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收拾得差不多了,舒棠點了四份烤魚的外賣,三份給人魚,一份給自己。
他們兩個在二樓的露臺上吃晚飯,周圍全是曬出來的被單。
舒棠俯視著這片新的領地:“這裡真漂亮,我很喜歡。”
舒棠說:“前院可以種點葡萄,後院還有一個小水池,我們可以收拾好了去遊泳。書房有兩個,我們倆一人一個……”
因為過去的記憶,人魚並不喜歡這裡。但是在她的描述裡,這裡的每一個角落都變得生動鮮活了起來。
貓貓宣布:“這是我們新的家了!”
於是,人魚決定喜歡這裡。
……
他們倆就睡二樓的主臥,那大床可以讓舒棠在上面滾三圈然後被人魚接住。
這天夜裡,舒棠還在牆上掛上了一個手寫的倒計時的日歷。
一共寫了四十頁。
——蘇院長告訴她,人魚的痊愈大概需要四個療程,順利的話差不多就是一個半月的樣子。
於是舒棠就決定掛在了對面,每度過一天的時間,她就會在上面翻開一頁。
寫完之後,舒棠被人魚扛回了床上。人魚就像是在巴士底獄裡一樣用魚尾將她圈住,兩個人重新躺回了“LI”形。
神奇的是,人魚並沒有因為回到了這裡做噩夢。
大概是因為人魚不會像是祝延那樣厭惡自己的耳鰭和魚尾。現在的人魚認為自己的魚尾是很好的武器,而且舒棠很喜歡,每一天都要贊美人魚波光粼粼的魚尾、還有很好摸的耳鰭。人魚甚至還經常會甩魚尾吸引小貓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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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兩個人在新家都睡得很好。
他們早上在院子裡吃早飯、看天氣預報,然後一起去附近的超市買食物。下午的時候就去研究院治療,如果快的話,夜裡的時候,就在家裡打開投影看一部電影;但是也經常有很慢的時候,可能要到十一二點才能回家。
但是饒是如此,他們仍然不會在研究院住院,每次都會堅持回到自己的小家裡。
治療的事情十分枯燥,如同日復一日的鍾擺;
但是在治療之外,卻並沒有那麼平靜。
一開始在燕市住下的時候,舒棠很不適應這裡的氣候。她夜裡總要爬起來喝水,比人魚還像是一條失水的魚。她的保湿噴霧噴了自己噴人魚,每天早上都要抓住人魚一頓滋。反倒是人魚也許是進化了、也許是祝延從前就住在這裡,適應得比較良好——除了每天夜裡都要在浴缸裡泡很長時間。
然而,這些生活的瑣碎,也不過是生活裡的小插曲。
舒棠從得知小陳被軟禁過之後,就意識到了他們並不是到了燕市就安全了。所以她基本上白天出門都不會和人魚分開。
舒棠以為隻要他們一直在一起,就不會有太大的危險。
但是在燕市住了幾天後,舒棠發現人魚開始不分場合地親她。
舒棠一開始以為燕市的空氣太幹燥了,人魚想要通過接吻的方式補充水分。
舒棠心想:為啥不喝水呢,這啥毛病啊。
但還是包容了人魚的新怪癖。
結果某一次,舒棠在接吻的時候睜開眼,看見了鏡子裡,他們有個人鬼鬼祟祟地跟著,緊接著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拖進了樓梯間,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就消失了。
下一秒,她的眼睛就被捂住了。
舒棠問人魚怎麼回事。
人魚低頭,告訴她:“接吻。窒息。幻覺。”
舒棠:“你是。不是。當。我傻。”
人魚沉思了片刻。
低下頭,和她接吻了一分三十秒,沒有換氣。
結束後,人魚問舒棠,是不是幻覺?
舒棠的確看見了幻覺。
——她看見她太奶了。
……
如果說幾個跟蹤的人還沒有那麼危險的話。
緊接著,舒棠在藥品當中發現了一瓶換過標籤的藥劑。
當時舒棠以為是過期了,但是她嗅到了味道有點不對,於是立馬把藥劑替換了下來,回去讓陳生查了一下。
回家的路上,舒棠在通訊器上看見陳生發過來的鑑定報告。
——那是一種成癮性極高的精神藥品。
那一刻,她的心跳加快,幾乎蹦出了嗓子眼。
在燕市的豔陽天當中,她出了一身的冷汗。
那天之後,舒棠在研究院拿走了一堆資料,她的睡前讀物就變成了各種論文。每天都要看到人魚提醒她吃飯為止。
就算是當初考試的時候,她沒有這麼認真、專心過。因為當初隻是關系著一場考試,而現在,關系著一條魚命。
舒棠此後決定,人魚的每一種藥劑她都必須親自過目。
人魚也沒有見過舒棠這麼用功讀書的樣子。一開始以為舒棠是為了考研,一直到人魚發現舒棠做夢都在念著幾個藥物的名字。
人魚記憶力很好,自然知道自己的藥的名字。
那一刻,這隻怪物停頓了好一會兒。
他拍了拍小貓的背,一直到她不再夢裡念念叨叨,沉沉睡去。
……
誠如陳生所想的那樣,人魚和祝延有很大的區別。
人魚的思維模式是很獸類的。他不會和祝延一樣去博弈、權衡,就算是有了過去的記憶,除了在和小貓鬥智鬥勇上很有心機外,人魚不會把心機浪費在其他人的身上。
對於冰冷的兇獸而言,他要保護自己的巢穴和伴侶、還有自己的領地。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至於敵人,談判、協商都是不存在的,隻有毫不留情地拖進深海裡絞殺一個選擇。
於是,這條街道裡,漸漸就有人發現。
每到深夜的兩點,一個高大的黑影就會消失在莊園的門口。
一直到了凌晨五點左右的時候,怪物才會再次出現在寂靜的街道。伴隨著滴答滴答的聲音。
於是熬夜的人們都會屏息凝神,不敢發出半點的聲音。
一直到影子消失在了路燈下。
怪物消失的那座莊園裡,每天六點都會準時響起來洗澡的聲音。
舒棠想要短時間內讀懂老院士的所有論文,搞清楚所有的藥劑,所以都起得很早,每次她起來人魚都在洗澡,但是舒棠隻以為是燕市的天太幹燥了,早上抹面霜的時候都會把那隻高大怪物給按住,非要往他的臉上抹。
順便還會揉一下人魚的臉。
人魚當然知道她的小心機,但是每次舒棠抹完了,他都會掐回去,逼迫舒棠發出“嘎”的小黃鴨叫。
這種早晨的小遊戲,他們兩個都樂此不疲。
一直到某天夜裡,舒棠夜裡做了噩夢,夢見了人魚在她的魚缸裡被毒死了,她在夢裡急得團團轉。
一睜眼,舒棠一轉頭,發現人魚不在。她睡蒙了,穿著鞋到處去找魚缸,找了半天才想起來,剛剛好像是在做夢。
舒棠回過神來,發現人魚在家裡留了藍色的小光點,這是他們的一個小暗號,表示他的精神體就在旁邊。
她一屁股坐在了地毯上,看著藍色的小光點,因為那個夢還有點心有餘悸。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之後,她在地毯上睡著了。
等到舒棠醒過來的時候,是被洗澡的聲音吵醒的。她看了看身上蓋著的外套,知道是人魚回來了。
舒棠本來想要問人魚去幹什麼了,但是她在空氣裡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舒棠愣了一下。
舒棠已經可以分辨人魚的氣味了,她知道那不是人魚的血。
那一瞬間,舒棠抱著外套想了很多。
但是最終,她還是起來,打開了窗戶去散散味道,然後打開了空調除味的功能。她在收拾垃圾桶的時候,看見了裡面人魚昨天的上衣上燒灼的彈孔。
她收拾完了,若無其事地去擁抱了剛剛洗完澡出來,長發還是湿潤的人魚。
人魚低頭朝著她嘶了嘶的時候,舒棠差點有點想要對他說:
我們回南島市,好不好?
她知道小陳被軟禁的事,她在人魚的衣服上找到了彈孔,她知道在汙染區的時候小陳他們差點全軍覆沒。
她有點害怕。
……
這一天後,舒棠夜裡等了人魚幾次,人魚也發現了。於是每天早上都會帶不同的早餐回來。
但是這天,舒棠下樓的時候,沒有等到人魚回來,她看見了一個老熟人,老吳。
老吳對她說,昨天夜裡小陳去找元勳了,他們有點事情,讓舒棠今天不要去研究院了,元勳大概下午四點的時候就會回來。
舒棠聞言,看了看窗外,想要翻開冰箱看看有沒有什麼吃的招待老吳,發現見底後,她就決定和老吳一起去一趟超市。
他們的莊園在街道的拐角處,那條路的盡頭隻有一戶。因為開滿了藍玫瑰,本來,經常有成群結隊來摘花的小孩子來那座莊園,但是最近他們不來了,就顯得有點冷清。
小孩子們也遠遠地離開了那座藍色玫瑰包圍的莊園。
舒棠其實聽見了很多的傳聞,偶爾她從莊園裡出來的時候,經常看見路人匆匆地離去;就連在研究院內,各種奇怪的眼神也如影隨行。偶爾舒棠在研究院的護士臺翻報紙,就會看見上面某某政要離奇死亡的消息。
現在那報紙還在舒棠的籃子裡沒拿出來。
舒棠走近附近的小超市,就聽見了他們討論最近的“雨夜屠夫”的傳言。
人們發出了驚呼,交頭接耳地討論那個可怕的怪物。
當時老吳有點擔心地看了舒棠一眼,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因為人魚不吃飯,也不喜歡吃蔬菜和面食,他們買了不少金槍魚。最後都是老吳開車運回來的。
告別了老吳後,舒棠打算把花園角落裡的水池給清理幹淨,這樣人魚就可以在水池裡待著。
舒棠已經很久沒有看見人魚甩魚尾了。而且這裡的天氣幹燥得她有點擔心人魚會脫水。
她這樣一邊打掃落葉、花瓣,一邊清洗,一天很快就過去了。
但是她一直等到了晚上的五點鍾,人魚都沒有回來。
舒棠已經洗幹淨了池子,那時候正在往池子裡放水,她坐在了岸邊一邊等水放慢一邊給小陳打電話,但是打了好幾通電話都打不通。
看著那麼小的一個池子,她開始懷念起來了在禁地裡的那片大海。
那一瞬間,舒棠有種想要大哭的衝動。
她不敢想象要是人魚回不來了怎麼辦。
她甚至有點後悔來到了這座城市。
這裡又幹燥、沒有魚吃,她還要天天擔心人魚回不來家。
她想要和人魚回家,回到那片大海裡,那裡沒有人可以傷害小玫瑰,也沒有人可以把他們分開。
……
那個時候,人魚其實已經回來了。之所以沒有出現,是因為身上還有血,人魚正在面無表情地處理身上的血跡。
但是這個時候,人魚聽見了很細微的抽泣聲。
人魚立馬就意識到是她的聲音,朝著舒棠的方向前進。
然而,人魚才來到了那片花叢,就看見了地上掉落的報紙。
這隻在外面兇狠無比的怪物頓時有點不知所措。其實這隻怪物根本沒有想要讓舒棠知道,因為這隻怪物很清楚,這會暴露自己兇殘、冷血的一面,而且他不願意嚇到她。
但是此時,人魚竟也不知道要如何辯解。
因為上面寫的就是事實。
人魚在不遠處沉默了一會兒後,隻好按照老辦法,先出去買了一個冰淇淋,笨拙地遞給了舒棠。
怪物想要告訴小貓,他沒有報紙上說的那麼壞、但是張嘴發現自己好像找不到有力的論據證明,隻能發出:“不壞。假的。”
這麼蒼白的辯解。
但是看到了人魚的那一刻,她卻直接撲過來抱住了他。
人魚小心翼翼地低頭看著她,不明白她為什麼是這個反應。
舒棠緊緊抱著他。
好一會兒後。
在人魚想要說些什麼時候,他聽見了舒棠悶悶的聲音:“小玫瑰,我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