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循愣住,呆了好久才道:“……是、是淑妃啊……”
她完全不知道皇帝為什麼問都沒問,下意識的就猜是皇後——明明皇後被關在鹹寧宮,連往外傳話都很困難,統共能使喚動的人手加起來一起出動,也不一定能弄出這樣的陣仗。
邵循當時意識到這是個針對她的局時,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淑妃,後來發現皇長孫和恪敬公主之子也涉及其中,就更加肯定了,甚至都不需要證據就能認定就是淑妃主謀——無它,這樣企圖一箭雙雕,用一件事解決數個敵人,又心思畸拐的招數她太熟了,閉著眼睛都能聞到淑妃的那股味兒。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以往皇帝對這些事還算敏感,這次卻完全猜錯了方向。
皇帝的神色一動,說不出是什麼意味:“……是淑妃啊。”
邵循總覺得他話裡的意味不明,不禁疑惑道:“怎麼,您很吃驚麼?”
……還是在他心裡對淑妃十分信任,心裡留著不少舊情?
皇帝眼看著邵循半眯起了眼睛,神情也看是要往不妙的方向發展,連忙解釋道:“朕不是吃驚——淑妃確實也是最有可能的一個,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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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斟酌了一下:“若是皇後的話……”
他看著邵循純粹而清澈的眼睛,怎麼也不能把“要是她的話,就不需要慢慢來了,可以很快就給你騰地方”這樣的話說出口。
皇帝略停了一停,將這話咽了下去:“她畢竟還有恪敬在。”
邵循搖搖頭:“大公主那孩子是真的病重了,病情纏綿了有小半個月,就這樣還能騰出手來做惡,未免也太厲害了些。”
恪敬公主雖然性情跋扈,很不好相處,一切的喜憎都擺在面上,但是這也證明她不算是個工於心計的人。
雖然很巧合的正好將錢太醫調出了宮,但是相比於兒子病重還要抽出空來害人,邵循更傾向於公主府是被人利用了這次的機會,若不是藺博的事情,保不齊還有別的事情等著錢太醫。
公主府的中使司被審訊,也沒有吐露出什麼可疑之處。
邵循從頭到尾將事情的經過向皇帝描述了一遍:“主謀是淑妃,這幾乎可以蓋棺定論,至於淹死的內侍是通過蔣婕妤裡外串通,她是從犯還是被逼的或者是全然不知情就好查了,至於楊昭媛,看上去似乎是想渾水摸魚。”
這又是新查出來的東西,那個受人捉弄的小太監回憶記得自己曾看到楊昭媛宮內的總管太監在向甘露殿窺視,後來路上的幾隻黑貓就是這樣放上去的。
這位前面什麼也沒做,也不知道別的,但看著甘露殿起了火就想出手,因此還險些放了這一條漏網之魚。
楊昭媛曾經生過一個皇子,可惜落地沒多久就夭折了,她究竟是什麼心思邵循不知道,也沒心思去猜,事情是自己做下的,就要去承擔後果。
“人我都圈在她們自己宮裡了。”邵循道:“等您處置吧,後邊我不插手了。”
皇帝聽著聽著,臉色就越來越難看,他已經知道這次的事情一定劍指邵循,但是沒想到淑妃這麼大的能耐和心眼兒,一環扣著一環。
除了沒有算到皇帝這樣信任邵循,以至於連調兵令都可以託付,其他的還真是什麼都算好了,專等著她去踩陷阱,還是一個接一個的陷阱,一個不行還有第二個,打定主意要讓她一屍兩命,何其惡毒。
順帶連吳王妃和皇長孫都算計了一把,想要一舉除掉兩個心頭大患。
他心裡對於怎麼處置淑妃已經有了定論,連細想都嫌浪費時間,但是轉過頭來看著邵循,卻不知該如何憐惜才好。
皇帝捧著邵循的臉頰細細的摩挲著,輕聲道:“都是朕疏忽了……”
邵循眨眨眼,緊接著就被抱在了皇帝懷裡,感覺到他的手輕緩穩定的撫摸著自己的後腦:“你當時是不是很害怕?”
邵循一愣,剛想要解釋自己隻顧著興奮,除了一開始,壓根沒有受到驚嚇,就聽皇帝道:“是朕的不是,朕不應該把你一個人留在宮裡,你放心,以後絕不會留你一個人……在哪裡都帶著你……”
邵循的喉嚨動了動,隨即將自己的臉埋在皇帝肩頭,“我、我當時真的嚇到了,要是您在的話,我就絕不會害怕……您答應我的,到哪裡都不會留下我一個人,君無戲言是不是?”
100. 晉江獨發 初見
邵循並沒有因為懷孕而變得豐腴, 除了隆起的腹部,還是這樣小小的一團窩在皇帝懷裡,輕易激起他這所有的喜愛與憐惜。
“那我們說好了, ”邵循悶悶的說:“走到哪裡帶到哪裡呀。”
皇帝心中所有所感, 抬起她的頭看著那雙美麗的的眼睛:“告訴朕,你在想些什麼?”
邵循一怔,接著眼睛微彎, 露出一個笑來:“我在想, 您走到哪裡我都跟著, 讓您想甩也甩不掉。”
“誰舍得甩開你呢?”皇帝放下心來,捏捏她嬌嫩的臉頰:“我們姑娘是世上可愛的女孩子。”
“嗯……”邵循的眼睛轉了轉:“陛下也是世上最可愛的男人。”
兩人相視而笑,小別勝新婚, 相擁著溫存了許久。
邵循側著身子在枕在皇帝腿上,乖乖的讓他摸摸肚子, 皇帝手下是胎兒輕微又有活力的律動,他看著邵循長而濃密的睫毛隨著笑意上下煽動, 心裡的心思轉了好幾次,猶豫了許久,還是問道: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麼?”
邵循的臉上的笑頓住,過了一會兒,才抱著肚子輕聲道:“記得……”
“你當時說,自己酒後亂性……”
邵循的眸子垂下來,聽皇帝繼續道:“朕當時不是特別相信。”
邵循沒有解釋, 隻是“嗯”了一聲。
“朕那個時候十分混賬。”皇帝握著邵循的手, 在手背上輕吻了一下,帶著歉意道:“與你有了肌膚之親,卻也不曾上心去查過, 到後來想去查了,卻已經無從查起。”
邵循低聲道:“查這個做什麼。”
皇帝道:“朕一直沒有問你,是以為你一個小孩子,自己說不定也稀裡糊塗的,未必知道些什麼,可是……說不準是想當然了——朕問一句,你……是不是知道其中的內情?”
提起這件事讓邵循覺得難堪,特別是一想到皇帝知道當初她應該和大皇子一起被……就難受的有點想嘔,但是他不問也就罷了,既然他問,她就不會向他說謊,於是邵循沉默了一會兒,蜷起身子點了點頭。
皇帝長長的呼出一口氣來:“你竟真的知道……”
他當時能察覺出這孩子狀態有些不對,但是隻是有點點懷疑,過去也就過去了,又關系到女孩子的名節,大張旗鼓的去查反倒不如睜隻眼閉隻眼讓它過去。
到後來邵循真的喝醉了一次,那時候皇帝已經很喜歡她了,自然也更加上心,馬上發覺她真正喝醉時確實會失態,但是跟主動求/歡仍是有著很大的區別。
這才認真想要讓人查一查。
但那都過去個把月,想也知道什麼線索都磨平了,底下隻報上來一件事,那就是同一天大皇子酒後失德,跟淑妃宮裡的宮人有了尾首。
他當時心裡就有了一點猜測,隻是沒什麼證據而已。
若是那猜測是真的,有好幾種可能。
趙言栒自己行事不端——按他的作風來說,這個可能性還真不小;德妃有意毀人清白以打擊淑妃,卻反套住了自己兒子;或是淑妃用侄女的名節陷害趙言栒;再就是皇後和恪敬公主這邊出手。
總之人人都有可能。
他沒有特意懷疑淑妃,理由就是當時淑妃對邵循還有幾分真心的喜歡,言談間提及這個優秀的侄女不免帶著與有榮焉,當時也隱有風聲傳出,說她想要為兒子求娶英國公的長女。
皇帝到底是個男人,在沒有證據和指向性的時候,不免低估了內闱的爭鬥和女人心思的復雜性。
比如淑妃喜歡邵循也欣賞她,但是也不礙著她就算毀了這個侄女也要為兒子掃清障礙的決心。
再後來這件事就再沒起過波瀾,幾乎讓皇帝以為根本沒什麼陰謀,是他自己臆想出來的。
邵循入宮之後,淑妃跟她的關系變差,這是正常的事情,畢竟尊卑易置,淑妃心存不滿也不奇怪,她一旦表現出了敵意,沒理由邵循還要貼上去。
但是這次淑妃下手後邵循的反應有些不同尋常,讓他不免有些想起早些時候的懷疑。
就算兩人關系早就不比從前,淑妃仍然和邵循有著一層親戚關系。
皇帝了解邵循,知道她是個熱心腸的姑娘,被親人從背後捅這一刀她不可能這樣平靜,就算不傷心難過,起碼的悵惘應該是會有的。
但是沒有,邵循的態度讓皇帝有些熟悉——那是發現被迫擱置不提的敵人自己出了大錯時的樣子,冷靜之中帶著一點興奮。
什麼樣的事情能讓對親人分外在意的她表現出這樣的態度。
除非有什麼難以啟齒的舊怨。
皇帝便從中隱約推測出兩件不算多麼確定的事情——
當初的事情是淑妃主謀。
邵循自己竟然是知情的。
他知道邵循很能在心裡藏事情,即使再親密也不見得會吐露分毫,但是他沒想這姑娘竟這樣的事也能憋在心裡不提。
皇帝啞然,過一會一手拉她的胳膊,一手去託她的身子將她提了起來,兩人面對面坐著,沒有去問她是如何得知真相的,而是說:“你該告訴朕才是。”
邵循低著頭沉默不語。
皇帝頓了頓,去摸摸她的腦袋:“不是說你不能有自己的心事,而是這太危險了,你該早告訴朕,朕有了防備,可以提前處理危險。”
邵循緊緊抿起嘴巴,這是一種從心底裡抗拒某件事的表情。
皇帝拉著她的手試探道:“是因為顧及你家裡不敢說,還是覺得沒有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