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壺在一旁給邵循上了一碗熱騰騰的茶:“娘娘,您還是早些歇息吧,其他的明日再料理也不遲啊。”
邵循垂下眼:“趁熱打鐵,就是現在才有用,再拖一會兒還真就遲了。”
她轉頭對康李道:“……你去挑些人人來,分作幾班,分別去甘露殿通往附近的幾個闲置宮殿的路上,第一遍動靜輕些,先篩人,我昨晚就下過令,命各處宮人上夜之後不得外出,若一旦有人在附近窺視,不必問原因,先鎖拿帶到這裡,封了嘴關起來。”
“第二遍就是將路上所有東西都仔仔細細的查一遍……若有任何可疑之處,記下來回稟……”
康李遲疑道:“可疑之處……?”
邵循看了他一眼:“路上有沒有不該有的東西,可能有什麼失手掉的珠串、不知道怎麼從廚房跑過去的油脂,貓狗鳥類……等等等等,這個不需要我多說吧?”
康李神情一凝:“……這個奴婢真是……再清楚不過了,您隻管放心罷。”
等康李一走,邵循馬上對顯得異常精神的秦氏道:“嬤嬤,你親自帶著咱們的人去寧壽宮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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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重重的的點頭:“娘娘不用多說,奴婢心裡頭全明白了。”
兩儀殿的人都很殷切妥帖,本來沒有皇帝的允許,往龍床上安置人的事情他們是打死不敢做的,但是邵循卻絕不是一般人。
沒人敢說讓貴妃在偏殿中委屈一夜,幾個主事的宮人悄悄商議了幾句,冒著死罪的風險把皇帝睡的床榻薰暖了,小心翼翼的伺候她在這裡睡下。
燈火沒有完全熄,留了兩盞燈在床頭不遠的地方靜靜的燃著。
這裡是皇帝住了十幾二十年的地方,邵循住進來時多少有些新奇和感慨。
她像是之前一樣睜著眼,腹中的孩子在她被驚醒時鬧騰了一下,但是緊接著,她冷靜下來後孩子也乖巧了下來,時不時的輕輕動一動,並不會讓邵循覺得難受。
她隔著寢衣輕輕的摸著肚子,像是跟這孩子打招呼似的,安撫他方才受到的顛簸,不一會兒,一個小手用力往上一頂,將肚皮頂出來一個小小的包來。
邵循用手指去點了點這個小包,看著它漸漸消了下去。
這孩子可能覺得累了,慢慢安靜了下去。
但是邵循不覺得累,明明大半夜被大火逼起來,連自己的宮殿都不能回,但是她精神的出奇。
邵循睡不著也不想睡,仰頭往上看時,看到了床帳旁懸在空中的幾個香囊。
自從邵循有孕以來,不知是甘露殿內不再燻香,皇帝怕自己身上沾染到的香氣也會讓她不舒服,幹脆連兩儀殿都不再燻香,香囊中名貴的香料也拿了出來,隻做裝飾使用。
邵循看著這香囊,伸直了胳膊輕拍了一下。
一個碰到了另一個,一串的香囊四處搖擺,看上去還挺有意思。
邵循眯了眯眼,想到的卻是將近一年以前,她從噩夢中醒來的那一刻的驚慌失措。
她靜靜地想,是不是你呢?
如果是你話,那我可就……
——太高興了。
就在這時,寢殿的門被悄悄推開,是玉壺來給邵循守夜。
她看到邵循仍然睜著眼睛,連忙走過去關切道:“娘娘,您怎麼還不睡?”
邵循費力的翻了個身面朝著她:“睡不著了。”
玉壺生就了一副柔軟的心腸,當即心疼的坐在床邊,像邵循小時候一樣,去摸摸她的臉安慰她:“您別怕,都過去了,在兩儀殿沒有任何人敢傷您。”
她的手溫暖細滑,邵循忍不住半閉上眼,聽了這句話又睜開:“我沒有害怕。”
玉壺隻以為自家小姐是怕自己擔心,這才假裝鎮定的,但是卻聽邵循繼續道:
“玉壺姐姐,我是在興奮。”
在宮外時,因為玉壺年長她不少,又是老夫人賜下的丫鬟,邵循一直叫她姐姐,但是進了宮就要守宮裡的規矩,未免別人非議議論玉壺,邵循便改了稱呼,但這時她卻又重新喊了她一聲“姐姐”,聽的玉壺恍惚了一瞬。
邵循輕聲重復道:“我興奮的完全睡不著,竟然一點也不害怕。”
她的語調輕柔,眼中卻似乎壓抑著奇異的光,讓玉壺下意識的感覺了惶恐:“……為、為什麼?”
邵循搖搖頭,剛要說什麼,殿門就被輕輕拍了拍。
她知道這時候敢打擾她休息,也要報進來的消息必然是重要的,因此倚在玉壺身上坐了起來:“什麼事?”
秦氏有些急促的聲音傳來:“娘娘,吳王妃現就在院門處,她有急事求見——皇孫出事了!”
秦氏明明被邵循派去排查寧壽宮那條路了,此時卻帶著吳王妃回來。
也就是說,她出去沒多久就撞上了此時必定心急如焚的齊氏。
不知怎麼,邵循竟有一點完全不出所料的感覺,她一邊不緊不慢的披上衣服,攏了攏領口,一邊道:“讓她帶的人老老實實的待在原地不許進殿,你另找咱們的人陪著她一起到我這裡來。”
97. 晉江獨發 宮門
齊氏被帶進來的時候整個人抖得不成樣子。
邵循坐在床上, 仍然倚靠著玉壺,看著齊氏被一眾宮人圍在中間帶了進來。
她臉頰通紅,重重的喘著粗氣, 鬢發都散了, 臉上還帶著尚未幹涸的淚痕,進來看見邵循的一瞬間就要撲過去。
她的本意是想要撲倒在邵循腳邊,跪下哀求什麼, 但是邵循周圍的人如今簡直是驚弓之鳥, 敏感到誰看邵循一眼都要警惕起來, 更別說齊氏這種一看情緒就極其不穩定的人。
當即就有人往前一攔,毫不客氣的的把齊氏撞倒在了地上。
邵循沒有說話,隻是沉默的看著這一幕。
而齊氏被這一摔摔痛了, 反而恢復了一點理智,意識到之前自己的行為容易引起別人的誤會和反感。當即又懼又悔, 跪在地上一個勁兒的搖頭:“妾身不是故意的,貴妃娘娘, 我並非有意衝撞……”
她說這話的時候語無倫次,可能也知道自己情緒激動,雙臂交叉抓緊了腰間的衣裳,極力遏制自己的動作,以免引起邵循的誤會。
邵循沒再耽擱,直接問:“出了什麼事,皇孫怎麼了?”
提到這個, 齊氏的眼淚大顆大顆的流了下來:“阿煜從昨天晚上就發起了燒, 越燒越厲害,怎麼都消不下去,現在已經有了驚厥的症狀……求求娘娘救救他……”
小孩子發燒其實比大人要好治些, 但是若真放任他燒一夜也沒退燒,那可能就嚴重了。
邵循皺起眉頭:“你去尋太醫啊,找我能有什麼辦法?”
齊氏的語氣又急又慌,飛快道:“已經請過太醫,但是今夜當值的那三人都不善於兒科,開藥施針一直沒有效用……”
沒等邵循發問,齊氏便咬著牙補充:“……昨天大公主家的藺博也有些不好,當即將太醫院所有擅長兒科的大夫都召了過去……包括本應該今夜當值的錢太醫!”
邵循道:“這不可能,每夜內、外、婦、兒四人值班缺一不可,就是公主也不可能強徵,他擅離職守,不要命了嗎?”
齊氏拼命搖頭:“他是昨天中午被叫過去的,本以為到了宮門下鑰之前一定能趕回來的,但是不知出了什麼事被擋在宮門外了,現在隻能通過夾縫遞信說話,根本進不了宮!”
宮門下鑰之後不許人進出,雖然不如這次封兩儀殿這樣嚴格,但是要想通行還是需要費很大功夫,齊氏這事雖然急,但是要想以此打開宮門,還是不合規矩。
不然今天你病,明天我急都要通融,那宮門還不如常開不閉呢。
“母妃那邊我是清楚的,之前可以幫上忙,但自從去年陛下大整六宮之後就不成了,她不行,淑妃那邊肯定也是一樣,”齊氏哽咽道:“娘娘!娘娘!能救救阿煜的隻有您了!求求您求求您幫幫忙!我一定結草銜環報答您的大恩大德!”
平時還察覺不出不便,這種生死關頭就能看出你手中的權利是不是大到能扣開鬼門關了。
德妃之前跟淑妃分理六宮,她的面子宮門那邊還是會賣的,八成去說說也就通融把門打開了,但是自從邵循進宮,皇帝下了大力氣限制她們,二妃這方面的權利完全不如從前,平時睜隻眼閉隻眼能給面子的宮人內侍乃至侍衛,如今都要謹守宮規,不再敢再通融了,至於太後……因為事涉恪敬公主,齊氏不敢去賭也是說得通。
其實她方才說的話隻是一面之辭,還未經過查證,但是邵循也知道現在來不及細細盤問了。
況且現在齊氏已經被她牢牢捏在手裡,一舉一動都無處遁形,邵循穩坐高臺,反而不怕她會起什麼壞心思。
她隨手召來一個內侍,打眼一看是個生面孔,就知道這是兩儀殿的人。
不過沒什麼區別,皇帝的人用著更順手,邵循照常使喚:“你去找秦嬤嬤要上甘露殿的牌子,去宮門處把錢太醫放進來,再去……再去張太醫府上把他請到謹芳所去,語氣客氣一點,就說十萬火急的大事,這次麻煩他了。”
太醫院自然也有精通全科的大夫,隻是這些人都年紀不小,受不了守夜值班的辛苦,晚上一般都不會留守,若半夜裡皇帝或者太後真有了不適,再去現請,一般來說留下專科的太醫已經很夠使了。
邵循一琢磨,還是跟張太醫熟悉些,便幹脆請他來坐個鎮,若是皇孫真有萬一,也好有個補救。
等內侍領命而去,齊氏終於哭出了聲,眼淚像是止不住一樣,一邊磕頭,一邊抽噎著感激涕零:“娘娘大恩大德,妾身下輩子……不、是這輩子當牛做馬也一定報答!”
她要這種嬌滴滴無甚用處的牛馬做什麼,邵循有些頭痛,命人將齊氏強行攙起來按在椅子上,想起什麼來,問道:“皇孫一向健壯,怎麼好生生的病的這麼厲害?你記得什麼人接觸過孩子麼?”
齊氏慌亂道:“什麼人……不、不對,昨天來的人太多了……”
邵循有些不可置信:“來的人多管皇孫什麼事?等等……你不會把皇孫抱出來挨個兒給她們看吧?”
齊氏哆哆嗦嗦:“我、我當時沒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