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抬了下下巴,說道:“把手抬給我看看。”
顧見骊將指尖兒遞到他面前,讓他看染紅的指甲。姬無鏡看過,動作自然地牽了顧見骊的手,拉著她重新上了床榻。他懶洋洋地打著哈欠,將顧見骊抱在懷裡,緩緩說:“給叔叔抱著再睡會兒。”
屋內有紙張燒盡的特殊味道。顧見骊偎在姬無鏡的懷裡,茫然地睜著眼睛,還在想那已經化成了灰燼的小冊子。
姬無鏡在她頭頂聲音沙啞低沉:“叔叔會慢慢教你,不要跟外人學。”
顧見骊皺眉,不喜歡他的說法,像是說她不貞偷情似的。她悶聲反駁:“那是書,不是外人。”
“外書也不行。” 姬無鏡揉顧見骊的頭,將她柔軟的頭發揉搓了個亂七八糟,他笑,說:“不是書上那樣,實際上很好玩的。別怕啦。”
顧見骊才不信,不過她沒有再反駁了。因為…… 她的確也沒試過。
過了好久,久到姬無鏡將要睡著了。顧見骊小心翼翼地攥住他的衣角輕輕扯了扯,小聲喊他:“五爺?”
“嗯——” 姬無鏡迷糊地應了一聲。
顧見骊又沉默了一會兒,才軟軟開口:“我們圓房吧。”
這次換姬無鏡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他問:“還是為了妻子的責任?”
顧見骊坦誠地點頭。
姬無鏡 “嘖” 了一聲,拉長了音:“顧見骊——我怎麼覺得你這舉動特別像一句話啊。就那句——早死早超生。”
顧見骊擰眉,不是特別理解姬無鏡的意思。或者說,她不是很理解姬無鏡為什麼不高興。
姬無鏡嘆氣,無奈道:“顧見骊,你如果換個理由,叔叔是很願意現在就把你扒光了認真教你的。將畢生絕學盡數傳授,毫無保留的那種。”
“什麼理由?” 顧見骊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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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你是因為被叔叔的美貌吸引。”
顧見骊一怔,推開姬無鏡,轉過身背對著他。不理人了。
姬無鏡在她身後嬉皮笑臉地扯起嘴角,微微彎曲的手指去彈她的後腦勺,笑問:“怎麼,叔叔不好看嗎?”
顧見骊捂住了耳朵,一點都不想搭理他。
姬無鏡的目光在顧見骊的亂糟糟的頭上停了一會兒。她的頭發是被他抓亂的。他修長手指穿過她的發,慢條斯理地理順。他在顧見骊纖白的後頸咬了一口,而後將她的衣服扯開,臉蹭了蹭她的肩背,貼著睡覺。
顧見骊嘟著嘴,一動不動由著他。她的目光落在搭在枕側的手指,認真看了一會兒,聽見姬無鏡睡著了。她慢慢合上眼,也睡去了。時辰還早。
今日是紀敬意和羅慕歌過來給姬無鏡診脈的日子,紀敬意沒來,隻羅慕歌自己過來。
姬無鏡懶懶靠著椅背,手搭在椅子扶手上。羅慕歌坐在一側給他診脈,指尖聽著脈,她眼中閃過一抹訝然,驚訝地抬眼看向姬無鏡。
姬無鏡闔著眼,像睡著了一樣。姬無鏡不畏寒不畏炎,一年四季的衣物都差不多,隻一兩件。寬袖雪色的對襟長袍罩在他身上,寬松得很,腰帶未束,衣襟自然垂落。裡面是紅色的衣,如血的紅。相交的衣襟露出比尋常女子還要白上幾分的肌理。
羅慕歌視線上移,從他的鎖骨,至喉結,一直望向他眼尾下的淚痣。
因他闔了眼,冷意稍減,卻也藏不住那股子渾然天成的漠然疏離冷傲。疾病會摧毀一個人的容貌,別說姬無鏡已經困於一室四年。若說疾病褪了姬無鏡的神採,可這世間找不到第二個男子有眼前的姬無鏡這般異美。若說這蹉跎他四年的毒沒消磨他的神韻,眼前的姬無鏡容貌卻遠不敵曾經的那個他。
想起四年前的姬無鏡,羅慕歌眸色稍顫。世間絕色唯他一人可配。
顧見骊用香胰子仔細洗去鳳仙花汁染到指甲外的地方,走出去。
羅慕歌收回視線,起身收拾藥匣。
“羅姑娘,紀大夫今日沒過來?” 顧見骊走過來。
羅慕歌神色淡淡:“今日雨疾,師父便沒有來。慕歌醫術不精,隻是尋常診脈仍尚可。”
“羅姑娘醫術豈止尚可二字。” 顧見骊微笑著,“辛苦你冒雨過來了。”
羅慕歌淺淺一笑,略頷首,沒再言。
姬無鏡神情恹恹睜開眼。
顧見骊在他身前彎下腰,將他外袍系上,蹙眉說:“怎地又睡著了?睡著了也不知道多穿些。”
“困。” 姬無鏡握住她的手,順勢將她拉到膝上抱著,埋首在她的頸間。
羅慕歌收拾東西的動作一頓。
顧見骊一驚,急忙起身,埋怨地瞪姬無鏡一眼。
羅慕歌將藥匣收拾好,掛在肩上,面無表情地說:“不過兩日,今日師兄的身體竟比前日好了許多。慕歌不解,後日讓師父過來再詳細把脈。這兩日仍用先前的藥。我這就回去了。”
姬無鏡點頭。
“我送羅姑娘。” 顧見骊跟上去,拿了傘親自遞給羅慕歌。
羅慕歌道了謝,撐傘走進雨裡。
顧見骊立在門口瞧著雨中的羅慕歌。繪著紅梅的傘遮不住傾斜的雨,逐漸打湿她素雅的白裙。落腳濺起的雨泥弄髒了她的裙角。雖走在雨中,她闲庭信步,一點都不急。
羅慕歌的身影還沒走遠,長生穿著蓑衣跑進院子,他笑著跟羅慕歌打了招呼,朝這邊跑來,將藏在懷裡的請柬遞給顧見骊。
“宮裡送來的!”
顧見骊忽想起那日姬玄恪跟她說的話。
她打開請柬,果然是皇後於六月十二日舉辦的百花宴。
這百花宴往年都是由皇後在五月二十二舉辦,可今年五月二十二的時候,宮中還沒有皇後。前兩日宮中舉行了封後大典。孫引竹才將百花宴拖到了六月十二。
想起孫引竹天真爛漫的臉,憶及她是如此陰錯陽差成了皇後,顧見骊略唏噓,孫引竹比她還小了半歲,竟已成了皇後母儀天下。
姬無鏡立在裡間門口,皺眉看向顧見骊,說:“沒睡飽,過來陪我繼續睡覺。”
長生假裝什麼也沒聽見,轉身跑進了雨裡。
顧見骊想了想,提著裙子小跑到姬無鏡身邊挽起他的胳膊,彎著眼睛衝他笑:“你陪不陪我去百花宴呀?”
姬無鏡半眯著眼,去看她孩子氣的臉。
作者有話要說:
小骊骊:哇,孫引竹 15 就當皇後了!
姬星漏翻白眼:切,送你個太後當當!
第92章
二夫人連連嘆了幾口氣, 抓住姬玄恪的手,說:“你就真的不考慮一下?母親跟你說,田家姑娘是真不賴,家世好, 品性好, 繡技和廚藝都很了得。小模樣也不錯, 眉清目秀的。若是和你站在一起定然很是般配。將來生出來的孩子……”
“不。” 姬玄恪坐在長案前, 翻著書卷, 目光沒有離開過書頁, 對於母親說的話更是沒怎麼聽。
二夫人將田姑娘的畫像擺在長案上,急道:“你倒是看一眼啊!”
姬玄恪握著書卷側轉過身。
二夫人看著小像上眉清目秀的文靜姑娘,不由說:“你若見了定然相中!真人比畫像上要好看……”
顧見骊的臉在二夫人眼前一晃而過。她不由放低了聲音,繼續說:“雖然比不上安京雙骊,但是……”
姬玄恪將手中的書卷重重放下, 眉宇之間帶了幾分薄慍。
二夫人忽然覺得很是委屈,一陣心酸。她在姬玄恪的肩頭狠狠打了兩巴掌,哽咽地喊:“你到底想怎麼樣?一輩子不娶了?母親知道你重情,心裡還有著顧見骊。可是顧見骊已經是你五嬸了!事到如今還能怎麼樣?你就不要再置氣了, 母親心裡也難受著。誰能想到昌帝因為一場火意外駕崩, 武賢王又起來了…… 母親求你替母親想一想, 母親能怎麼辦?那是昌帝的密旨啊!若我告訴了你, 你這性子一定不會同意, 憑白生出禍事來……”
“您不要再說了。” 姬玄恪聲音發沉。
“我偏要說!要不然由著你繼續想著那個已經成了你五嬸的女人?若讓別人知道了……”
“您能怎麼辦?家中不予幫助乃人之常情,我不會責怪您。可若您告訴我, 我可以帶她走,可以想法子以假死藏匿。可是您選擇了哄騙支開我。” 姬玄恪輕笑了一聲,他望著二夫人的目光是涼的,“田家會影響父親的仕途吧?”
二夫人微怔。
姬玄恪微微後仰靠著椅背,不急不緩地捻著指間玉扣,道:“我需要你們的時候你們選擇了欺騙,日後你們也就別再想從我這裡討什麼幫扶。”
“可你是我們的兒子啊!”
“母親放心,養老送終的孝道兒子都會盡到。” 姬玄恪頓了頓,“兒子也希望繼續保持著這樣表面上的和睦。”
姬玄恪望著二夫人的目光是涼薄的,漆色的眸不帶情感。二夫人忽然覺得他很陌生,完全不是自己昔日那個優秀的兒子。
這場雨連綿下了兩日,時大時小,一直沒歇。顧見骊闲適地做著針線活,倒也不覺得無聊。倒是難為了坐不住的小孩子悶得慌。顧見骊隻好收起針線活,拿出大把的時間陪著姬星瀾和姬星漏。
顧見骊斜倚著羅漢床,手中握著一卷書冊,給兩個孩子講些志怪故事。姬星瀾乖巧地緊挨著她,眨巴著眼睛聽故事。姬星漏坐在羅漢床的另一頭,離得遠遠的。他低著頭,手裡玩著個玲瓏鎖,卻也豎著耳朵聽故事。
姬無鏡推門進來,掃了一眼羅漢床上的三個孩子。
“後來……” 顧見骊停下來,目光從書頁上抬起望向姬無鏡,問他:“你要睡一會兒嗎?我們吵你的話就去外間。”
“換個好聽的故事講來聽。” 姬無鏡斜躺在床榻上,打算聽著顧見骊講故事睡覺。
顧見骊繼續講下去,她聲音很甜軟,又故意放輕放柔。不到半個時辰,床榻上的姬無鏡睡著了,偎在她懷裡的姬星瀾也憨憨睡去。
顧見骊抬眼去看姬星漏,輕聲問:“還聽嗎?”
姬星漏撇撇嘴:“不好聽。”
他撅著小屁股趴下來玩玲瓏鎖。這玲瓏鎖早就被他解開了,如今是打發時間一樣一次次弄亂重新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