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當中的怪物強行移開了視線,控制住了躁動的精神力,放走了那輛大巴車。
當看著小貓消失的那一刻,怪物的內心被煎熬著。
就像是被拋棄了一般失魂落魄、也像是失去了心髒一樣空洞。
可是不能跟上去,因為她又會認為“他不懂”;更加不能展現出來太強的攻擊性,因為,這同樣也是“他不懂”的佐證。
於是,怪物隻能用自己龐大的精神體,在空中失魂落魄地注視著那輛載著舒棠的巴士漸漸地朝著自己精神力籠罩的範圍外駛去。
天空下起了小雨。
怪物一動不動地站在雨中。
然而就在失神間,半空中的龐然大物,視線突然間停在了窗戶上。
因為“他”看見了巴士的小窗戶上,被一筆一畫地寫下了兩個字:祝延。
舒棠上了巴士後,沒有和其他的實習生闲聊,而是坐在了靠窗的最後一排,有些失落地看著窗外。
人魚的身影早就看不見了。
她感覺到了一種不舍、一種悵然若失。
這讓她趴在了窗戶上,用手指沾著未幹的雨水,怔怔地在窗戶上寫了兩個字:祝延。
空中的龐然大物沉默了片刻。
其實這時候,保持緘默才是正確的。
然而,就在舒棠準備擦掉那兩個字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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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上,突兀地開始浮現了字跡。
一筆一畫地寫下了兩個字:舒棠。
端端正正地寫在了祝延的旁邊。
舒棠立馬知道了是誰。
——“他”一直在注視著她。
這個發現讓她雀躍了起來。
她伸出手。
畫了一隻貓。
對面停頓了片刻。
畫了一條魚。
然而在對方落下最後一筆的時候,舒棠伸手按住了那個水痕。
於是空氣停滯了片刻,換了一個位置繼續寫字。
怪物寫了一個“喜歡”。
但是才剛剛寫到“吉”的時候,有人叫了一聲“舒棠!”
她下意識地轉頭。
“大家籤下到,檢查一下準考證帶了沒有……”
舒棠匆匆地轉過頭翻包。
於是怪物在半空中寫下的那個喜歡,也就被雨淋湿。
變得潮湿而泥濘,緩慢地滑了下去。
拖出了長長的、湿噠噠的印子。
在她回頭的時候,模糊在了這個潮湿的雨季裡。
第42章 小玫瑰找貓貓
(這是第三千七百次。)
大巴車上的空氣很悶。
舒棠和蘇茵時不時聊兩句, 其實眼神一直在往漸漸遠去的療養院看去。
一直到徹底看不見了,她才收回了視線。
回到華大後, 舒棠和蘇茵一起去看了考場, 兩個人約好了明天早上一起去吃早飯。等到忙完了亂七八糟的瑣事後,回到宿舍已經是晚上八點了。
舒棠的舍友並不是和她同個專業的,因為不需要參加治療師職業考試, 其他三個人都還在其他的單位裡實習。
所以,舒棠坐在宿舍的床上, 久違地感覺到周圍顯得有點空曠, 還有點安靜。
她把宿舍的燈關了, 想了想還是發了個消息過去問陳生禁地裡的情況。
陳生回復得很快:一切正常。
舒棠又想,好幾次她沒有回來,人魚都會在電梯口一直等著她,於是她又讓陳生去監控那邊去看看,電梯門口有沒有人。
約莫隔了20分鍾,陳生回復她一切正常,讓她放心考試。
舒棠把通訊器關掉後, 愣了好一會兒。
她想:終於不用擔心人魚在會著涼、或者坐在角落等她會腰間盤突出了。
分開的第一個晚上,舒棠睡得不是很好。
……
巴士底獄裡。
怪物在洗漱間裡, 對著鏡子練習了整整一夜。
怪物本來就可怕的嘶聲,因為過度的練習變得更加的沙啞, 於是聽上去更加的古怪、可怕了。
等到清晨的陽光射進來的時候,怪物才仿佛意識到時間的流轉,感覺到了四肢因為長期保持一個姿勢的僵硬。
想到了舒棠的叮囑, 怪物離開了洗漱間。
吃早飯、吃藥。
舒棠說:人一天要喝八杯水。
所以人魚養成了每天早飯後喝八杯水的習慣。
接下來, 人魚就應該和往常一樣去海裡捕獵、巡視自己的領域, 吃午飯、晚飯, 睡覺;然後重復以上的流程,這樣過上三天,直到舒棠回來。
可實際上,昨天看著舒棠離開的時候,這條人魚就感覺到了一種無法言喻的焦躁。當那個喜歡被雨水衝散,強烈的失落和不安,讓這隻兇獸幾乎無法控制自己。
最後隻能靠著重復練習說話,才能勉強忍住了立馬去找她的欲望。
然而一旦空闲下來,思念就會瘋漲。
尤其是這個地方,她的氣味在慢慢地散去。
於是,最後一點安慰劑也消失了。
怪物平靜的表象也在慢慢地破碎。
怪物近乎妥協地、冷靜地接受了一個事實:“他”無法忍受離開她整整三天這件事。
雖然,這聽上去,非常極端。
*
這天下午,陳生的值班室門口,再次出現了那個高大的身影。
和上次一樣,人魚帶來了一隻被汙染物寄生的大魚。
陳生以為元勳是來換東西的,於是將準備好的食物都拿了出來:“元勳,還有沒有什麼……”
但是人魚僅僅隻是看了一眼陳生,就將汙染物放下了。
並沒有拿任何東西,而是平靜地朝著外面走去。
雖然人魚看上去很冷靜,但是當“他”朝著外面走去的時候,大廳裡那個寫著精神力數值的屏幕上,數值卻開始不停地跳動。
一開始,陳生並沒有意識到有什麼問題——
直到陳生發現人魚這一次並不是在療養院內活動,而是朝著療養院外走去的時候,他才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0 2區立馬行動了起來。
療養院的大門也第一時間關上了。
在身後傳來了腳步聲的時候。
人魚停了下來。
“他”很平靜地回過頭來,漆黑的眸子抬起,準確地看向人群當中的陳生。
僅僅是一個眼神,很平靜,很冷靜。
那一瞬間,陳生以為站在不遠處的是他們的大首領。
但是很快,陳生就清醒了過來,這絕對不是大首領的眼神。
那是一種平靜的威脅。
這隻怪物甚至是在心平氣和地告訴他們:不要阻攔“他”,沒用的。
陳生意識到了什麼,猶豫片刻的工夫,人魚已經很平靜地離開了。
其實比起從前,這一次,人魚的精神力磁場躁動,但是沒有炸毀任何設備,甚至連信號都沒有切斷,看上去殺傷性降低了不少。
但是陳生卻有了一種對於危險的預感,這種預感驅使著他沒有第一時間追上去。
他示意副官:“放出精神體來看看。”
眾人聞言,都紛紛釋放出來了自己的精神體。
緊接著,在場的眾人就看見了熟悉的龐然大物。
此刻,人魚的精神體正在不斷地擴大、擴大,藍色的精神體緩慢地從城市的上空拂過,幾乎要遮蔽半個城市。
落在眾人的眼中,就是一種遮天蔽日、一種被海水徹底淹沒頭頂的窒息感。
然而更加窒息的是,那藍色的精神體,看上去根本沒有盡頭。
許久之後,他們才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氣來。
有人不安道:
“天啊,怎麼還在變大。”
“上一次擴大是變得覆蓋整個療養院,這一次還能擴大到什麼地步?”
“你們說,這還能叫做精神體麼?”
……
各種聲音當中,卻再也沒有人想要繼續追了。
甚至於,就連陳生都緩慢地嘆了一口氣。
陳生轉頭準備去打電話的時候,突然間想起來了舒棠。
他想,也許舒棠的態度才是最正確的,不要貿然打擾這隻巨獸,正常一點對待“他”,才是最好的做法。
“找一下定位,不要隨便去打擾他。”
其實,一直以來,不是療養院真的把這隻可怕的怪物關起來了;而是“他”認為禁地是自己的巢穴,所以不想走而已。
然而實際上,隻要這隻怪物想,誰都不能夠阻攔“他”。
*
南島市悶熱的雨季,怪物撐著一把藍色的雨傘,行走在街道上。
在眾人看不見的身後,藍色的精神體淹沒過整個天際。
怪物換上了舒棠新買的那套衣服,還帶上了一些錢。
因為下雨,人人都撐著傘,人魚的耳鰭被雨傘的陰影遮住,於是誰也沒有注意到那個高大的怪物遲緩地穿行在人群中間。
舒棠說:地鐵要五塊錢,公交車要一塊錢。
於是南島市地鐵售票處的人,就在夜裡點錢的時候,發現了五張古董鈔票。
“他”走過的地方,通訊器都黑屏了,攝像頭出現了雪花,安檢也立馬發出了因為故障而滴滴滴的聲響。
怪物在其他人驚訝的視線當中,沉默地上了地鐵。
然後盯著那個“華大”的地址。
整條地鐵都被某種詭異的氣場所籠罩。
身高逼近兩米的高大怪物,雖然站在角落裡,卻有著強大的存在感。
出於某種本能,看著失去信號的通訊器,人們保持了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