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箏不想搭理這個一本正經使壞的人,她臉上一片坨紅,把弄皺的裙擺放下去,自己去了淨室。
等她回房,楚承稷還坐在案前,一片狼藉的書案倒是已經被收拾好了,跟前擺著一份公文,瞧著一派清冷矜貴,誰又能想到他前不久才對她做過那樣的事?
秦箏幾乎不敢看他正前方的那塊桌面。
偏偏有人不願如她意,楚承稷問她:“好些了麼?”
這個問題要秦箏怎麼回答?
她隻能瞪他。
楚承稷這一晚心情似乎頗為不錯,入睡前還攬過秦箏親了兩口。
秦箏按著他臉把人推開:“你漱口了沒?”
楚承稷在她柔軟的腰肢上捏了兩把,好笑道:“我都不嫌,你倒是嫌你自己?”
秦箏跟個油焖大蝦似的,又在被子裡被蒸紅了。
楚承稷擁著她,在她身後淺嘆了一聲:“真這麼難為情?”
秦箏悶著不知怎麼回他,索性用腦袋在他肩膀處拱了拱。
楚承稷吻她鬢角:“以後你不喜歡,我就不對你做這些出格的事了。”
能不能保證就不確定了。
她自己不知道罷了,她眼底聚起水霧的時候,有多讓人想弄哭她,最好是哭出聲來,他也確實這麼對她了……
有些事不能想,一想妄念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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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細碎的吻落在秦箏耳廓、後頸,“雨停我就離開青州,有什麼事拿不定主意的,問宋鶴卿,也可以來信問我,專門為你備了個信使,別讓人一直闲著。”
秦箏在黑暗中掀開了眸子,果然是這場大雨後就要攻打孟郡和扈州了麼?
這一晚她貢獻了好幾次五指姑娘,才終於得以安穩入睡。
……
接連幾日暴雨,元江漲水,沿江村落被淹了不少,好在那些村落的村民提前被遷移到了災棚,除了損失些田地莊稼,倒是沒什麼太大傷亡。
這算不上大型水患,有宋鶴卿這樣有經驗的老臣在,安撫災民、重建村落一切都有條不紊進行著。
秦箏知道水患後最怕的就是瘟疫,災民數量不多,靠著兩堰山那邊趙大夫帶著山寨眾人採集的藥草,倒也足夠醫治了。以防萬一,她還是命人把淹死的家禽牲畜都統一焚燒了。
暴雨停歇那日,楚承稷親率一萬人馬前往孟郡,林堯留守青州,王彪從徐州領兵攻打扈州,趙逵和陸則留守徐州。
朝廷七萬大軍即將匯於江淮,糧草自是一早就從孟郡開始往外運送了。
押送糧草的軍隊受制於暴雨,停滯不前,而且軍中感染風寒傷兵的將士也越來越多,這正是對方軍心潰散之時。
楚承稷計劃圍殺送糧的軍隊,劫糧是小,盜用他們的軍服旌旗偽裝成被被打散的運糧軍隊退回孟郡,一舉攻下孟郡才是他的目的。
秦簡和秦夫人也被暴雨所阻,晚了幾天才抵達青州城。
秦箏帶著人親自前去城門口迎接。
見到秦夫人,她方知曉原身為何能生得這般花容月貌。
秦夫人年過三十,眼角卻隻有幾絲細紋,她身上有一種特別的氣質,遠勝過她容貌帶給秦箏的驚豔,溫柔、寬容、穎慧,讓人忍不住親近、信賴她。
“母親。”秦箏親去馬車前攙扶秦夫人。
“為娘的阿箏……”秦夫人見到秦箏的瞬間就紅了眼眶,緊緊攥著她的手,上下打量她。
大抵母愛是最容易讓人共情的一種感情,秦箏被秦夫人的情緒所感,想起自己遠在千年後的母親,也忍不住紅了眼。
“你瘦了。”秦夫人心疼地拍著她的手道。
“阿箏。”身後有人喚她。
秦箏猜到了是原身的兄長秦簡,可轉頭看去,瞧見兩個身形清瘦、容貌俊雅的男子一同從後邊那輛馬車走來時,秦箏還是蒙圈了。
秦夫人好認,可這二人……哪個才是秦簡?
先前聽楚承稷說,岑道溪是景順十六年的新科狀元,那他得比秦簡年長個五六歲才是。
秦箏飛快地打量那兩名男子,其中一名氣質儒雅溫潤,風度翩翩,另一名則瘦削得厲害,颧骨都有些突出了。
那瘦削的男子看著分明比那儒雅男子老態幾分,秦箏以為他才是岑道溪,正要對著邊上那名溫潤公子喚兄長時,忽見那瘦削男子也望著自己紅了眼眶。
呃……他才是秦簡?
秦箏到了嘴邊的一句兄長趕緊換人喊:“阿兄。”
第79章 亡國第七十九天
經歷了國破人禍,秦簡再見到胞妹,心中百感交集,聽到這聲久違的“阿兄”,險些落下淚來,連連點頭應好。
見他這般反應,秦箏心中確實也有些觸動,不過還是微不可聞地松了一口氣。
幸好幸好,沒認錯人。
楚承稷不在青州,眼下最有話語權的自然是秦箏。
秦簡沒忘自己跑一趟白鹿書院的目的,向秦箏引薦岑道溪:“這位是道溪先生。”
岑道溪向著秦箏作揖一禮:“見過太子妃娘娘。”
他著一身天青色儒袍,骨相比皮相還出色幾分,乍看之下溫潤清朗,可那微挑的嘴角,似乎帶著幾分文人特有的刻薄,隱隱又有股遊戲人間的闲散之態。
秦箏點頭致意:“先生不必多禮,先生之名,如雷貫耳,當年南郡之困,多虧先生化解才免了一場災禍。今能得先生相助,也是殿下和天下百姓之幸。”
忽悠人的好聽話,秦箏跟著宋鶴卿學處理公文時,那是學了一籮筐。
不就是誇人麼,她能變著法不帶重字的誇得天上有地上無,反正誇人又不是賞真金白銀,糖衣炮彈誰不會。
秦簡原本還擔心秦箏不知岑道溪是何許人物,聽她誇人也能誇出個子醜寅卯來,一顆心才算是放回肚子裡了。
欣慰的同時,又有些不是滋味,這場國破家亡,帶給胞妹的一切都太沉重了,她從曾經那個隻通詩詞歌賦的小女子,被迫成長成了如今在權利中周旋遊刃有餘的模樣。
他看秦箏的眼神,疼惜中又帶著他自己才懂的復雜,父親去後,是他這個當兄長的沒能保護好兩個妹妹。
岑道溪聽秦箏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也有幾分意外,看來這秦家女可不止空有個“楚國第一美人”的名頭,幾句話既道出了他這些年最為人所稱道的功績,又盡顯東道主之誼,而且話裡話外都往百姓蒼生身上引。
這位太子妃,不簡單吶!
他再次作揖時,身上那股闲散便收斂了幾分:“太子妃娘娘過譽。”
“先生隨家母家兄遠道而來,一路舟車勞頓想來已疲敝,宋大人,你先送先生回府衙安置。”秦箏對一旁的宋鶴卿道。
岑道溪來楚承稷麾下是要當謀臣,如今楚承稷不在青州,具體什麼差事,由宋鶴卿安排就好。
宋鶴卿遂引著岑道溪上了馬車,二人早些年也同朝為過官,又前後都被貶去地方縣衙過,能聊的話題自是數不勝數,加上此番暴雨造成青州沿江部分村落遭遇洪災,岑道溪又有賑災經驗,二人一路相談甚歡。
秦箏則送秦夫人和秦簡去了提前布置好的一處別院。
下了馬車,秦箏領著秦夫人參觀這套二進的宅子:“這裡挨著青州府衙,您和兄長有事找我也方便。外院的小廝配了四個,內院負責的粗使僕婦也是四個,留在房內伺候的婢子兩名,灶上燒菜的廚子是汴京人,擅做汴京菜式……還有什麼欠妥當的,您盡管遣人同我說。”
秦箏正說著,發現秦夫人一直沒作聲,回頭一看,隻見秦夫人眼中閃爍著淚光,忙上前安撫:“母親這是怎麼了?”
秦夫人看著熟悉又陌生的女兒,心中感懷:“阿箏長大了……”
她拉著秦箏坐下,傷感道:“你披上嫁衣出嫁好像還是昨日,誰又料到這一眨眼,天都變了……你父親下獄前,最擔心的就是你,如今知道你安好,他九泉之下必然也能瞑目了。”
秦箏道:“父親一生鞠躬盡瘁,皆是為了大楚,殿下也時常感懷父親,等奪回汴京,一定為父親追封,重修墳冢。”
秦國公畢竟是上了刑臺而亡的,葬禮辦得簡單,朝中官員為了避嫌,除了幾位至交老友,沒幾個前去相送,下葬那日倒是滿城百姓自發素衣相隨,總算是全了一國之公的體面。
秦夫人用帕子揩了揩眼角的淚:“好孩子,你有心了。你父親活著時都不曾在乎過那些虛名,死後自也是不在意的。大楚後繼有人,天下蒼生免遭水火,你們三個孩子也好好的,他就知足了。”
秦箏兩隻手一齊握住秦夫人的手道:“母親也得好好的,父親在九泉之下才得以安息。”
秦夫人有些感慨道:“從小你就是三個孩子裡最讓我和你爹省心的,你兄長小時候是個潑猴,沒少闖禍,哪次不是讓你爹拿著戒尺追著他打。你妹妹非足月出生,先天體弱,我和你父親對她不免上心些……”
說到此處,秦夫人看秦箏的眼神帶了些許愧疚:“你最懂事,卻也得我們照拂最少,你嫁入東宮後,你父親臉上沒一日有過笑顏,那時候他怕殿下薄待你,汴京城破,他又怕你流亡途中受苦……”
原身自己為了家族和親人選的一條路,秦箏沒有資格說什麼,不過知曉原太子娶原身的緣由後,秦箏倒是確信原身在東宮應該沒受什麼委屈的。
她垂下眼道:“母親不必傷懷,殿下非傳言中那般荒誕,他……待我極好。離宮的這一路,也一直是殿下照拂我,隻是幾經生死,女兒大病了一場,病好後對從前許多事都不太記得了。”
以後少不得同秦夫人和秦簡密切相處,秦箏怕日積月累露出的破綻越來越多,倒不如一開始就挑明了說自己不記得一些事了。
秦夫人眼底滿是疼惜,她自然知曉汴京戒嚴那幾日盤查得有多嚴,整個秦國公府都被叛軍圍起來了,她們便是想幫忙都無從下手,女兒和太子這逃亡的一路必定是吃盡了苦頭,她痛心道:“我苦命的女兒,可尋大夫看過了?”
秦箏頷首:“殿下尋名醫給女兒看過了,大夫說是所受驚嚇太多,大悲大痛之下缺失了一些記憶,無藥可醫,隻能慢慢調養。”
秦夫人聽得這些,不免又抱著秦箏哭了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