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魚停了下來。
遲疑了一會兒——
把她提溜了起來。
舒棠贊賞地拍拍人魚,指了指那棟大樓:“出發!”
人魚沉默了,看了舒棠好幾眼。
雖然交流的過程很曲折,還差點吵架,但是最終,人魚還是順著她的意思出發了。
舒棠乘坐著人魚牌代步機,在他的手裡晃著想:
她怎麼沒有早點認識“他”,天知道每天上班走那麼遠有多累!
人魚大概是蘇醒後慢慢地習慣了現在的狀態,不管是走路還是行動,都沒有剛剛一開始見到的時候那樣帶著奇怪的滯澀感了。然而,正是因為“他”的行動正常了不少,那沒有瞳仁的漆黑雙眼就顯得更加詭異了。
一路上,人魚都非常安靜,把舒棠提溜到了地下室後,就沉默地看著舒棠收拾東西。
這種安靜的注視本來會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而且“他”還不發出任何聲音,站在角落裡實在是有些嚇人。
——直到舒棠趁著人魚不注意開始偷偷收泡面。
沉默的高大的黑影立馬回頭,把她提溜了起來朝著她嘶。
恐怖的場景也立馬恢復了正常。
舒棠悻悻撒手,隻把那個可重復使用的自熱鍋收了起來——她準備夜裡吃海鮮鍋來著的。
其實舒棠的思路還是挺清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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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幫人魚做檢查,雖然人魚現在看起來已經恢復正常了,但是精神域的受損卻無法用肉眼看出來,舒棠一直沒能來得及給他做個正式的檢查。
緊接著,是等待信號恢復,聯系大部隊來接他們。
下午的時候,舒棠就坐在了沙灘上,翻出了帶過來的藥箱給人魚做檢查。
其實人魚的威脅舒棠一句都沒聽懂,她甚至覺得人魚還挺配合的,至少她做各項檢查的時候,人魚都沉默著任由她折騰。
舒棠心想:真乖巧啊。
舒棠花了兩個小時,做了精神域的各項基礎檢查。
她還老老實實地把檢測出來的精神力波動的圖譜畫在了病歷本上,準備到時候去問前輩——這段波動的圖譜,舒棠從未在教科書上見過。
而且人魚的精神力數值太高,舒棠以為便攜式檢測儀壞掉了。
但,就算是如此,結果也可以很容易地判斷出來:高危型精神力暴動。
雖然早有預期,但是舒棠還是瞬間心情降到了谷底。
因為這是死亡率最高的類型。
不過,舒棠聽老師說過不少高危型痊愈的例子,她的心情稍微好了一點了。
她看了一眼人魚的側臉,刷刷地在那本病歷本上面寫下了一大串的診斷報告。
舒棠並不知道,其實人魚的情況比她想象中要復雜許多。而她手裡的圖譜、數據,價值可能遠遠超過於她的想象。
人魚的精神體比普通人大了無數倍,如果不是“他”的身體已經發生了變異,可能早在十年前就悄無聲息地死於精神力暴動。
聯邦派來的研究員們也不是吃素的,邱院長甚至隻憑借著在外圍的監測就能判斷出人魚的下一次精神力暴動是什麼時候。
但是無奈,他們檢測到的數據太少了。
邱院長帶著人千方百計地想要對人魚進行檢測,然而光是接近都太難了,更不用說收集數據了。沒有數據,也就無從制定治療方案,更不用說挽救了。
所以在舒棠來之前,不管是陳生還是邱院長,都認為這是個死局。
但是不管是誰,都沒有選擇放棄。
一來,元勳的身份特殊,對聯邦的貢獻非常大、威望極高;
二來,早在十年前,元勳強大的精神力已經突破已知人類極限,不管是對汙染區的高級汙染物、還是對其他的人類聯盟都有很強的震懾性。
在這個精神力至上,汙染物橫行的時代,堪比一種核震懾。
這也是為什麼,隻要是一心為了聯邦的人,都會不計一切代價想要將元勳救回來。
但,也隻有舒棠救他,僅僅是因為一個理由:
她隻是想要把身邊的美麗而即將凋零的藍玫瑰留下來。
舒棠看了一眼在旁邊懶洋洋曬太陽的人魚,鄭重其事地在那本病歷本的治療師那一欄,寫下了“舒棠”兩個字。
這種籤名當然不能亂籤,因為這代表著舒棠成為人魚的治療師,她是要對人魚的生命安全負責任的。
療養院的實習生隻能跟著主任打雜,要至少圍觀兩年才能接手病人,舒棠並不是膽大包天的人,她知道籤下這個字代表著什麼含義。
但是她想起了這一次全體大撤退,隻有人魚沒有對應的治療師負責,隻能一個人被滯留下來。
至少以後,如是出了什麼事,看到病歷本上的治療師籤名,會來找舒棠。
——這也是舒棠作為治療師,第一次擁有了屬於自己的病人。
——雖然是自封的。
但是舒棠的心態也立馬發生了變化。
不過,還有很多問題接踵而來,比方說要請教前輩們自己看不懂的數據、比方說要怎麼騙人魚吃藥……還有一個一直壓在舒棠心上的,很沉重的問題:社會化。
想到這裡,舒棠決定給人魚做最後一項測試:智力測試。
精神力暴動帶來的失憶,很可能會造成心智的倒退,所以這也是一項必要的檢查。
作為新鮮上任的治療師,舒棠非常專業地從袋子裡掏出了檢測心智的七巧板、拼圖,分別擺在了人魚的面前。
舒棠在他面前指著七巧板,耐心地和他解說怎麼用。
人魚一直安靜地看著她。
舒棠說得口幹舌燥的時候,人魚終於伸出了手。
舒棠眼前一亮。
然後人魚把她的衣角一抓,把她給抓得近了一些。
舒棠:“……”
舒棠心想,他大概是對七巧板不感興趣,於是她就換了拼圖。
她把那幅彩色拼圖在他面前拼了一遍,一邊說一邊演示給他看,然後再把拼圖打亂,示意人魚:“就像我這樣重新拼好就行了。”
她轉過頭,發現人魚已經閉上了眼睛,開始了假寐。
舒棠:“……”
不是,他不是剛剛還挺聰明的嘛!
人魚其實沒睡著,“他”一直在試探著觀察舒棠的態度,一直到發現舒棠東摸摸,西摸摸,雖然不知道她到底在幹什麼,但是她一直在“他”身上折騰來折騰去,像是一條精力過剩的小貓在追著自己的尾巴玩。
人魚放心了:她暫時不會想著離開了。
於是他就縱容了舒棠在他的身邊折騰。
今天天氣的確挺好的,沙灘上被曬得很暖和,海水一浪一浪地朝著沙灘打過來,不遠處的藍色玫瑰被昨夜的雨水打落,地上全是藍色的花瓣。
舒棠心想人魚大概是困了,於是也懶洋洋了起來,等著人魚醒過來。
她闲著也沒事幹,自己抓起了一隻魔方來玩。這是進階的智力測試玩具,舒棠本來打算在人魚做完七巧板、拼圖後再掏出這個,一般來說是用不到的。
舒棠自信滿滿地打亂,又自信滿滿地試圖拼回來。
但是她發現這麼個小東西被弄亂之後,想要拼回來有點難度。
舒棠試了十分鍾,越拼越亂。
舒棠越拼頭越大,剛剛要自暴自棄地放下魔方,突然間,一條魚尾碰了碰她。
還鼓勵地拍了拍。
舒棠轉頭一看,對上了人魚的視線。
——就是那種看一條智商不高的小魚撞上了礁石的眼神。
舒棠:不是,這條魚為什麼用這種眼神看著她?
下一秒,人魚看了她一眼,舒棠懷疑自己看出了無奈,但是她沒有證據。
修長的手指接過了那隻魔方。
十秒鍾後,伴隨著一聲咔噠,魔方歸位了。
雖然魔方不小心裂開了一道縫,但是顏色確實都對上了。
舒棠終於明白了為什麼人魚那是個什麼眼神了。
關愛包容笨蛋的眼神。
舒棠默默地在病歷本上寫下:智商,正常。
然後躺在了沙灘上,不動彈了。
人魚湊了過來看她,遲緩地歪了歪頭,還把魔方推了過來。
仿佛在問:
不是幫你拼好了麼,怎麼不玩了?
舒棠:“……”
舒棠忍不住懷疑起來自己在人魚心中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形象,但是人魚又不會說話,舒棠就又躺了回去。
兩個人就這麼在沙灘邊躺了一下午,舒棠期間一直時不時看一眼通訊器,但是一直沒有信號。
舒棠有點著急了:難道大部隊真的不回來了麼?這都停雨了,按理說應該恢復信號了呀。
她站起來到處尋找信號,然而始終沒有反應,舒棠就幹脆放下了通訊器。
本來被大部隊遺忘,是一件可怕的事情,畢竟萬一拿到荒野求生副本了怎麼辦?
但是舒棠一扭頭看金槍魚之神,她就立馬躺了回去。
何必呢,其實她也不是很想回去上班啊!
自從來到了這個世界後,舒棠上了夜班上早班,累得團團轉,休假日還經常被抓回來,別說出去度假了,她連平日裡出去逛街的時間都沒有。
現在好不容易可以浪費時間了,趕緊抓緊時間浪費一下。
她渾然沒有注意到,在她站起來找信號的時候,人魚的視線一直停在她的通訊器上;一直到她躺了回去,人魚才若無其事地轉過了視線,甩了甩魚尾。
如果舒棠不是個正在實習的大三學生,而是個研究生,閱讀過邱院長關於精神力磁場的論文,也許她能發現一些隱藏在平靜表象下的事實。但是舒棠顯然大學功課還沒學明白,她以為是哪個人開車把信號塔給撞歪了。
然而,收回了視線的人魚並不知道,舒棠看似很是焦慮地躺下了,實際上,聽著海浪聲,曬著暖洋洋的陽光,舒棠的心理活動如下:
這是被大部隊遺忘麼?這是到了馬爾代夫啊。
這是沒有信號麼?這是睡覺可以隨便睡到自然醒的號角啊。
轉眼又到了晚上。
浪費了一天時間的舒棠十分幸福,她在海邊撿到了一些扇貝,她之前去超市的時候也買了一點點雜糧來著,夜裡準備做個扇貝粥。
舒棠盤著腿靠在人魚的旁邊開扇貝,但是手邊沒有工具,有點麻煩。
舒棠正發愁,突然間看見了人魚正在一甩一甩的魚尾。
舒棠悄悄地把一隻扇貝放在了魚尾下面。
人魚的魚尾一甩,“啪”,扇貝就碎了。
舒棠立馬再塞一隻。
人魚終於發現了聲音不太對,低下頭和舒棠對視。
人魚:“……”
舒棠:“……”
舒棠:把手邊的扇貝全塞在了人魚的魚尾下面。
魚尾:啪。
於是,舒棠心滿意足地吃上了扇貝粥。
第19章 交出泡面不鯊
(不如交出貓貓頭!)
荒野求生的第一天。
夜裡, 當然還是睡在巴士底獄裡那座巨大的籠子內。
舒棠掏出了壓縮的充氣枕頭,還有小毯子簡單地布置了一下, 這籠子勉勉強強有點“床”的樣子了。她把毯子給了人魚, 自己蓋那件防護服,迷迷糊糊地就睡著了。
但是她不知道,在她睡著後, 銀白色長發的人魚睜開了雙眼,湊近了舒棠, 魚尾把舒棠身上的防護服挪開, 把舒棠一圈, 就圈進了自己的魚尾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