈之所以會記恨她,也是因為聞宴祁把她開除的緣故。如果蘇晚青這會兒真的把來龍去脈講清楚,那豈不是變相說聞宴祁好心辦了壞事嗎?
她還沒那麼不知好歹。
聞宴祁眉頭輕蹙,看她像不知道害怕似的,臉色沒變,聲音也不慌亂,還以為她真那麼膽大,一低頭,又注意她手裡的小剪刀......
再出聲,他嗓音溫和了許多,“出發前就應該給我打電話。”
“我以為你睡覺了呢,而且我也不知道車子會壞。”蘇晚青回頭看了眼,“明明去的時候還好好的。”
聞宴祁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車輛的雙閃還在亮著,他眸色暗了幾分,扣著蘇晚青的手腕,“先上我的車。”
“好,那你等我一會兒。”
蘇晚青掙脫開聞宴祁的手,跑回了自己的車旁,打開副駕的車門,將包掛在肩上,又俯身拿了什麼出來。
等她走進,聞宴祁才看清她手裡的東西,是幾個柿餅,顏色金燦燦的,其中一個還破皮流了蜜出來。
“早上陳柱給我的,我給你留了幾個。”她抬眼,瞳仁亮著閃爍的光,“你是打不通我的電話才來找我的吧?謝謝你過來。”
聞宴祁垂眼看她,看她煞白的小臉,看她亂糟糟的頭發,看她小心翼翼攤開的雙手......他又想起早上那通令他煩悶不知所起的通話。
早上蘇晚青接梅清電話的時候,他正巧在喝水,梅清的嗓門不小,話說得也直白,聞宴祁擰瓶蓋的動作下意識放輕,眼底有些平靜的暗潮。
似乎在等一個答案,他等到了蘇晚青的回答,其實是沒什麼問題的,畢竟在她看來,他們倆隻是受一紙合約束縛被迫同居的室友,安守本分就不該有其他想法。
可聞宴祁聽到以後,修長手指捏著瓶身,良久,他打開手機,將那條朋友圈隱藏了。
他發得晚,那會兒時間又尚早,因此還沒幾個人看到。聞宴祁是從不把旁人的調侃放在心上,但蘇晚青不同,就她懵然的腦袋和樸素的價值觀來說,再多來幾個人問她,她恐怕連一句多餘的話都不敢跟他說了。
他不想看到那樣的事情發生,隻能選擇退一步。
那種謹慎源於什麼,聞宴祁一直都沒有深想過。
直到此刻,蘇晚青安然無恙地站在他面前——
宛如洪水倒灌,耳畔轟鳴,喧囂之中,他的心跳聲從沒有如此清晰過。
原來他不是沒有那個意思。
他隻是確認得太晚。
第33章
◎看到外面下雨,就想問她有沒有帶傘的喜歡。◎
回去的路上, 蘇晚青總感覺有點兒壓抑。
車內沒有開燈,隻有顯示屏黯然的光線,聞宴祁目光平視前方, 看起來在專心致志地開車,蘇晚青偷看了好幾眼, 隻能瞧見他模糊的輪廓,忽明忽暗。
不知道是不是又生氣了, 上車後一句話都沒說過。
蘇晚青調整了一下坐姿,剛想找點話題聊, 驀地聽見身旁傳來聲音:“今晚見到客戶了嗎?”
蘇晚青愣了一下,實話實說:“見到了, 沒談成。”
“沒談成為什麼不早點回家?”
“他讓我等他聚會結束, 說會給我半個小時的時間詳談。”
聞宴祁默了幾秒,“然後呢?”
“然後他就趁我不注意走了。”
進了市區,窗外的燈光多了些,城郊區的一條街道, 路邊要麼是徹夜營業的大排檔, 要麼是招牌燈光醒目的理發店,霓虹燦爛, 車廂內的光線也明亮了。
聞宴祁不再問她問題, 幾分鍾後,他的手機響了。
蘇晚青抬眼偷看, 電話那端的人說了什麼, 聞宴祁聽完後眉宇便冷了許多, “還有誰?”
“還有個叫齊武的, 啟悅好物的創始人, 他跟章薈似乎有點交情, 當時章薈前腳被您開除,後腳就去了啟悅品牌部。”李泉說到這裡頓了兩秒,“還有一件事,啟悅最近在融資,接觸得是潮信資本,說起來潮信那邊的負責人您還認識。”
聞宴祁不耐煩地擰眉,“你是覺得我很有耐心?”
“是趙薈西,您的大學同學。據我所知趙小姐剛入職潮信資本,原本是沒資格獨立接手案子,是梁總從中斡旋,潮信的許琦才給了她這麼個機會。”
聞宴祁還想細問,餘光瞥見蘇晚青探頭探腦的樣子,隻是應了聲“知道了”。
“聞總。”李泉猜到他要掛電話,醞釀了幾秒,鼓起勇氣問了個問題,“您打算怎麼處置方禮苒?”
其實他也不想問,但方禮苒是他的大學同學,剛剛一口氣打了三四個電話給他,話裡話外那意思就是讓李泉過來探探口風,到底是同窗四年的情分,李泉隻能硬著頭皮問了。
隻可惜聞宴祁並沒有回答他,一句話都沒說就掛了電話。李泉懊悔了半分鍾,最後打開方禮苒的微信,發了個“好自為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