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秦箏在青州也收到了楚承稷的來信。
他們突襲孟郡的運糧軍隊很順利,如今已喬裝成孟郡被打散的殘兵往孟郡去,劫下的糧草隻留了少部分人看管,讓秦箏這邊派人去把糧草運回青州。
林堯要留守青州,萬一有別的州府趁此機會攻打青州,總得留個能打在這裡才行,秦箏同宋鶴卿、林堯二人商議派何人前去押回糧草,林堯便舉薦了楊毅。
秦箏一時半會兒想不起此人,林堯解釋道:“原是我祁雲寨東寨的人,和王彪一樣都是我過命交情的兄弟,他在東西寨還未合並時,就被殿下派去吳郡賣絲綢了。”
林堯這麼一說,秦箏就有印象了,用絲綢和陸家換回來的那一船糧食,就是楊毅和陸則一同運送回來的。
楚承稷都放心用的人,秦箏自是不再質疑的,當即召見楊毅,命他率一千人馬前去把劫下的糧食運回青州。
“若是路上碰到朝廷官兵圍堵,不敵便燒了糧草撤回,切忌戀戰。”秦箏叮囑。
楊毅抱拳:“末將領命!”
作為謀臣開始旁聽政事的岑道溪突然開口:“我有一計,可令楊將軍此行更保險,也利於殿下奪孟郡。”
秦箏當即道:“先生請說。”
岑道溪笑道:“殿下秘密行軍前往了孟郡,楊將軍若大張旗鼓押送糧草,對外號稱是一萬人馬,既讓朝廷那邊不敢輕易與你交鋒,也能替太子殿下掩飾行蹤,讓孟郡那邊誤以為,殿下帶去的那批人馬,正忙於運送糧草。”
宋鶴卿當即撫掌:“此計甚妙!”
秦箏也面露喜色:“先生果真才智過人!就依先生之計行事!”
她當晚就寫信命告知了楚承稷此事。
……
於是接下來的兩天,因她們刻意放出去的風聲,青州劫了孟郡給朝廷大軍押送糧草的軍隊一事,插了翅膀似的傳遍了江淮一帶。
Advertisement
王彪帶領的徐州軍也在此時抵達扈州,趁著士氣正盛,開始大肆攻城。
外界都以為,她們劫朝廷的糧草,是為了供給扈州那邊的軍隊。
扈州自先前圍攻青州被打散後,隻剩幾千散兵遊勇,一直沒緩過勁兒來,被圍了兩天,就已經不大守得住了,扈州知州四處求援,隻可惜援兵一直沒到。
孟郡自然也是收到了扈州求援信的,先前的徐州守將董達在徐州被奪後,一直借居扈州,如今扈州有難,他屯兵於孟郡,一邊是看守糧倉的重任,一邊是扈州岌岌可危,董達委實陷入了兩難。
孟郡郡守心知前朝太子下一個要打的肯定是自己,萬不敢讓董達帶兵前去扈州支援,苦口婆心勸他:“遠達兄,扈州與孟郡相距甚遠,你前腳帶兵去了扈州,前朝太子轉頭就攻孟郡,這可如何是好?莫忘了當初失徐州之大意!”
遠達,是董達的字。
一說起徐州失守,董達就氣得肝疼,心知孟郡郡守所言在理,便也不提前往扈州支援一事,隻是到底還是心中煩悶,深覺對不住扈州知州,畢竟扈州若是城破,扈州知州能不能有命在都不好說了。
這天入夜,負責押送糧草的那數百名殘兵舉著旌旗逃回了孟郡。
城樓上的守將先前就已收到過探子的來報,知曉有一支殘兵將在這兩日抵達孟郡。
見城樓下的殘兵們身著孟郡官兵穿的軍服,又帶著孟郡的旌旗,叫門的那小胡子頭目手上還有孟郡通行的令牌,當即下令開城門放行。
兩扇精鐵打造的厚重城門被百來十名官兵用力拉動铰鏈才緩緩打開了,恍若沉睡中的巨獸張開了血盆大口。
孟郡的城牆全用山上的堅石所砌成,堅固無比,便是用投石車投擲滾石砸,都未必能砸出個凹槽缺口來。
這是江淮一帶地勢最險要、進可攻、退可守的一座城,亦是城防最堅固的一座城,據聞當初修建這城牆,足足耗時兩年,死了無數石匠苦役。
城門口處兩側的三腳高架上架著一口大鍋,裡邊扔了不少柴禾,火光燃得正旺,好似巨獸的一雙赤眼,在夜幕裡透著陰森詭譎。
身著孟郡兵服的那支殘兵零零散散進了城門,眼見守城的官兵要放铰鏈關城門時,他們突然暴起,拔劍殺向城門口處的官兵,同時一支信號彈直直升向了夜空。
守城的將領這才反應過來中計了,歇斯底裡大喝:“快殺了他們!關城門!”
官兵如蝗蟻一般從夾道間蜂擁而來。
這支殘兵正是由楚承稷帶人假扮的,他們一路截殺孟郡的探子,隱藏大軍的蹤跡,隻放回去了先前探到殘兵行蹤的那幾個探子,就是為了這一刻。
楚承稷帶著數百名精銳搏殺,抽刀出劍都不見半點花架子,利刃所過之處,皆是死屍和鮮血,但從城樓夾道湧來的官兵似殺不盡一般。
他砍到一名從城樓上奔下來的官兵,鮮血迸濺到他臉上,往日的清雅溫和褪得一幹二淨,隻剩血戾:“守住城門!”
孟郡易守難攻,假扮孟郡殘軍騙開城門,從城門處突破,是他同一眾幕僚商議後的最佳方案。
隻要守到大軍兵臨城下孟郡的城門還沒合上,那麼孟郡基本上就已經被他們攻下一半了。
這幾百名精銳是從死人堆裡打滾出來的,個個都是以一當十的好手。
一時間孟郡城門再難合上。
遠處的夜幕裡傳來低沉的犀角聲,一聲連著一聲,似海潮翻湧著一浪高過一浪拍打了過來,匯集到一處,聽的人心頭發顫。
城牆上開始簌簌掉落石沙,腳下的地面顫動著,戰馬奔騰,煙塵滾滾,喊殺聲和嗚嗚的角聲混在一起,似海嘯席卷著飓風而來,要將這夜色一並吞沒了去。
“敵軍攻城了!敵軍開始攻城了!”城樓上的官兵嚇得六神無主,倉惶調備弓箭滾石上樓。
城樓上的守將亦是心急如焚,指揮著毫無章法亂蹿的官兵:“五百步外投石車準備!兩百步內弓箭手準備!”
七八個官兵推著投石車上城樓,手忙腳亂地調試射程。
這場攻城來得太突然了,他們沒收到任何消息,就在前幾天,扈州還來急報求援,前去攻打扈州的自是徐州軍。
他們以為太子那邊劫了糧草,再怎麼也得先費些力氣把糧草運回青州,怎料他們竟是一刻不停地朝著孟郡打來了!
眼見城門還關不上,守城的將領也顧不得那麼多,直接對著箭樓的官兵下令:“放箭!”
城門下方還有不少前僕後繼前去關城門的官兵,這道命令一下,無非是要無差別放箭了。
楚承稷武藝不凡,姑且能擋開漫天飛來的箭镞,隨他在城門口處堵殺官兵的其他將士卻不斷有人倒下。
城外雷鳴般的馬蹄聲在逼近,甚至已經能聽到他們的人用投石車投擲滾石砸在孟郡城樓上的聲音。
隻要再多守一刻,援軍就能抵達城門口!
楚承稷一劍割開一名偷襲他的官兵咽頸,沉著指揮餘下將士:“砌屍牆!”
箭樓無差別放箭射出的箭雨太過密集,城內的官兵已經不敢衝到城門口這邊來當活靶子了,把城門口處的屍體堆起來,既能阻擋一部分箭镞,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阻止官兵關城門。
第81章 亡國第八十一天
倒在城門處的屍體很快被堆成一堵牆,借著這層掩護,楚承稷和餘下的將士成功撐到了大軍兵臨城下。
不斷有滾石投擲到城牆上,砸出生生悶響,雖沒有砸出個缺口來,卻也有沙石從城牆上抖落,整個城牆似乎都被砸得顫動。
黑夜為這場攻城提供了最好掩護,城樓上燈火通明,這無異於一個活靶子,讓攻城的軍隊能準確調整投石車,砸中城牆。
攻城的將士連火把都沒打,城樓上的官兵受限於可視範圍,壓根瞧不見城樓下的軍隊聚集在哪一片,隻能憑直覺在遠射程裡投擲滾石。
等城樓下的攻城軍隊進入了弓箭射程內,城樓上的弓箭手分兩撥輪換向下方放箭,箭镞鋪天蓋地。
可惜對方依然早有準備,走在最前排的將士豎著一人高的厚盾,連成一堵堅固的盾牆,後排的將士則把厚盾高舉過頭頂,前後兩人一起抬著盾牌,在上方也豎起一道盾牆,整支軍隊簡直成了一個巨型的會移動的鐵皮怪物,弓箭壓根就奈何不了他們了。
偏偏他們還會從盾牆間隙裡,用弓弩朝著城牆上的官兵放箭。
援軍抵達城門後,孟郡那兩扇精鐵所鑄的城門是再無望合上了。
盾牆向前推進,將楚承稷一行人全護了進去。
先前在城門處拼殺的將士們得以緩息片刻,楚承稷下令:“眾將士聽令,每十五人一組,持盾者掩護弓弩手,從兩翼和正前方逼近箭樓。”
豎起的盾牆便凸出去一塊,如同母體分娩一般,凸出去的小隊很快自成一個整體,而身後的盾牆則有後邊的將士持盾補上。
箭樓那邊先前還能靠著箭镞來逼退他們,現在每十五名將士一組,用盾牌圍成一個移動的鐵皮盒子,直接掩護著拿弓弩的將士逼近箭樓,對箭樓上的官兵開始瘋狂反殺。
抵達箭樓後,前一小隊的將士便在箭樓視線死角裡往上攀爬,趁著箭樓上的官兵向著其他用護盾掩蓋的將士放箭時,近距離發動突襲,讓箭樓上的官兵防不勝防。
湧進來的攻城將士借用這樣的方式,很快登上了三面箭樓和城牆,同城外的將士裡應外合,殺得守城的官兵節節敗退。
看守城門的將領眼見大勢已去,拉了個小將過來:“爾等先在此守住,我去通知郡守大人!”
言罷就匆匆下了城樓。
城樓上的官兵見守城的將領都倉惶騎馬離去了,更是戰意大減,在城內另外兩撥人的夾下,很快敗下陣來。
楚承稷得知守城的將領逃去郡守府報信了,卻並不帶兵追去郡守府,而是直接抓了一名小將,逼問出糧倉的建倉地址,點了一隊人馬,直接往糧倉去。
孟郡的糧倉裡,收納的整個江淮一帶的糧食。
孟郡若是守不住,郡守十有八九會放火燒了糧倉。
去郡守府擒人極大概率會撲個空,去糧倉,若是趕得及,說不定還能救下那些糧草。
……
守城的將領離開城門處後,騎馬一路狂奔,果然在路上就碰上匆匆趕來的孟郡郡守和董達。
那將領下馬跪地悲哭道:“大人,末將萬死難辭其咎!”
孟郡郡守與董達互望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出了驚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