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的目光是不同於一般女子的銳利,像是刀一樣刮在邵瓊身上,讓她忍不住忍不住抖了一下。
德妃見狀,輕哼了一聲:“你的妹子,跟你長得一點兒不像。”
不隻是長相,形式做派都不一樣,不用幹別的,邵瓊單單往那裡一坐,德妃就能掂量出她幾兩重。
德妃年長邵循許多,幾乎可以做她娘的年紀,除了偶爾酸一兩句也從沒對她做過什麼,邵循給她面子也不計較,答道:“若是人人都長的一樣,那這世上還有什麼趣兒?”
邵循說這話的時候,有些清淡的眼光定在德妃身上——她的耐心也僅限這麼一句了,若是德妃再說什麼,那她可就不忍了。
在邵循的目光中,德妃瞟了邵瓊一眼,沒再說什麼,反倒是淑妃笑眯眯的接道:“姐姐問這個做什麼,難道貴妃比她妹妹出色許多不是尋常事麼?若不是如此,要是這孩子長得再俊些,那此刻在咱們上面坐著的不就另有其人了?”
邵瓊眼睛裡泛起了水霧,臉一下子垮了下來,鄭氏攥住她的手,警告的瞪了她一眼。
邵循對這位“堂姑”可沒有對德妃的耐性,微微眯起眼睛,當即道:“要按這個說,我看你也居於高位,倒是還不如底下的嫔御出色,是不是要退位讓賢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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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被這樣不陰不陽的說了一句,胸口經不住劇烈起伏了一下,但是卻又平靜了下來,她頓了頓才道,“貴妃何必動怒?我不過順著德妃的話開個玩笑……”
這次都不用邵循說話,德妃先冷笑了一聲:“瞧這又扣到我頭上了,我不過隨口問一句,哪比得上妹妹出口就要挑撥離間。”
淑妃要頂回去,邵循直接道:“行了!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到現在還不清楚麼?”
她的聲音慢慢低了下來,對著淑妃說話的語氣中透著十二分的不耐煩:“兩位娘娘,這是我的生辰,你們少說兩句,我真是感激不盡。”
說著“感激不盡”,但她話裡的不耐人人都能聽出來,淑妃和德妃都不約而同的停下口角。
別看淑妃私底下一口一個“丫頭”的叫著,偶爾還會忍不住去撩撥兩句,但是一旦邵循真的動怒,她也不是無所畏懼的。
麗嫔和馮昭儀過了這麼久仍在自己宮中禁足,其中馮昭儀還是四公主的生母,本該比常人多幾分體面,但是撞上貴妃卻連一個回合的都沒撐過,就這麼悄無聲息的在宮中沉寂了下來。
四公主現在還得老老實實來給貴妃賀壽,甚至都不敢為母親哭訴一聲。
歸根結底,這兩人也沒有什麼大錯,隻是衝撞了貴妃而已,原本禁足算是個恰到好處的懲罰,但是可怕的卻是無限期的禁足,這架勢倒想像關皇後一樣,要將她們關到死似的。
皇後好歹一年能出來兩天,她們可能這待遇,後宮的妃子們想到這個都有些犯怵。
德妃跟淑妃起衝突都起慣了,每次不或是陰陽怪氣或是撕破臉皮吵上數個回合不算完,這次也本已經做好了再吵一架的準備,但是她也絕對沒想為一句酸話惹怒邵循,不禁在心裡暗恨淑妃挑事。
說實話,即使心裡有些不服氣,但是貴妃的人品她也不是不知道,總之比淑妃是強上百倍,兒媳婦和孫子在寧壽宮也蒙她照料過兩次,別的不說,就是能被皇帝賜下這個名字,她就不能不領情。
隻是這位貴妃實在是太年輕了,年輕到讓她實在沒辦法心平氣和,因此說話時不免總帶了幾分酸氣,自己聽了都倒牙,這才被淑妃抓了話茬挑撥了一番。
她沉默了一會兒,非常罕見的主動服了軟:“是我的不是,說錯了話,貴妃別當回事……”
她這話可不是私底下說的,大庭廣眾之下當著這麼上·多妃嫔還有命婦的面……
別說淑妃之流,連兒媳婦齊氏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這、這還是自己的婆婆麼?、
邵循也同樣沉默了片刻,最終點點頭接受了這個道歉:“就是這個道理,大家將要相處幾十年的時間,和和睦睦,你敬我、我敬你難道不好麼。”
她的目光掃向在場所有宮妃,每個跟她視線相對的人都不約而同的低頭以示尊敬,不敢與其對視。
邵循的目光最終輕飄飄的落在淑妃身上:“若是尋常姐妹爭吵也就罷了,可是誰要是尋釁生事四處挑撥,唯恐天下不亂,那不說本宮,就是陛下並太後娘娘也絕不會輕饒——聽懂了麼?”
邵循說話不怎麼愛用自稱,除了一開始生疏的時候 ,對著皇帝和太後一般也不自稱臣妾,對下邊的人也不自稱本宮,這次一旦帶上,便讓眾人知道這話是認真的。
二公主率先起身,接著所有人都驚醒過來,紛紛站起來又蹲下/身行禮:“——謝娘娘訓誡。”
淑妃坐在座位上,臉青一陣紫一陣,她是借德妃的話頭起的事,一旦德妃服軟道了歉,就像把她架在火上一樣,完全下不來臺。
邵循那話也意有所指,似乎在暗指德妃是“尋常姐妹爭吵”,淑妃自己才是“尋釁生事”,在座沒有什麼笨人,誰還能聽不懂麼?
邵循“嗯”了一聲,略抬了抬手示意眾人平身,這才放緩了聲音:“行了,明明是好日子,就不要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掃了興致,大家繼續聽戲吧。”
一時間,臺閣之上滿是殷勤的附和聲。
鄭老夫人在一旁眼看著外孫女立威,在一眾遠比她年長又資歷深的女人面前一點兒不露怯,真是放心的同時也與有榮焉。
若不是底氣十足,也說不出這樣一番話。
不同於她的純然高興,鄭氏的心情要復雜得多,看著一旁鼓著一泡眼淚,要哭不哭還面帶不忿的親女兒,真是覺得頭都要炸了。
這還要比?這還怎麼比?
*
邵循身子不方便,宴會過後也沒有多留家裡的人,略說了幾句就放她們回去了。
邵瓊這一天果真被鄭氏盯的死死的,一句話也沒有機會說。
從某種程度上,這倒還算是進步了。
回了甘露殿,邵循連妝都沒卸,半臥著倚在羅漢床上,招了秦氏來替自己按揉頭部。
邵循閉上眼,過了一會兒覺得太陽穴的用力似乎重了些,不禁“嘶”了一聲,等秦氏下意識的放松了力度又出言制止了:“還是用力點吧,方才覺得不夠勁兒呢。”
那雙手頓了一下,移到了她頭頂,直接將她盤發用的兩三根長簪抽了出來,發髻一下子散了,上面零零碎碎的珠寶裝飾沒有掛的地方,珍珠寶石叮叮當當的落了一地。
邵循這才察覺出不對,眼睛一下子睜開,抬頭向上望去。
之間皇帝坐在秦氏之前坐的小凳上,手裡還握著那幾根簪子,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看到邵循驚訝的視線,才略顯赧然的笑了一笑:“朕……隻想給你松松發飾,沒想到這麼容易就散了……”
93. 晉江獨發 往事 第二更
邵循這天並沒有帶假髻, 發髻全都是用真發一點點盤出來的。
她的頭發又厚又長,往常梳這種挽髻是需要用上桂花油來固定的,但是邵循現在懷有身孕, 不愛聞濃鬱的香氣, 因此璃珠隻能減少了頭油,先多用了幾根長簪固定大股的頭發,再用細小的寶石發針抿住碎發, 這才將頭發全都挽住, 最後是大大小小裝飾用的發飾。
皇帝不知裡面的道理, 隻看到邵循頭痛,再見她為了固定頭發將頭皮都繃緊了,便出手想將幾根看上去最緊的的發簪取下讓她放松一下, 結果恰好拔掉了用來盤發的簪子,剩下的發針等物自然也掛不住, 紛紛墜落到枕上、地上。
邵循沒留意頭發就散了一地,懵懵的看著皇帝的手, 等他出言解釋才明白是怎麼回事,禁不住笑了起來:“陛下這是幫我梳妝麼?”
皇帝本來為自己的笨拙感到有些尷尬的,但是抬眸一看,卻微微怔住。
邵循此時實在美麗的驚心,她的頭發這樣長,像是烏雲般層層疊疊散落於枕上,又從枕上順著榻沿滑落到地上, 亮晶晶的寶石和柔和的珍珠星星點點的留了一些在烏發之上, 細細的金鏈子墜著一顆小小的紅寶石落於額間,繁復的宮裝與四散的珠寶,映襯的她的臉龐更加白皙, 像是人間富貴濃墨重彩中孕育出的皎潔神女。
華服映彩,黑發如墨的美人倚在枕上笑盈盈的看著你,誰還能想到其他。
皇帝不由自主向她靠近,隨手將枕上和發間的飾品拂落在地上,面上原本不好意思的神情消散,與她對視道:“不可以麼?”
邵循感覺到他近到呼吸都與自己交纏在了一起,不禁想要撇過頭,但是卻被他用手輕輕扣住了下顎,隻得看著他的眼睛道:“……您把我的頭發都弄散了。”
皇帝輕笑了一下:“但是仍然很美……”
說著微微低下頭,在她的紅唇上輕吻了一下:“這是賠罪。”
邵循下午剛用了這一招,晚上就被反過來調戲了一下,臉色不由變紅了,“這樣就夠了麼?”
皇帝眉宇輕揚,不消眨眼的功夫便明白了,他道:“那便再多一點?”
邵循被扣住下颌,連擺頭都做不到,望著近在咫尺的皇帝半晌,方才“嗯”了一聲。
皇帝眼中泛出清淺的笑意,松開她的下巴,轉而抓住了她捏緊自己衣角的手,一邊稍稍施力與她五指緊扣,放在她的腹部,一邊側過臉去再一次吻了過去。
邵循屏住呼吸,接受了這個纏綿悱惻的親吻,並且回應了起來。
氣氛情濃正好,兩人都漸漸動情,皇帝忍不住貼的更近了些,另一隻手緊緊的捏住邵循的後頸,將她的腦袋微微側向旁邊,他的吻也往下移去。
就在這時,兩人相握的雙手同時感覺腹部被用力蹬了一下,力道是前所未有的大,讓邵循瞬間清醒過來,按著肚子呼痛道:“哎呀!”
皇帝的動作也停了下來,下意識向手下的小腹看去,聽到邵循的聲音,又手忙腳亂的問道:“怎麼樣,很痛麼?”
邵循兩頰尚且殘留著紅暈,燻的眼尾都泛著旖/旎的粉紅色,此時人卻已經完全清醒,借著皇帝手臂的力量撐起身子,撫摸著腹部安撫其中的胎兒,無奈道:“是被嚇了一跳。”
皇帝眉頭不自覺的跳了跳:“這孩子還從沒有這樣大的動靜吧?”
邵循看著他的胸膛還在有點狼狽的起伏,忍著笑點了點頭。
皇帝哭笑不得,隻得盡力平復著呼吸,伸手刮了刮她的肚子:“這小毛頭,看來也不像咱們想象的那樣乖啊。”
“去,”邵循故作不滿:“明明是趕巧了。”
皇帝也不是多麼重欲的人,又掛念著邵循肚子裡的孩子,自己冷靜了一會兒,也就過去了。
“今天的生辰宴覺得如何?”
邵循頭都沒抬:“您這不是都清楚麼?”
皇帝笑了起來:“朕是聽說貴妃娘娘大發神威,訓得人頭都抬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