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藏在黑暗角落裡的“他”,看上去已經完全不像是個人了,尤其是陰鬱的漆黑雙眼猛地投向舒棠的時候,簡直就是個徹徹底底的怪物。
舒棠立馬意識到了“他”現在的狀態不對,似乎精神力暴動並沒有結束。
舒棠有點著急,但是她一靠近,人魚立馬憤怒發出了更加大的嘶聲。
人魚猛地往後躲開。
舒棠卻安撫道:“沒事沒事,給我看一下好不好?”
本來處於精神力極為不穩定狀態的人魚一退再退,隻想要安靜地在安靜的角落裡度過這段時間;偏偏舒棠得寸進尺,她甚至還伸出了手,想要去觸碰一下人魚。
在她柔軟的手指觸碰到之前。
黑暗裡的怪物猛地抬起了頭。
電光石火之間,舒棠還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就感覺到自己被死死地抵在了廢墟上。
背後貼著牆,前面就是人魚沉重的呼吸聲。
“他”的氣息鋪天蓋地地籠罩住她,冰冷的呼吸就在她的面頰上,冷得像是一塊冰;“他”輕而易舉地把她拎起來抵在了牆上,而舒棠毫無招架之力,大腦一片空白。
兇獸逼近了她的面頰,漆黑的雙眼和她對視,喉嚨裡發出了含糊嘶啞的威脅聲。
仿佛是一場無聲的對峙。
以人魚的身高,舒棠的腿甚至碰不到地面。保持著這麼一個任人宰割、非常沒有安全感的姿勢,她忍不住往後縮了縮,可是背後就是牆壁,她根本退無可退。
人魚要極為克制,才能不去撕碎她的身體。如果這雙漆黑的雙眼還是原本美麗的灰藍色,那麼此時一定能夠看見裡面充血的血絲。
舒棠感覺到空氣都變得逼仄、緊縮,兩個人的呼吸交織,一個冰冷而有些非人的沉重,一個溫熱而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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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後,人魚蒼白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低低地發出了一聲嘶聲。
緊接著,舒棠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就大腦一片空白地、被人魚關進了旁邊廢棄的注射室裡。
巨大的關門聲響起後,世界再次恢復了寂靜。
注射室是這間地下室裡,唯一有掩體的地方。
高大的鐵門和堅硬的牆壁,就算是人魚控制不住極不穩定的精神力,舒棠也可以藏在裡面,躲避起來。
人魚將她關進去,站在原地沉默了一會兒,轉頭步入了地下室遠處無盡的黑暗裡。
也許是關門聲喚醒了舒棠,她像是液體一樣從牆邊滑了下來,隨即意識到,自己的腿有點軟。
舒棠呆呆地靠著牆壁坐了一會兒後,就聽見了外面隱約有動靜傳來。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人魚已經離得有點遠了,模模糊糊地聽得並不真切。
隻是偶爾能夠聽見坍塌的聲音、某些金屬不堪重負發出的尖銳吱呀聲……
舒棠的心髒在狂跳,她背靠著牆壁,豎著耳朵聽著外面的動靜。
終於慢慢的,可怕的動靜消失了。
她的心髒終於慢慢地恢復了正常的律動,剛剛舒棠的確被嚇傻了,她的身體自動打開了防御模式,大腦一瞬間清空,她完全不記得被關進這間注射室之前發生的事了。
舒棠自然是害怕的,但,就像是面對外面的那個龐大的精神體一樣,這種害怕產生的時間往往並不會太長。
她揉了揉發軟的腿,環顧四周,已經隱約意識到人魚為什麼會把她關在這裡面了。地下室是一個巨大的大廳,裡面堆疊了亂七八糟的雜物,隻有注射室一個房間,如果“他”的精神力還沒有完全平復下來,這是唯一可以躲的地方了。
舒棠靠在了牆角,陷入了沉思。
舒棠今天所見到人魚暴動的一面,其實已經超過了這個世界裡許多人的想象、也遠遠超出了大家對於這個世界的認知,不然也不能給聯邦造成這麼大的壓力。
目睹這一切,不被嚇瘋已經很好了。
但是,舒棠是個穿越人士。
對於她而言,abo就已經非常不可想象了,這是不亞於“耗子給貓當新娘”的震撼。
如果舒棠不能接受現實,在發現自己是個絕世巨a後,她可能就會精神崩潰。但是舒棠好好活到了二十幾歲,可見世界上已經沒有什麼讓她接受不了的東西了。
就算是路上走過來一條狗對她說hello,舒棠也會點點頭:啊,魔法生物。
舒棠想了想——
其實對比一下超市一盒豬肉標價2000,外面的人魚就顯得好接受多了。
舒棠一邊想著事,一邊等著人魚的精神力徹底平復下來,慢慢的,周圍漸漸地安靜了下來。
這個時候,已經到了凌晨四點了。
寂靜的深夜裡,聽不見任何的動靜,隻剩下了滴答、滴答的水聲。
但是舒棠知道,人魚還在地下室裡。
舒棠掀開注射室的簾子看了一眼。
地下室此時看上去更加破敗了,天花板塌了一塊,一樓的電線都垂了下來,本來早就壞掉的燈泡,此時因為精神力磁場的緣故,偶爾不穩定地閃出冷白的光,顯得更加陰森、詭異。
但是借著這點光,舒棠看清楚了地下室另外一頭的人魚。
人魚背對著她坐在地上,他閉著眼睛,仿佛在忍受著巨大的痛苦,漏水的地下室,人魚美麗的魚尾上,全是遍布的劃痕,就連人魚冷白的面容上,都有著一兩塊的瘀青。
此時,躁動的精神力已經慢慢地安靜了下來。然而殘存的、強烈的神經痛仍然讓人魚幾乎無法思考。
所以當舒棠伸手把門鎖打開的時候,人魚僅僅隻是安靜地抬眸看了她一眼。
“他”像是和這座地下廢墟融為一體的雕像。
疲憊,自厭。
舒棠沒有和上一次那樣地毛躁衝動、貿然靠近。
她挪動到了人魚的不遠處。
人魚漆黑的眸子動了動,以為她終於要逃走了,隻是疲憊地閉上了雙眼,安靜地靠在了廢墟上。
然而腳步聲沒有響起。
舒棠學著他的樣子,靠在了他不遠處的廢墟上。
她坐在了地上,背對著他,一邊擰著自己湿噠噠的褲腿,一邊開始說話。
舒棠:
“我今天夜裡等了你好久,你都沒有來。”
“我本來想要再等,就被人拉走了。”
人魚突然間睜開了眼睛。
舒棠開始事無巨細地描述自己的這一路的心路歷程、種種艱辛。舒棠的話是很多的,所以人魚就算是不發出聲音,整個地下室都因為她的碎碎念熱鬧了起來。
她並沒有注意到人魚死死盯著她的背影,其實她也不知道人魚聽不聽得懂,但是經歷了如此混亂又神奇的一天,她有著很強的表達欲。
最後舒棠總結道:“唉,你不知道一路過來找你,我有多著急。”
她伸手擰了擰褲腿上的水,“你看,我新買的褲子,都成這個樣子了。”
她沒有得到回應。
但是黑暗裡,沉默的、幾乎像是靜止的人魚那雙漆黑的眼睛看著她。
蒼白的唇動了動。
似乎想要回應,但是終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來。
突然間,舒棠看見了不遠處一把小藍傘。
被子彈打穿的小藍傘,此時已經散架了,安安靜靜地躺在地上,在一灘積水當中顯得有點孤零零的。
舒棠不說話了。
雖然她並不知道,這份她無意中送出的“禮物”被毀掉的時候,人魚可怕的眼神、瀕臨瘋狂的狀態,但是她還是朝著小藍傘挪過去,把傘給扒拉了過來。
舒棠想要試試看能不能修。傘骨有兩根被直接打斷了,但是傘柄還算是完好,傘布穿了一個洞,問題也不大。
舒棠歪七扭八地把傘給拼好了。
她背對著人魚,黑暗裡,人魚看不見她的動作。
隻是她一停下說話,這裡就隻剩下了雨滴聲和人魚沉重的呼吸聲,安靜得像是回到了人魚剛剛蘇醒的時候。
終於,舒棠站了起來。
人魚漆黑的雙眼死死地盯住了她。
——她要離開了麼?
怪物充滿猜忌和警惕的一顆心,如同找不到出口的籠中野獸,憤怒而失落,然而最終,“他”卻沒有任何動作,隻是靠在廢墟中,注視著她。
地下室塌陷的天花板,漏下來的雨水還在滴滴答答,在人魚的周圍積蓄出來了一汪的水潭。
舒棠嘆了一口氣。
她快步走到了人魚的面前,一伸手,於是那把拼得歪歪扭扭的藍色小雨傘就替高大的人魚遮住了頭頂漏下來的雨水。
靠在牆角的人魚抬頭,看著她。
在這個混亂的、危機四伏的雨夜裡,到處漏水,人群奔逃,世界一片寂靜。
藍色小雨傘壞了。
但送傘的人還在。
第17章 嬌弱的人魚
(沒有貓貓,不過是在強撐罷了!)
舒棠發現人魚的視線轉向了那把傘──她的修傘技術實在是稀爛, 她舉著那把破傘悻悻道:
“這把傘壞了還可以買一把新的嘛,先將就著用, 我回去就給你買一把新的。”
舒棠並不知道這把傘對於人魚而言的意義:這是“她”第一次送“他”的禮物。
她再次伸手去碰人魚 , 以為“他”這次還會躲開、或者繼續把她提溜起來。
但是人魚並沒有任何動作。
在確定了舒棠沒有露出驚恐的表情和想要逃跑的意思以後,人魚剛剛表現出來的強烈的抵觸、敵意都在此刻像冰雪消融。
舒棠順利地觸碰到了人魚的面頰。
冷冰冰的,沒有絲毫的溫度, 她觸碰了一下“他”臉上那一塊非常明顯的瘀青,怕弄疼“他”, 立馬把手縮了回去。
人魚隻是緩慢地歪了歪頭, 比起尖銳的神經痛, 磕碰到的傷口傳來的疼痛,簡直不值一提。
舒棠當然知道精神力暴動給人帶來的折磨,她嘆了一口氣,摸了摸人魚的長發。有點笨拙地用手指在人魚的太陽穴打圈,用書上學過的手法幫“他”緩解神經痛。她的手無意中碰到了人魚的耳鰭,但是這一次耳鰭並沒有尖銳地立起來。
她身上好聞的味道舒緩至極,手指上傳來的溫度讓人魚渾身緊繃的肌肉慢慢地放松了下來。
經歷過今天這麼嚴重的精神力暴動, 人魚在她好聞的氣息裡慢慢地閉上了眼睛,像是經歷了一場漫長的跋涉, 終於達到了終點。
緊接著,人魚的魚尾把舒棠圈在了中間, 這條魚尾完全可以憑借著蠻力將一艘幾十噸的探測船攔腰斬斷,此時卻是輕輕碰了碰舒棠,像是羽毛一樣輕輕地蹭了蹭她的小腿。
舒棠低頭一看。
人魚的魚尾遍布劃痕, 還被折騰掉了幾片鱗片, 在地下室裡, 散發著幽藍色的光芒, 像是碎了一地的藍色鑽石。
這種冰冷生物的鱗片給人帶來的感覺就是毛骨悚然,但人魚這個神秘的物種,卻像是神造之物,每一片鱗片都像是藝術品一般美麗,讓魚尾看上去是一種非常神秘美麗的幽藍色。
舒棠問人魚:“魚尾是不是受傷了?”
人魚似乎聽懂了,又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視線,甩了甩魚尾,然後把魚尾擱在了她的手邊。舒棠就順勢停下來檢查了一下“他”的魚尾。
魚尾上有淡藍色的血跡,但是已經漸漸不流血了,問題並不大——隻是被自己折騰掉了一些鱗片。
舒棠順手把地上的藍色“碎鑽”撿起來收好,突然間覺得自己的行為很像是收集家裡的寵物掉的毛。
然而等到舒棠轉頭,卻發現人魚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靠在廢墟邊,雙眼緊閉,不動了。
舒棠嚇了一跳,要不是能夠感受到人魚沉重的呼吸,她幾乎要以為這條魚死掉了。
舒棠急得團團轉:“他”剛剛不是還兇她、嘶她,把她關起來麼?而且還是一副要摧毀的世界的樣子,好像可以隨手可以捏死十個她,兇得嚇人。
怎麼啪地一下就嬌弱地暈倒了。
貓貓下了結論:不過是在強撐罷了!
她爬過去摸了摸人魚的臉,人魚的面色極白,就連唇都是蒼白的。
精神力暴動之所以危險,不僅是因為病人會發狂、給周圍造成極大的破壞;也是因為這種暴動對身體的傷害非常大,很多人就是在一次次的精神力暴動中漸漸虛弱下去,英年早逝的。
就算是精神力暴動結束後,還有嚴重的後遺症,如果高熱那就完蛋了,因為很可能被燒得精神域出問題,那就很可能有生命危險。
還好,人魚沒有燒起來。
但是並不意味著接下來的一整夜都不會發燒。
舒棠環顧四周,這裡又湿又冷,天花板還在漏水。
舒棠拖住了人魚的胳膊,想要把人魚拖去巴士底獄的那個“窩”裡面。
上一次試圖從礁石裡面拔了半天沒有拔出人魚,舒棠一直耿耿於懷,心想不是她拔不動,肯定是人魚在卑鄙地暗中用力。
但是這一次人魚睡著了,她才發現人魚是真的沉,畢竟那麼大一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