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時其他人也已經飛快的反應了過來,邵循剛走到門口,就全都聚了過來。
秦氏難得的衣衫不整發髻散亂,外衫也沒來得及穿,但是她的語氣卻是冷靜的:“娘娘稍安勿躁,是東側殿走了水。”
邵循披著外衣,看到離主殿不遠的地方已經有了火光,許多人手忙腳亂的打水滅火。
柳葉在一旁急促道:“這火勢有點太快了……”
邵循抬手示意她不必再說——當然不正常,太極宮大多為木質,走水也不是什麼稀罕事了,但是問題就在於各殿都有值夜的人,就算東側殿的人玩忽職守,火勢要全憑自然漲到這個樣子,必定也是要時間的,這又還沒到盛夏,可是偏偏沒有一個人來得及察覺。
“咱們先出去再說。”
火勢有些大,就是一時半會兒燒不到外面來,空氣中的焦味也已經蔓延出來了。這一桶桶水澆下去,誰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熄滅。
“正在滅火的人繼續抬水,其餘人跟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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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出了宮門口,幾個得用的太監回身看看背後的火光,道:“娘娘,咱們幾個留下一起幫著滅火吧,看樣子人手不夠。”
這是皇帝特地送來的人。
邵循眯了眯眼睛,沒有立即同意,而是想了想道:“不用你們……”
她叫了為首的人:“段鵬,你去附近叫人來幫忙。”
段鵬一想就明白過來,領命之後轉身就要走,又被邵循叫住,聽她鄭重道:“留心看看有沒有什麼不一樣的……”
這個段鵬自然清楚,當即毫不猶豫的點了頭。
等他一走,邵循定了定神——她宮裡的人已經是後宮中最多的了,但是滅火需要的人手多,原本就留下了不少,再往裡填,她身邊再多人也不夠分的,反正她也不指望這火能滅的有多快。
水火無情,這樣的火勢不好留存什麼證據,但是也沒人能衝進去毀壞什麼證據,隻要有個總管守在這裡,其餘哪宮的人來滅火根本無關痛痒。
嘈雜喧哗聲很容易擾亂心神,更何況大火就在不遠處燃燒,焦味一個勁兒的往鼻子裡鑽,眼前也有煙霧飛舞,年輕些的宮人們連衣服都沒穿好,夜裡冷的打著哆嗦,更是不免有些慌了手腳,面露驚恐。
璃珠年紀小,還從沒經過這陣仗,站在玉壺旁邊不敢吱聲,玉壺自己也心慌的很,但是還記得緊緊跟在邵循身邊護著她。
其中秦氏經驗豐富,是最鎮定的一個,她提醒道:“娘娘,您的身子受不得勞累,萬萬不能在這裡守著,但是這甘露殿一時半會兒怕是住不了人了。”
不說這火完全熄滅要多長時間,就算滅了,這煙霧繚繞的也不敢讓邵循久留,可況這火起的蹊蹺,誰知道殿裡還有什麼。
百密也難免有一疏,邵循身邊確實沒人能插手,但是最外圍不可能也這麼嚴密,像這次,稍偏一點的側殿就絕對是出了問題。
有宮女提議道:“娘娘不如就近找處空闲的宮殿暫且歇下?”
馬上就有人反對:“不行!那些宮殿裡沒有排查過,誰知道有沒有不幹淨的東西!”
秦氏也有些猶豫——現在邵循有了七個月的身孕,是最容易早產的時候,而這個月份一旦早產,孩子存活的幾率十不足一,真的受不得一點兒波折,方才那場大火沒有讓她受驚,就已經是幸事了,萬萬不能再賭其他的。
這時有人道:“對了,寧壽宮!咱們去寧壽宮好了,太後娘娘那邊一定是安全的。”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眼睛一亮——對啊,太後的寢殿是宮裡最安全的地方之一,她老人家又格外疼愛貴妃,就算被打擾了也隻有心疼的份,絕對不可能生氣的。
連秦氏都不免有些心動,唯一的顧慮就是寧壽宮離這裡有一段路,期間還要穿過御花園,沿著太液池過去,夜裡漆黑一片,就算有燈籠也遠不如白天看的清楚,要是在路上出個什麼意外……
可是確實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二公主住的地方小不說,還太過偏遠,也不合適,若說是向其他宮妃借地方,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最餿不過的主意。
而就近找個宮殿現排查髒東西,怕不得費許久功夫,一起火本來就亂糟糟的,不說邵循受不受得這份勞累,萬一有人趁沒有安定下來做些什麼,那才是追悔莫及。
總之現在當務之急絕不是滅火,而是將貴妃安頓好啊!
她看了眼周圍,還剩這麼多人,路上層層把貴妃護在中間,牢牢攙扶著她走路,出問題的可能性實在不大。
秦氏看著冷靜,但是事關貴妃和皇嗣,她是個凡人,心裡也不可能一點也不慌,匆忙想了想,張嘴道:“娘娘,我們去……”
“不,”邵循方才有過片刻的猶豫,此時搖搖頭,輕聲道:“去兩儀殿……”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靜了下來,接著面面相覷不知所措,不明白貴妃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兩儀殿固然是世上最安全不過的地方,但是……
“陛下不在宮內,按制兩儀殿是要封宮的。”
秦氏也有些震驚:“娘娘,現在兩儀殿已經封了,我們進不去啊。”
天子寢居,處於外朝與內宮的交界上,本就意義非凡,為了防止內外串聯,私下夾帶,最重要的是保證這座特殊的宮殿完全幹淨,以保證皇帝的安全,從前朝起就規定了一旦皇帝離宮,那麼宮門立即上鎖,特加派不同營的侍衛看守,輪班守衛兩儀殿,值班時絕不許擅離職守。
裡面的人在皇帝回宮之前不許出,外面的人自然也不許進。
因此雖然它是離甘露殿最近的一處,也沒有任何人提議要往那邊去。
因為這個時候別說是後宮的妃子了,就算皇帝的親娘,太後親自下令開門,也八成是使喚不動人的。
“我知道,”邵循淡淡地一點頭,她緊緊捏著袖口:“前面帶路吧。”
96. 晉江獨發 興奮,第二更
兩儀殿的後門與甘露殿的前門除去中間的空地, 其實隻有一門一牆相隔。
邵循命人將甘露門打開,再走幾步就是戒備森嚴的兩儀殿後門。
她一步步走過去的時候,其他人都不免捏著一把汗, 恨不得拉住她, 直接告訴她這件事跟得寵不得寵沒關系,就算再厲害的寵妃,都不可能叩開兩儀殿的大門。
果不其然, 守門的侍衛見到貴妃帶了這麼多人往這邊走, 俱是一愣, 接著反應過來,舉起手中的兵器以示震懾:“貴妃留步,天子寢居, 不得擅入。”
秦氏下意識伸手要護住邵循,生恐她被兵刃所傷。
但是邵循搖了搖頭, 讓秦氏退下,從袖口中取出一樣東西遞了過去, 輕聲道:“把門打開。”
即使侍衛們礙於職責必須把這位最近風頭無兩的寵妃攔於門外,也不敢往狠了得罪,為首的人不敢耽擱,將長矛遞給身邊的人,雙手抬高將這錦袋接過來,細細查看起來。
裡面是兩件東西,中間用食指粗的錦繩連接在一起, 其中一樣他看了一眼心裡就有些震驚。
那是一件黃銅色的令牌, 還沒有巴掌大,看上去不甚起眼,但是正面刻了“御馭兩儀”, 反面則是“太極軍護”的字樣(1)。
這是整個皇城乃至京城的調兵令!
侍衛領班壓下心裡的震驚,知道單憑這個信物還不夠,便又去查看與其拴在一起另一樣東西。
明黃色飛龍盤繞的錦緞硬面,打開是折成兩邊的小冊頁,隻比方才的令牌大上一點,女子袖中也可以輕易藏匿。
薄薄的兩折紙中一張是皇帝的親筆文書,用詞簡練的寫著準予貴妃邵氏便宜行事,調動太極宮全部和京中不超過三分之一守衛的權柄,另一頁則是加蓋著皇帝駕馭諸軍之寶印,鋪滿了整個紙張。
雖然可能是為了方便貴妃隨身攜帶,這這冊頁做的小了些,可是一旦加印,就是板上釘釘的聖旨,陛下的親筆詔諭。
現在守著兩儀殿的侍衛自然也屬於皇宮的守衛,此時要聽命於貴妃了。
首守的侍衛仔細檢查過,又傳於周圍的同僚看過,互相視線相對,都紛紛點了點頭。
侍衛鄭重的將兩樣信物裝了回去,又重新雙手捧著錦袋奉還給邵循,在甘露殿宮人迷茫震驚的視線中,所有人單膝跪地:“謹遵陛下旨意。”
邵循道:“起來吧。”
侍衛們起身之後沒有耽擱,當即兌了幾把鑰匙分別打開了幾重大鎖,將兩儀殿的後院門打開了。
邵循帶著人進去後沒急著進殿,而是轉頭吩咐道:“去把司禮監提督範柯找來,告訴他發生了什麼事,他自然知道該怎麼辦。”
兩儀殿的殿門原本緊閉,此時聽到動靜才打開,為守的太監總管康李目瞪口呆的看著邵循:“貴妃娘娘?你怎麼……”
侍衛領班搶上前去,低聲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跟他說了:“……總之,你們好好伺候娘娘,不然怕是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康李不僅沒有平靜,反而更加震驚——皇帝是什麼人他清楚,能這樣將調兵的令牌都留下給貴妃,那真是想都想不到的事啊。
以他的精明狡猾,都呆呆的愣了許久之後,才反應過來自己居然將金尊玉貴的貴妃晾在了庭院中,當下一個激靈,一邊扯出一道無比諂媚的笑,一邊急急忙忙的下了臺階殷勤的將秦氏擠開,扶著邵循往殿內走,一邊道:
“早知娘娘要來,奴婢必定掃榻相迎……現在可真是太失禮了,還有娘娘進來時可有被那群粗人衝撞了?”
“他們忠於職守,沒什麼失禮之處,”邵循緩緩道:“隻是我尚有一事相求,不知康內官方不方便?”
“方便!怎麼不方便?!”康李忙不迭道:“隻要娘娘您開了口,就算不方便它也方便了!”
邵循被扶著在榻上坐定:“倒是也不是難事——我這裡人雖然不少,但是各個離不了,還請康內官借幾個人去辦辦我這邊的差事……”
“這種小事還用娘娘開口?”康李斬釘截鐵:“您想要多少都行,兩儀殿上下都供您差遣。”
邵循看著他,好奇道:“不問是什麼事?”
康李笑的更加誇張了:”瞧您說的,您的事就是陛下的事,陛下的事就比我們的賤命還要重要,刀山火海也得去趟嘛。”
邵循忍不住頓了頓——康李這說話的方式還真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了得,她十分懷疑皇帝是平時因為能說話的人太少了,才特意將康李這位與眾不同的內侍留在了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