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這段溪水離陳家祖宅太近了,百姓們自發地不過來洗衣打擾,再加上今日陳敬宗夫妻帶著孩子們出來玩,那些浣衣的婦人們更是自覺地避開很遠很遠。
華陽在水裡玩了兩刻鍾左右,盡興了。
陳敬宗見她往岸邊走,立即走過來,將人打橫抱起,放在她剛剛坐過的石頭上。
她的兩條小腿都湿著,腳還在滴水,如果直接放到地面,會沾土弄髒。
陳敬宗便席地而坐,抱著她的小腿,掏出胸口的帕子替她擦拭。
華陽早把傘撐起來了,恰好擋住她的腿,以及陳敬宗的動作。
陳敬宗手裡的帕子,乃是她之前送他的,除了那方繡了牡丹與山的帕子禮物被他珍藏起來,其他兩條陳敬宗總是換著使用。
此時他低著頭,神色專注,仿佛他擦的不是公主的腿,而是稀世珍寶。
華陽忽然有些好奇:“倘若父皇沒有為你我賜婚,你會娶什麼樣的女子?”
陳敬宗看她一眼,道:“沒想過,老頭子、母親肯定會我安排,隻要不是長得太醜,家裡人品也說得過去,我都會娶吧。”
這世上的夫妻,大多數都是這麼結成的。
華陽不信:“你總該有個喜好,譬如活潑的還是溫柔的,亦或是喜歡眼睛大一點的。”
陳敬宗聽了,一邊低頭擦她的另一條腿,一邊揚起唇角,垂眸道:“真沒想過,不過看到你的那一天,我突然就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樣的了。”
華陽:……
不提美不美,他喜歡白的!
她又擰了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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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敬宗無奈道:“我什麼也沒說,為何掐我?”
華陽瞪眼睛:“想也不行!”
陳敬宗笑笑。
腿腳都擦好了,幫她穿襪子時,陳敬宗問:“你呢,以前想嫁什麼樣的驸馬?”
華陽哼道:“反正絕不是你這樣的。”
陳敬宗握著她的小腳重重塞進鞋子:“可惜,你隻能嫁我這樣的。”
.
觀鶴堂。
俞秀悄悄跟陳伯宗提了有個女人主動跟小叔搭訕的事,雖然事情已經解釋的很清楚了,可她還是擔心公主與小叔會不會為了這個起爭執。
陳伯宗:“不至於,四弟沒那麼糊塗,公主更不會為了一個尋常女子拈酸吃醋。”
換句話說,眼下四弟應該還沒那個本事讓公主為他拈酸。
俞秀嘆氣:“公主待我親切,可我真看不出她心裡在想什麼,我覺得她該生氣的時候,她笑得跟仙女一樣,我什麼都沒聽出來的時候,公主反而有點發作的意思。也不光是我,那次公主招待湘王妃、陵原夫人,她們也都小心翼翼地揣摩公主的情緒,笑都繃著。”
陳伯宗:“上位者大多如此,不過公主把你當大嫂,你也不用學外人那般小心翼翼。”
俞秀想了想,笑道:“我倒越來越佩服四弟了,你看,連父親都敬著公主,四弟待公主,真就與普通丈夫待妻子差不多,有時候還敢跟公主鬧鬧脾氣,膽子真大。”
陳伯宗看看她,又看向窗外。
從這方面講,四弟大概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想當初,父親透露皇後娘娘想把公主嫁給四弟,全家人都覺得不可思議、誠惶誠恐,隻有四弟,竟然還抱怨娶公主麻煩多不自在!
俞秀離開後,陳伯宗喊來自己的長隨,讓他去查那個疑似想勾引四弟的女人的身份。
石橋鎮不大,晌午之前,陳伯宗就得到了消息,知道那個女子今年十九歲了,長得小有姿色,已經嫁過人,隻是丈夫死了她又沒有孩子,便回了娘家。據街坊們透露,此女確實有些野心,平時聊天時也經常打探自家的事,特別在意四弟與公主相關。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想到一家人還要在陵州住一年左右,用過晌午家宴,陳伯宗將四弟叫到了自己的書房。
天挺熱的,陳敬宗隻想快點回四宜堂,隻穿中衣會涼快很多,所以進屋就不耐煩地問:“什麼事?”
陳伯宗:“你可還記得王翠娘?”
陳敬宗:“王翠娘,還是王翠的娘?”
陳伯宗神色嚴厲:“就是早上在溪邊尋你搭訕的那個。”
陳敬宗沉下臉:“怎麼,你懷疑我會跟她不清不楚?”
陳伯宗:“我不懷疑你,隻是我叫人打聽過了,她現在守寡在家,平時經常打聽你的事,你最好提防些,免得一不留神節外生枝。”
陳敬宗:“知道了,正好天熱了,入秋之前我與公主先不回來了。”
陳伯宗:“也好,公主那邊,你解釋清楚。”
陳敬宗嗤道:“解釋屁,也就你們把姓王的當回事,人家根本沒放在心上。”
陳伯宗:“猜到了。”
陳敬宗:……
四宜堂,華陽躺在次間的榻上,這裡挨著窗,偶爾來陣風還涼快些,鄉下地方,不好大張旗鼓地運冰過來。
“大哥找你什麼事?”
見陳敬宗走進來,她隨口問。
陳敬宗也沒瞞著她,一邊脫下外袍一邊解釋了一遍:“看看,我這些家人,一個個的比我還怕哪天我會得罪你然後再被你休了。”
華陽被陳伯宗此舉取悅到了。
並不是所有公主婚後都生活如意,有的驸馬背著公主偷吃,家人還費盡心思幫忙掩飾。
陳家就很好,從公爹到兩位夫兄,對她都很敬重,不光表現在禮節上,還包括暗中的維護。
這時,陳敬宗把中衣也脫了,露出結實健碩的胸膛、勁瘦的腰腹。
華陽搖扇子的動作一頓,隨即翻了個身。
陳敬宗卻從後面貼上來,在她耳邊道:“放心,我這一身皮肉,除了你誰都摸不得。”
華陽呸了他一聲:“誰稀罕!”
那邊陳伯宗思來想去,還是把這個隱患告訴了父親。
陳廷鑑什麼也沒說,不過沒過多久,去王家幫王翠娘說親的媒人便多了起來,待這個夏天過完,華陽再度與陳敬宗回祖宅探望公婆時,正趕上王翠娘出嫁,大紅的花轎搖搖晃晃地從他們的馬車邊經過,往幾十裡地外的新郎家而去。
很多百姓在看熱鬧,議論聲飄進車內。
得知新娘身份的華陽愣了下,去看陳敬宗,陳敬宗也是一臉復雜。
老頭子到底是太不放心他,還是一點都不想公主兒媳生闲氣?
第61章
九月下旬, 武當山,太和宮。
黃昏時分,鶴發童顏的老觀主講經完畢, 華陽神色虔誠地上前,請教幾處懵懂之處, 這才帶著陳敬宗告辭。
夫妻倆並肩朝公主、驸馬暫住的客院走去。
路上,陳敬宗看著一襲白裙、不染脂粉的華陽,又一次問道:“都住了七八日了,你準備何時回去?”
華陽:“急什麼,這輩子我可能隻會來一次武當, 當然要住久一些, 你若擔心衛所事務, 先走好了。”
這次出遊, 她原本也沒想要陳敬宗陪她,是陳敬宗非要跟過來。
陳敬宗抿唇。
上個月她帶著朝雲、朝月、周吉、吳潤以及幾十個侍衛去遊洞庭湖, 月初出發月底才回來, 剛在寧園住了幾晚, 回祖宅陪二老過了重陽,就又要來遊武當山。陳敬宗若不跟來, 夫妻倆可能又要分別一個月!
“衛所有盧達在, 不需要我擔心什麼,倒是你,這幾日不是在太和宮聽經就是在玉虛宮聽經, 再聽下去, 我怕你也學了你皇爺爺, 從此一心向道, 整日尋思著如何修仙。”
“放肆!”
華陽低斥一聲, 同時警惕地環顧周圍,確定沒有小道士經過,她才冷眼警告陳敬宗:“平時你編排我也就罷了,皇爺爺豈是你能隨便妄議的?真傳出去,御史去父皇面前告你一個大不敬,就算父皇看在我的面子上想放你一馬,涉及到皇爺爺,他也無法徇私。”
陳敬宗笑著看她:“那不正好給你理由休我,然後再換一個完全合你心意的驸馬。”
華陽懶得理他。
回到客院,稍作休息,兩個小道士把夫妻倆的晚飯端來了,身在道觀,自然要茹素。
饅頭、白粥、素菜,陳敬宗的臉色更難看了。
華陽隻覺得好笑:“都是你自找的。”
陳敬宗並不怕吃素,他最憋屈的是他明明帶了那東西過來,可因為下榻在道觀,她非要講究,不許他在道觀胡來。
早知如此,他不如上個月跟她去洞庭湖,來什麼武當山。
華陽給他夾了一個饅頭:“多吃點,明天我想去遊天柱峰。”
陳敬宗嗤笑:“就你?從這裡走到天柱峰都要喊累,還想爬此地第一高峰?”
華陽:“這不是還有你,爬不動了就讓你背我。”
陳敬宗:“天天吃素,背不動。”
他嘴裡嫌棄的是菜,眼神惦記的卻是另一種葷。
華陽隻當聽不懂,淡笑道:“背不動你就在家裡睡覺,我帶周吉去。”
次日上午,天柱峰山腳,陳敬宗卷起袖子,繼續給嬌滴滴的公主當牛做馬。
天柱峰太高了,華陽可沒指望一路都讓陳敬宗背,走得動的時候她都自己走,遇到適合欣賞風景的地方,她便與陳敬宗尋塊兒平滑的石頭坐下,周吉帶著一隊侍衛保持一定距離跟在後面。
走走歇歇的,快到晌午,兩人終於登上了天柱峰峰頂。
秋風颯爽,吹得衣袍獵獵作響。
周吉提著食盒過來,又挑了一個無風的地方支起畫架,然後他就退到侍衛那邊去了,免得打擾公主與驸馬。
陳敬宗看著他走開,咬口包子,對華陽道:“你們這些皇家祖宗,就是喜歡折騰人。”
這武當山上,很多道觀都是她的太祖、成祖爺爺以及先帝皇爺爺命工匠督建的,光爬山都夠累了,工匠們還要將那麼多石料、木料運上山,該是何等辛苦。
華陽:“有失必有得,工匠們雖然辛苦了,卻也賺到了銀子,老祖宗們也給世人留下了這些道觀修心養性,不然這些山上光禿禿的,遊人來觀賞都沒個投宿之處。”
陳敬宗隻是隨口聊聊,沒跟她辯駁。
吃飽了,華陽叫陳敬宗磨墨,她來作畫,這也是她會寄給父皇母後弟弟的禮物,將她親眼所看,以畫的形式送給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