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棠累得頭上冒汗,氣喘籲籲,最後也隻是把人魚從漏水的天花板下面拖遠了一點。
陷入了昏迷的人魚隱約能夠對外界有點意識,似乎自己被一個人拖住了胳膊使勁拽、拽不動就去拖“他”的魚尾。人魚非常討厭任何生物碰“他”的魚尾,要是哪隻不長眼的東西碰到人魚的尾巴,就會立馬被魚尾一尾巴抽飛幾百米。
但大概是舒棠的味道安撫了“他”,暴躁的人魚並沒有做出任何反擊。
最後,舒棠一屁股坐在了人魚的旁邊,立馬很有自知之明地打消把“他”拖去巴士底獄的念頭。心想:好歹不漏水了,先湊合吧。
舒棠記得自己的超市購物袋還在電梯邊,裡面有吃的,還有她捎來的一隻藥箱,於是爬起來借著通訊器的光回去找袋子。
一路上,舒棠的通訊器一點信號也沒有,她也聽不見外面的一點聲音,整個療養院好像變成了一片空城,外面黑黝黝的,似乎路燈都沒有了。
舒棠憂心忡忡:如果大家都走了,那“他”們兩個怎麼辦?
人魚還暈了,她又不能拖著“他”飛奔去追車!
但是那個小陳挺靠譜的,就算是走了應該還記得這裡有兩個人吧?
回來一路上,舒棠都很擔心自己和人魚被遺忘在了這裡,那豈不是要開啟荒野求生的劇本?而且人魚現在昏迷了,要是明天狀況惡化,這裡沒電沒儀器,她一個人也沒有辦法把人魚搶救回來啊!
不過,等到回到地下室,看見角落裡的人魚後,舒棠就慢慢地鎮定了下來。
樹是死的,人是活的。就算被丟下了,她可以等信號恢復,打聽一下大部隊轉移到哪裡去了,然後帶著小玫瑰打車去追。
舒棠在盤算了一下這個“拖著人形核武去追擊逃跑大部隊”計劃的可行性,心中一松。
她翻了翻藥箱,從裡面找出來了緩解神經痛、穩定精神域的衝劑,給人魚喂了藥。
陳生離開前給了舒棠一件防護服,本是想要給舒棠保命的,但是舒棠完全忘了這一回事,此時翻出來一看:很大、很厚,保命不保命不知道,但是一定挺保暖的
她往人魚的旁邊一坐,抖抖防護服一蓋,蓋在了兩個人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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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今天很累的,但是舒棠翻來覆去沒有睡著覺,時不時就要去試一下人魚的體溫。
現在已經五點了,春天天亮得很遲,整個療養院黑乎乎的。舒棠一躺下就能聽見雨滴聲,剛剛心情緊張不覺得,現在一放松就意識到這裡實在是不是個睡覺的好地方。
這種廢棄的醫療場所,簡直是鬼片高發地段,舒棠瞬間就想起了一個長頭發喜歡從電視機裡爬出來的姐姐,瞬間一股涼氣從背後直衝腦袋瓜。
舒棠越腦補就越害怕,坐起來蹭蹭往人魚旁邊靠了靠,一直貼到了人魚的胳膊。
沉眠的人魚魚尾下意識地將舒棠圈住——
舒棠瞬間安心地躺回去了:找到安全感了!
……
人魚隻有三個月的記憶。
然而,聯邦的前任首領祝延,在那個深夜踏入了這座為自己打造的監獄,已經過去了十年了。這十年裡,禁地外的人都以為“他”的身體發生了異變,陷入了沉眠。
但一開始那幾年,祝延有著清晰的自我認識,以至於人魚雖然不記得了,仍然隱約殘留著一些混亂的畫面。
而記憶裡最多的,並不是一次次精神力暴動帶來的痛苦,而是死一般窒息的寂靜。
畢竟,禁地十年無人踏足,附近的海域禁漁、拉了高高的防護網,連海鳥都極少造訪。
人魚混亂的記憶裡,最多的畫面就是,在無數個雨夜,“他”在空空蕩蕩的“巴士底獄”裡面遊蕩,像是一個早已死去的亡魂;甚至每一次海鳥飛過,都像是這個被遺忘的角落裡的一件盛事,那個孤零零的亡魂都會安靜地注視許久,然後在牆上鄭重其事地刻下每一隻鳥飛過的記錄。“他”話不多,也不喜歡自言自語,於是慢慢的,“他”就遺忘了怎麼發音、怎麼開口。
雖然這些片段很快就會被混亂和混沌取代,但是時常會在混亂的夢境裡出現。
強大的精神力暴動結束後的副作用,讓人魚陷入了短暫的昏迷,幾乎分不清夢境和現實。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之後,人魚才有了依稀有了意識。
“他”感覺到有人在觸碰“他”的唇,有溫熱的液體灌進來;有人靠近了“他”,蜷縮在“他”的身邊。一整晚窸窸窣窣的動靜都沒有停下來,像是一隻擔憂著人類會不會死掉的小貓,時不時湊過來試探一下對方的鼻息。
其實有點吵。
但是“他”很喜歡這種細細碎碎的吵鬧聲,
十年前和十年後的記憶也交替出現,記憶光怪陸離、又混亂至極,無數聲音在腦海裡盤旋。一會兒是奔逃的人群,一會兒又是“巴士底獄”裡遊蕩的幽靈。
人魚醒了過來,卻並沒有立馬睜開眼。
“他”以為昨天昏迷前的一切都隻是一場泡沫般的夢境:舒棠離開了,或者從未出現過,昨天夜裡的一直嘈雜的、不停試探“他”體溫的動靜也隻是記憶混亂的產物。
然而人魚一睜開眼,就發現舒棠盤腿坐在“他”的尾巴邊上——
打著哈欠的舒棠正在煮自熱泡面,拆開塑料袋往裡面加各種調料包。
她大概是發現包裝袋有點難撕,左顧右盼一會兒,偷偷把包裝袋湊到了人魚的魚尾邊,果然一割就開了。
但是舒棠立馬就注意到了人魚的魚尾動了一下,看見“他”醒了,舒棠立馬心虛地縮手。
舒棠回頭:“下午好啊小玫瑰!”
那一瞬間,人魚從十年前混亂不清的夢裡回到了現實。
這裡還是空空蕩蕩的禁地。
但是遊蕩的魂靈好像重新活了過來。
……
人魚盯著舒棠,雖然面無表情,很難讓人讀懂他的表情,但是不妨礙此刻舒棠意識到他看她的眼神有點古怪。
舒棠被盯得莫名奇妙,但是人魚歪了歪頭這個意思還是很明顯。
如果人魚會說話的話,此時應該是在問她:“你為什麼不跑?”
舒棠會錯了意——她以為人魚是好奇她手裡的泡面,於是解釋:“這是一種垃圾食品,很好吃的。”
人魚緩緩地坐了起來,湊到了舒棠的面前,沒有瞳孔的眸子盯著她,離她離得很近,魚尾充滿佔有欲地圈住了她,像是巨龍摟住了最喜愛的珍寶。
精神力暴動的時候,是人魚最暴躁的時間,也是情緒、意志力最薄弱的時候,昨天夜裡人魚經歷了最脆弱的一夜,在那個時候,舒棠想要跑,人魚不會阻攔。
但是今天已經休養好了一夜的兇獸,是絕無可能松口放她走了。
人魚大概是想表達類似於“你逃不掉了”這種意思,就像是一隻惡鬼在說天涯海角也不會放過她的審判。畢竟,善良的好意給天使會換來善意;交給惡鬼則是會得到不休的糾纏。
結果舒棠以為人魚是想要嘗嘗泡面,她猶豫了一下:哎呀,人魚可以吃鹽麼?
於是在人魚盯著她的時候,她伸手遞了一筷子。
人魚:“……”
兩個人暫時還沒有修煉出來腦電波交流的技能。
人魚竟然真的嘗了一口泡面。
昨天精神力暴動的時候都沒有露出扭曲表情的人魚面色變了,“他”立馬把舒棠提溜了起來遠離了那一鍋泡面,隨即朝著舒棠發出了嘶聲。
蘇醒過來的人魚從未吃過這麼難吃的東西,“他”不知道這是什麼,但是人魚見過塑料袋——
一種海洋垃圾,小魚吃了翻白眼的那種。
舒棠吃的東西有塑料袋=舒棠在吃垃圾。
舒棠蒙了,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剛剛還一臉陰鬱的人魚,吃了泡面之後就開始暴躁了,還露出了舒棠看不懂的表情,朝著她嘶了一會兒,就把她提溜了起來朝著外面走去。
舒棠一邊在人魚手上晃,一邊覺得她和人魚的交流出現了巨大的代溝。
人魚沒有帶著她回巴士底獄,而是提溜著她去了海邊。
把舒棠放在了一塊四面環海的礁石上後,人魚就消失在了海裡。
舒棠:這到底是為何啊?
舒棠心虛地想,她是買了臨期的泡面沒錯,但是為什麼人魚吃了一口就要跳海啊?
第18章 魚尾的一百種妙用
(人魚專屬治療師貓貓上線!)
舒棠不知道人魚到底幹嘛去了, 不過人魚去海裡好像和回家似的,看他似乎已經恢復了, 應該是度過了危險期了, 舒棠也不擔心他會發燒了,也就松了一口氣。
顯然,舒棠擔心的應該是她自己, 畢竟她現在的處境還挺危險的,礁石四面環海, 人魚要是不回來提溜她, 她簡直是孤立無援。
舒棠左右看看, 其實她會遊泳,但是她不是很想沾水,貓不喜歡沾水,這是很正常的事嘛。
也許是暴雨過後,烏雲散去,海邊出了太陽,春日暖風和煦, 舒棠被太陽一曬就變得懶洋洋的,幹脆躺在了礁石上曬太陽, 等著人魚回來。
但是曬著曬著,舒棠突然間想起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周主任十分龜毛, 她作為實習生不聽指揮擅自行動,實習期的考核就岌岌可危了。在聯邦,工作是很難找的, 別看舒棠工資不高, 但是也是別人眼中的“鐵飯碗”。
舒棠倒是不後悔來找人魚, 畢竟人魚的精神力暴動無人疏導, 很可能會出意外。
盡管如此,顯然,舒棠職業生涯即將遇上一次巨大的危機。
她回去之後要如何找周主任道歉、如何巧妙地保住實習工作?
舒棠已經開始焦慮了,但是她有一個人生信條:
遇見困難,睡大覺。
於是她焦慮地翻了個身曬太陽,焦慮地閉上了眼睛:唉,好困呢,昨天守著人魚都沒睡呢。
不過瞧著人魚都能跳海了,舒棠就放心地陷入了夢鄉。
……
舒棠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是感覺到有海水濺到了她的身上。
舒棠:誰這麼沒道德潑她!
舒棠夢遊一般醒過來,剛剛坐起來,就看見了一條銀色的小魚朝著她飛撲而來,然後啪地摔死在她的旁邊。
那一瞬間,舒棠以為自己還沒睡醒。
但是接下來,更多的銀色小魚像是細雨一樣地朝著舒棠撲過來。
舒棠渾身一震,靈活地後退。
天啊,飛魚打人了!
她蹭蹭蹭地後退,銀色小魚啪啪啪地拍死在舒棠的面前。
好一會兒,詭異的飛魚打人事件才停了下來。
舒棠戳了戳地上的魚,然後突然間聽見了一聲很大的水聲。
礁石邊,人魚出水,湿噠噠地上了岸。
人魚把舒棠提溜了起來,朝著舒棠嘶嘶了兩聲。
這一回他們的腦電波終於對上了。
魚:不要吃垃圾。
貓:懂了,這是今日份天降橫魚!
舒棠用外套把魚裝起來,人魚用手把舒棠提溜起來,重新回到了海邊。
在沙灘邊,遲到的午飯開始了。
這種小小的銀色魚類生活的地方非常難找,但是味道很甜,口感多汁,根本不需要任何烹飪和調料就香甜可口。
人魚本來捕獵完了,就想要繼續剛剛的恐嚇和威脅。
但是舒棠忙著吃東西,人魚一湊近,她就以為人魚要吃,主動塞到人魚的嘴邊。
幾次三番後,人魚就不再試圖威脅她,而是用魚尾圈著她,安靜地盯著她吃東西。
舒棠吃飽喝足,補充了能量後想起了正事。
舒棠就打算回去拿自己的袋子,將裡面的各種藥物、便攜式檢測儀拿出來,給人魚做一個全面的檢查。
然而,舒棠才走出去了一步,就立馬被人魚給提溜了回來。
舒棠想起了上次來這裡,人魚也不讓她離開兩米遠,但是這一次好像直接從兩米縮短到了魚尾的範圍,隻要舒棠出去,就會被人魚抓回來。
這個時候,舒棠才意識到了事情開始不對了。
人魚盯著她,歪了歪頭,靠近了舒棠,開始繼續剛剛的威脅。
炮灰舒棠終於意識到了自己惹上了大麻煩,人魚不讓她走了,按理說,接下來就應該上演一場虐戀情深。人魚現在聽不懂她的話,還特別偏執,一不小心就是被怪談主角纏上逃無可逃的處境。
但是他們兩個的交流問題還沒有解決。
舒棠沒有聽懂人魚在說什麼。
她猜,大概是要她別走,留下來陪他在沙灘上曬太陽的意思。
她想了想,說:“可是我要回去拿東西啊!”
人魚也沒有聽懂她在說什麼,朝著她嘶了嘶,顯得有點暴躁地甩了甩魚尾。
眼見著就要談崩。
舒棠心想:唉,真像小學生,走到哪裡都要跟著。
跨頻道溝通,不好和“他”講道理。
於是舒棠想了想,抓起了人魚的手,放在了自己後衣領上,還拎起了自己的衣領給他比比劃劃。
人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