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時間的時候,舒棠在海面上呼喚著:“小玫瑰,散步去啦!”
平日裡,聽見她的聲音後,人魚很快就會出水。
但是今天這隻兇獸的內心充滿了困惑。
於是聽見她的聲音,並沒有立馬回應舒棠。
她的眼神、她的動作,她偷偷牽手時的雀躍。
都像是一種信號,這隻小貓在朝著怪物索要些什麼。
然而,人魚不能確定她在索取什麼,自然也無法給予。
還有一種更加深層次的擔憂。
如果連那是什麼都不知道——“他”也就更加無法知道,她想要的東西,“他”真的有麼?
……
因為人魚遲了半個小時才出水,已經到了舒棠刷題的時間了,他們兩個錯過了一次“光合作用”。
她有點失落,看了看外面的太陽,嘀咕了一句“明天再去吧。”
舒棠一開始沒有把這件事和昨天夜裡偷親的事聯系在一起。
直到她和往常一樣,在休息的時候偷偷去看人魚。
她發現人魚垂下了眸子,並沒有和她對視,而是直接閉上了眼睛、回避了她的視線,至於,魚尾也沒有和往日裡一樣甩動。
舒棠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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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有點忐忑。
她掃了人魚一眼,又一眼。
最終,她決定去試探一下人魚。
她腦海裡出現了很多種的方案。
最後,舒棠決定採用最直接的方法。
她湊到了人魚的面前,裝作要親吻對方面頰的樣子——
她感覺到這隻兇獸身上一瞬間的緊繃。
人魚的緊繃非常不明顯,但是還是被她捕捉到了。
“他”知道了。
她立馬若無其事地從“他”的旁邊繞過,將水杯拿起喝了一口。
舒棠呆了一會兒。
她轉過去又去刷題,一直到寫到了第二頁的時候,她才感覺到了一種悶悶的情緒在胸腔裡面發酵。
人魚知道了她偷親的事,並且開始回避她的牽手、回避她的眼神。
她看見了窗外的天開始陰沉,刷拉一下把窗簾給拉了起來。
她嘀咕道:“今天天氣真壞,怎麼又要下雨了?”
她感覺到了身後高大的身影想要說些什麼。
但是卻沒能發出任何的聲音。
此時的人魚,就像是一個口袋裡隻有三塊硬幣的貧窮大人。
在面對小朋友想要買一種聽都沒有聽過的昂貴蛋糕時。
看著生悶氣的她。
掏出了自己僅有的三個硬幣數了又數。
卻仍然不知道夠不夠買她的小蛋糕。
於是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窘迫。
偏偏,這種窘迫是無法訴說的。
因為一開口,就會暴露自己的一貧如洗。
*
兩個人就這樣陷入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冷戰當中。
舒棠坐在客廳裡,隻留了一盞小燈,窩在了窗簾旁邊的角落裡。
心裡面亂糟糟的,像是被外面的大雨泡得潮潮的。
中午飯,她沒有吃人魚準備的三文魚。
而是自己卷起了褲腿,去沙灘上撿螃蟹。
人魚就一直在不遠不近的地方跟著她。
她看著夾住自己的螃蟹,開始狂甩那隻不識相的螃蟹。
結果一隻手指都被夾腫了。
這時候,她被人提溜了起來。
螃蟹被抓走了。
舒棠從人魚的手中掙扎下來,繼續悶頭提著桶去撿螃蟹。
其實她的力氣對於人魚而言很小,可是看見她生氣的樣子,人魚還是松手了。
這一次,她花了一個多小時才撿到了足夠一餐的螃蟹。
又花了一個小時才處理幹淨。
等到吃上了螃蟹的時候,她已經餓得飢腸轆轆。
人魚將一碟切好的小銀魚放在了她的旁邊。
舒棠很餓,但是她一口都沒有動那一盤小銀魚。
晚飯的時候,舒棠想要煮粥。
結果大米和綠豆都見了底,她從冰箱的角落翻出了一包硬面包,繼續寫試卷。
最後一套模擬題,舒棠刷到了85分。
這個分數完全足夠她通過資格證考試。
但是她好像並沒有很高興。
等到要收拾收拾上床睡覺的時候。
舒棠抱著自己的被褥,收拾了東西,搬去了離那間臥室最遠的房間。
其實這樣做,隻是因為她覺得,如果再和“他”睡在一起,一整個夜裡她都會睡不著覺。
她將自己房間的大門用大櫃子堵了起來,這才在地上鋪開了臨時的墊子。
其實這房間沒有睡過人,有點陰冷潮湿。她閉上眼睛就想起了那個暴雨的晚上,那座廢棄的發電站也是這樣的潮湿。
她以為自己會睡不著覺的,但是其實很快就睡著了。
門外,人魚沉默地站在門口。
一直等到聽見她綿長的呼吸聲,人魚才推了推門。
“他”感覺到了阻力。
但是還是輕輕松松地把櫃子推開了。
其實“他”知道如果她發現自己被抱回來了,一定會更加生氣。
但是這裡太冷太潮湿,在這裡睡一夜也許還會感冒。
於是,高大的身影,將她連人帶被子抱了起來,放回了臥室裡。
人魚打開了冰箱,注視著舒棠空空蕩蕩的零食區。
然後抬腳離開了禁地。
……
大雨當中,陳生的值班室傳來了敲門聲。
陳生打開門一看,就看見了一個高大的人影。
高大的身影手中還提著一條被汙染物入侵的、約有成年男子手臂一條手臂長的大魚,正在往下滴著黑色的血液。
因為這次汙染物的出現,這隻深海裡的霸主,為了確認自己巢穴裡小貓的安全,每天都會去巡視一遍自己領地裡的汙染物。
於是也偶爾會遇見在自己領地外徘徊的巡查艦隊。因為沒有踏入自己的領地,這隻兇獸僅僅是冷眼觀察了幾日,緊接著發現他們也在搜尋汙染物,隻是沒有什麼成效。
於是今天,深海裡的霸主,選擇了一隻汙染物作為交換品。
陳生愣了一會兒。
因為上次的經驗,他強自按捺下來激動:“元勳,您……”
但是話音落下,那個高大的黑影已經將那條大魚放在了他的面前,然後徑直繞過了陳生,面無表情地朝著0 2區的休息大廳走去。
其實某種意義上,這隻怪物的情感是非常匱乏的。
對於外面的世界沒有好奇心、甚至對於外面的人類也不具有認同感。
此時大廳裡還有三三兩兩值夜班來吃夜宵點心的警衛、治療師們。
因為“他”的突然出現,這裡變得十分安靜。
人魚平靜地掃過他們,“他”看一草一木和看人的眼神是一樣的,都沒有什麼感情、也沒有什麼波動。
在遇見舒棠之前,人魚的身上除了被激怒時展現出來的強烈攻擊性之外,情緒非常少。
舒棠以為人魚變好了,但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其實並沒有。
那種漠然的視線掃過所有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直蹿後背,大廳裡一片死寂。
——“他”隻是一直很聽她的話而已。
人魚徑直路過他們。
面無表情地來到了茶水間,將舒棠喜歡的零食點心全都打包帶走了。
陳生送“他”出去,追在人魚的後面說:
“元勳,您以後要什麼東西直接來拿,不用拿著汙染物換。”
人魚的腳步一頓。
消失在了雨幕當中。
*
舒棠一早上起床,發現自己出現在了臥室的床上。
她下意識地穿鞋、準備和往日一樣去尋找人魚。
結果下樓下到了一半,突然間想起來了昨天的事情。
那種雀躍的心情瞬間被澆滅。
巴士底獄裡,舒棠沒有看見人魚的身影。
她拉開窗簾,看著外面的大雨。
——這種天氣,“他”又去海裡了。
她下意識地想要抱怨兩句,可是突然間想到:
也許一直以來都是她的以己度人。
就像是一條魚不可能怕淋雨。
怕淋雨的其實是貓罷了。
她總是自以為是地把自己的擔憂強加在“他”的身上,其實隻是一種杞人憂天。
在這個沉悶的雨天裡,她的心情悶得像是可以擰出水來。
她去了廚房,準備繼續吃剩下的半塊面包。
結果她一打開冰箱——
倒出來了一堆零食,哗啦啦地全倒在了她的腳邊。
有盒裝的提拉米蘇、各種餅幹,甚至還有奶粉和速溶咖啡。
她愣了好一會兒。
其實她很餓了,胃部甚至有點餓得隱隱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