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問飛蓬:“剛才怎麼回事?”
飛蓬垂手道:“我在上頭看見這位姑娘往這邊走,就跳下來想提醒她一聲,沒想到嚇到她了。”
肖晴娘也沒正經接觸過什麼外男,好在不是第一次見凌昭了,總不至於再像上次那樣失態了。
隻是做夢都想見他,真見著了,又羞得不敢直視他,隻把衣帶攥在手裡,揉得快碎了,蚊子聲似的:“我過來折枝梅枝,這小哥忽然跳下來,我一時驚嚇叫了出來,驚擾了九公子。望九公子見諒。”
這種羞答答的模樣凌昭見得多了。許多男子會喜歡,會欣欣然甚至沾沾自喜。
凌昭很無謂。談不上“厭煩”,因會有“厭煩”這種情緒便說明你養氣功夫還不夠。君子不喜不怒,平靜安淡才是真功夫。但也肯定不會喜歡就是了。
他微微頷首,道了聲“無妨”便要轉身回去。
肖晴娘鼓起這麼大的勇氣勇闖梅林就是為了見他,哪怕多看他一眼也好。見他要走,她急道:“九公子!”
凌昭側身回眸看她。
肖晴娘急中生智,指著一根枝椏說:“我想折那根枝條,九公子可否幫忙?”
幫少女折一枝梅,多麼雅的事。
要說起來,少女懷春不是罪,甚至是很美好的。許多男子都將其寫入詩歌、文章裡,常與春天的美好燦爛並提贊美。
讀起來也常令人發出會心的微笑。
凌昭從前對這些少女也隻是客氣疏離,不沾惹,也不去苛責。
但今天他就是有一股子發不出來的情緒在心裡,不由自主地就刻薄了起來,聞言一哂,道:“姑娘似有喜事,我還在守孝,不便沾了姑娘。讓我的小廝幫姑娘折吧。”
說完,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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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燭抬頭看了看,可能因為凌昭個子高的緣故,肖晴娘指的那根梅枝也高。
不過沒關系,南燭也是練過的。他助跑兩步,猛地縱身一躍便兩手握住了那根枝椏,身子一甩,借著這擺蕩之力,咔嚓一聲就把那根枝椏給撅下來了。
好家伙,好大一根!
南燭屁顛屁顛地抱著梅枝跑過來:“肖姑娘,給!”
凌昭罵人不用髒字,肖晴娘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
她日思夜想心裡隻想著凌昭的容顏風姿,卻忘了他上個月才剛剛出了熱孝,還要再守二十二個月呢。她竟穿得又紅又豔地戳在了他面前。
肖晴娘手指頭扯著裙子,無地自容,恨不得能當場換一件。
待南燭把這麼大一根梅枝往她臉跟前一杵,肖晴娘臉上更像是塗了五彩的漿糊,十分精彩。
南燭笑吟吟地:“給。”
肖晴娘沒辦法,隻好接了。
差點沒接住——南燭看著矮她一頭,力氣卻居然比她大,這一大根梅枝竟然這麼沉。
南燭彎起眼睛:“姑娘慢走。”
凌昭挑人,不僅得聰明伶俐,連相貌也至少要頭臉整齊。南燭和飛蓬都生得十分可愛,常叫人與他們生不起氣來。杜姨娘每次看見他們倆,都喜得各種小食往外掏,使勁喂,還給他們包好了往懷裡塞。
肖晴娘無法,隻得道一聲謝。抱著老沉的梅枝,轉身往回走。
身後聽見兩個小孩說話。
僮兒:“我也能撅得下來。”
小廝:“你根本夠不著。”
僮兒:“我多跑一段就能跳得更高些。”
小廝:“你太輕了,壓都壓不斷。”
僮兒:“……我多吃些就能很快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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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9 章(猶豫)
第59章
肖晴娘一直走到聽不見他們說話的位置, 回頭看看瞧不見人影了,左右瞧瞧,稍微挪動了些位置, 找一棵老梅樹底下把沉甸甸的梅枝扔在了那裡。
這樣大的梅枝別說抱回去能累死她, 家裡也沒有能插的瓶。
這得是那種落地的半人高的大花瓠才插得了的。
過年的時候她們全家去給老太太請安的時候, 看到老太太的廳堂裡就有這樣的大花瓠, 插著一枝橫倚疏欹的梅枝。後面是素面的黑漆屏風, 好看極了。
回到小院後,肖氏還感慨了半天,說記得小時候娘家也是這樣的。
可惜後來敗落了。兩個兄弟一個夭折一個病逝,後來娘家就沒人了。
若不是因為娘家沒人了,也不至於在夫家被欺凌成這樣。
肖晴娘抬腳要走, 看看那丟下的梅枝,又停下。彎腰費了老力, 折下一截小得多的,拿在手裡回去了。
不管怎麼樣,今天見著了探花郎。隻恨自己穿錯了衣裳,惹了人家不快。
這梅枝雖不是探花郎親手折的, 也算跟他有關系, 總舍不得全扔了。折一截回去做個念想。
南燭囑咐飛蓬:“你看好了,別再讓什麼人來吵著公子了。”
飛蓬道:“若不是我,她就直著過去了。”
南燭“噫”了一聲:“她直著往這邊來的?“
飛蓬道:“她說找梅枝, 我瞅著不像。鬼鬼祟祟地, 扎頭往這邊來的。我就跳下去嚇唬她。”
南燭像個大人似的摸摸他的頭誇道:“幹得好。”從荷包裡摸出顆糖塞他嘴裡:“以後就這樣, 都攔著。要叫她們闖到公子跟前, 季白哥和桃子姐又要罵咱們啦。”
說完,補充了一句:“林姑娘除外。”
飛蓬道:“我曉得, 桃子姐囑咐我了。”
南燭回到空地上,便覺得氣氛不對。
雖然被耽擱了一下,但凌昭是先回來的,按說也差不多該結束晨練了。但南燭一進到空地就看見一片晃眼青光,感受到了空氣中的涼意。
劍鋒割開空氣發出撕裂的聲音,比平時更響。
南燭縮了縮脖子。
季白哥和桃子姐都教過他,主人不高興的時候別往跟前湊,就裝鹌鹑,越安靜越好。
南燭悄沒聲息地過去,把涼了的茶潑了,蹲下撥弄小爐把火撥得小一點,省得待會把水燒幹了。每天早上他也隻帶一竹筒山泉水,燒幹了待會公子喝什麼。
隻是碟子上點心已經擺好了,要收回去吧,動靜大,要不收吧,這麼露著怕招了蜜蜂小蟲。
可等了一會兒,凌昭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再燒下去水就真的幹了,不燒涼了又沒法泡茶。
南燭靈機一動,站起來試著喊凌昭:“公子,林姑娘今天囑咐我說點心趁新出爐吃口感最好。”
青鋒劍在空氣中挽動,青光挽成一片劍花,收了勢。
凌昭走過來坐下。
南燭忙斟了茶,又把點心推過去,松了口氣。
他蹲下滅爐火。
其實他也挺惱火的。好好的突然聽見那麼尖銳一聲驚叫,都以為是林姑娘呢,嚇得他一激靈。
哪知道飛快過去,竟是個不相幹的人。
虛驚一場,換了誰不得惱火呀。
真是的。
而且有些情況必須得跟凌昭稟報一下。南燭便把飛蓬講的都告訴了凌昭。
凌昭一聽,心裡便明鏡似的。
但梅林偏僻,極少有人來。他在這邊晨練時辰又早,幾沒什麼人知道。連四夫人都不知道。肖家女兒是怎麼知道的。
隻能是林嘉。
凌昭嘆一聲。
沒心眼的傻姑娘,不知道防備人。這也就是小姑娘家家的做不出什麼壞事,要真遇上心存歹意的人,怕是要被人坑得頭破血流。
隻這等為人處世,不比練字練琴,是得要帶在身邊時時刻刻言傳身教才行的。這要怎麼教她?
便是凌昭,也感到束手無策。
悶悶地把點心都吃光了。
林嘉回到小院,跟杜姨娘說:“真稀奇,竟在梅林那邊碰到了晴娘。”
杜姨娘一下子就精神了:“咦?”她故意問:“她過去幹嘛?”
林嘉道:“她這幾天不是沒什麼胃口嘛,說想去折幾枝花回來插瓶,換換心情。”
杜姨娘:“呵。”
“……”林嘉,“怎麼了?”杜姨娘含笑不語。
林嘉過去搡她:“討厭,有話說嘛。”
話說一半什麼的,最討厭了。
杜姨娘懶散地道:“九公子在那邊呢,我怕她走錯了路,撞到九公子。”
“不會。”林嘉道,“我特地囑咐過她了,九公子不喜歡人擾的,我跟她說了,叫她注意點,別往那邊去。”
杜姨娘嗤笑:“你說別過去,她就不過去了?”
林嘉愕然:“那不然呢?”
人揣測別人的行為,總是習慣於按自己的行事原則去揣度。
譬如林嘉,凌九郎喜清靜,叫她不要往梅林北邊去。雖然後來她與他已經這麼熟稔了,仍然恪守著約定,一步也不踏過去。
林嘉自然就覺得,她都特意囑咐了肖晴娘了,肖晴娘自然就該像她那樣止步,避開凌九郎。
杜姨娘笑成那樣,搞得林嘉心裡惴惴。
杜姨娘說:“想跟你打個賭呢,可一想也沒法證明我贏了。總不能直愣愣去問她……咦,對了,明天你可以去問問南燭。”
“我問你,”杜姨娘問,“她是不是知道九公子早上會在梅林?”
林嘉不說話了。
杜姨娘一看即明:“你告訴她的?傻丫頭,咱們從桃子和九公子那裡賺錢的事也都告訴她了?”
“沒有。”林嘉忙否認,“這個我沒說。”
“總算沒傻到底。銀錢的事要小心,財不露白知道嘛。”杜姨娘說完,又問她,“你告訴她九公子的事幹什麼?”
“她先問起來的。她說虎官兒就要跟著去九公子那裡聽九公子講學了。她怕九公子不好相處……”林嘉解釋,“我就把當初第一次見九公子的事告訴她了。想讓她知道,九公子十分地寬仁宅厚、慈藹可親,是個頂頂好的人。”
寬仁宅厚、慈藹可親……
杜姨娘覺得這八個字就是用在老夫人身上都毫不違和。偏林嘉竟用在了年紀輕輕的凌九郎身上。
她怎麼覺得聽在耳朵裡就怪怪的呢?
林嘉咬了咬唇,抬頭問:“姨母,你是覺得晴娘是故意的是嗎?但她為什麼呢?”
杜姨娘盯著林嘉的眼睛,她的目光真的是帶著困惑不解。
杜姨娘嘆了口氣,道:“傻丫頭,我問你,肖晴娘多大了?九郎可曾婚娶?”
“我要猜得沒錯,晴娘定是什麼時候見過九郎了。十有八九,是跳過了你直接想去找桃子,很可能撞見了。”杜姨娘道,“我隻在九郎小時候見過他兩次,超過十年沒見過他了,不知道他什麼樣。可四爺四夫人我可是見過的,他們倆生出來的孩子,便是倒霉全取了他們二人的短處,也一定是個俊俏郎君。”
“晴娘這年紀,見過幾個男子?乍見到這樣的郎君,怎能不動心?”
杜姨娘以為林嘉是全沒開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