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最先湊過來,婉宜也跑了過來,隻有大郎,不安地看向威嚴僅次於祖父的親爹,陳伯宗。
陳伯宗少時便不喜去河裡摸魚抓蝦,長大了自然希望兒女都學他的處處守禮。
然而公主都同意了,此時他若反對,可能會損了公主的顏面。
“不可留戀太久。”
大郎很高興。
陳敬宗帶著四個孩子出發了。
俞秀有些不放心:“我跟過去看著。”
華陽也想去溪邊透透氣,兩輩子都住過陳家這座主宅,可她並沒有仔細欣賞過周邊的風光,唯一一次在外面長時間逗留,還是發洪水避災的時候,那樣的處境,又哪裡有心情賞景。
朝雲回四宜堂拿面紗,還拿了一把青綢傘。
羅玉燕竟然也要去,同樣吩咐丫鬟去準備東西。
俞秀小戶出身,不習慣這樣的講究,神色倒是自然,沒有強迫自己學弟妹們的做派,也沒有一點怕弟妹們瞧不起她的意思。
當然,這裡面有華陽很大的功勞,她在陵州城時經常邀請俞秀去寧園做客,相處的時間久了,俞秀在華陽面前放得越來越開,她連公主都能比較自在的相處,自然不會再把羅玉燕當成高不可攀的侯府貴女。
“大嫂與我一起吧。”
華陽示意朝雲留在祖宅,撐著傘對俞秀道。
俞秀當然願意,走到華陽的傘下,自然而然地接過傘柄,華陽也輕輕挽住了她的手臂。
轉眼間,羅玉燕竟成了“落單”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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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妯娌做準備用了一段時間,再加上走得慢,等她們終於跨出陳家祖宅的大門,竟比陳敬宗叔侄五個晚了快兩刻鍾。
繞過陳家的院牆,往北一轉,就能看到半裡地外的那條小溪,以及已經站在溪邊的叔侄五個。
不過,叔侄身邊竟然還站著一個穿桃紅衣白布裙的女子,滿臉笑容地與陳敬宗說著什麼,忽然注意到華陽三人,那女子臉色明顯一變,忙不迭地沿著溪邊往下遊走了,走出一段距離停下腳步,抱起放在河邊的木盆與衣裳,低著頭匆匆離去。
這般舉止,分明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俞秀擔心地看向華陽,羅玉燕也莫名緊張。
華陽還是先前遊興盎然的神色,挽著俞秀朝前走去。
不得不說,石橋鎮依山傍水,難怪能養出公爹那等鍾靈毓秀的人物。
華陽一會兒看看湛藍的天空,一會兒看看遠處連綿的青山,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河邊。
陳敬宗蹲在岸邊,正依次幫孩子們卷起褲腿,一直卷到膝蓋上面。
他隻瞥了三妯娌一眼,便繼續照顧侄子們,仿佛今日陪玩才是最要緊的事。
婉宜已經卷好了褲腿,見母親面帶異樣,婉宜眼睛一轉,湊到華陽身邊,告狀似的道:“四嬸,剛剛那個姑娘也是鎮上的人,幾年前四叔好像幫過她一次,她便跑過來問四叔還記不記得她。”
華陽微微挑眉,看過那麼多話本子,她已經想到一出姿容秀麗的小鎮女子遇到麻煩,幸而被閣老家身手了得的四公子搭救的良緣好戲。
俞秀偷偷朝女兒使眼色,這孩子,平時很懂事的,現在怎麼非要提這茬呢?
婉宜隻望著四嬸,奇怪道:“您都不好奇四叔是怎麼回答的嗎?”
華陽配合一笑:“他怎麼回答的?”
正被四叔卷褲腿的三郎搶答道:“四叔說他不記得!”
二郎:“我可以作證,四叔看都沒怎麼看她,把她臉都臊紅了!”
大郎點頭。
四個孩子你一言我一語,很快就幫他們的四叔澄清了極容易引人誤會的那一幕。
陳敬宗隻是挨個彈了一下腦頂,他直接穿著鞋子,褲腿也沒挽就下了水。
三郎尖叫:“四叔怎麼不挽褲腿?”
俞秀、羅玉燕都看得明白,因為她們在,陳敬宗若露出小腿,便是失禮了。
所以看起來粗獷不羈的小叔,其實有些時候還是很講究禮數的。
溪邊有些石頭,俞秀挑了三塊兒,用手帕擦幹淨,再邀請兩位弟妹坐下。
羅玉燕壓低聲音,主動對華陽道:“四弟俠義心腸,當初可能隻是路遇不平隨手幫了她,那姑娘感激是應該的,可看她的年紀應該早已出嫁,又明知四弟已經成親,這會兒還上趕著往四弟身邊湊,心裡不定琢磨什麼呢,公主你可得防著點。當然了,區區一個民女根本沒有機會接近四弟,就怕陵州那邊的官員腦袋進了水,也想用這種辦法巴結四弟,就說我們家三爺,現在才是七品小官,縣裡就有人動這些歪腦筋了。”
光說前面,她可能有點故意說風涼話的意思,可她拿陳孝宗舉例,便證明她真的隻是以過來人的身份提醒華陽小心驸馬爺被外面的女人惦記、勾引。
俞秀驚訝道:“縣裡有人給三爺送女人?”
羅玉燕想融入她們倆的小圈子,雖然心裡看不起俞秀,這會兒還是答了,有些咬牙切齒地道:“是啊,幸好三爺謹記父親教導,沒有被人引入歧途,回家後主動跟我說了,還叫我小心別中了別人的套。”
俞秀松了口氣。
羅玉燕看她一眼,笑道:“大嫂且放心吧,大哥最為端肅,是最不可能吃這套的男人了。”
華陽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羅玉燕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失言,忙彌補道:“瞧我這話說的,驸馬一身英氣,當然也不會被美色所誘,說來說去,還是我們家三爺最叫人不放心,跟誰都笑如春風,天生桃花相。”
華陽笑道:“三嫂是想誇三爺貌似潘安,最為風流倜儻嗎?”
羅玉燕:……
她真沒有那個意思,隻是現在一琢磨,這話怎麼越說越錯了?
華陽看得出羅玉燕隻是在想辦法挑起話題,就是這位侯府千金的嘴,有點笨笨的。
“看,我抓到一條魚!”
婉宜興奮的叫聲傳過來,三妯娌回頭,就見小姑娘雙手捧著,大郎、二郎、三郎都圍了過去。
陳敬宗走得比較遠了,下了水後他才挽起褲腿,修長結實的小腿被水流遮掩,看不清楚。
多少還是尷尬的,羅玉燕找個借口要走了。
俞秀見這邊的水淺,孩子們應該不會有危險,再想到小叔可能想親口跟公主澄清剛剛的事,她便跟著羅玉燕一起離去。
很快,溪邊就隻剩下華陽,穿著一條蓮青色的褙子,雪白的長裙上繡了淡粉色蓮花。
公爹婆母還在孝中,每次回祖宅,華陽都會刻意穿得素淡,以示敬重。
她撐著傘,一會兒看看孩子們捧過來的魚蝦,一會兒撿起兩顆小石頭,丟到溪水裡,咕咚咕咚的聲音還挺好聽。
有清晰的破水聲傳過來。
華陽偏頭,看到陳敬宗正朝她走來,行至水淺處,他帶著水珠的修長小腿也露了出來。
華陽收回視線,繼續丟石頭。
陳敬宗上岸,坐到她旁邊的石頭上,先脫下湿漉漉的鞋。
華陽偏頭,最不喜歡看他的那雙大腳。
陳敬宗抬高她的傘面,盯著她白白淨淨的側臉看了看,問:“生氣了?”
華陽:“你是指那個女人的事?我有何要氣的?”
陳敬宗:“我也覺得你不至於為這個計較,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了,更何況當年我隻是幫她打跑了一個小混混,連話都沒跟她多說一句。”
華陽意外道:“既然你記得她,為何還說不記得?”
陳敬宗:“鎮上公然欺男霸女的事又不是經常發生,而且我才二十出頭,沒到忘事的年紀,當然記得有過這麼一回事,不過我真沒記住她還有那個小混混的臉,她冒冒失失過來搭訕,看我的眼神也不規矩,當著孩子們的面,我還能跟她敘舊不成?”
華陽笑了:“孩子們不在,你是不是就願意跟她敘舊了?”
陳敬宗也笑:“孩子們不在,她才要往我身邊湊,我已經過河進山了,她想追都追不到。”
華陽:“你倒是很看得起自己,也許她隻是想跟你道個謝呢,未必就想勾搭你。”
陳敬宗:“我管她怎麼想,不說我現在已經成親了,是個行得正坐得端的驸馬爺,就算我還沒成親,瓜田李下也要避嫌,免得被其他人瞧見,傳出一些闲言碎語。”
水中,三郎抓到一隻小河蟹,想拿去給四叔四嬸看,婉宜瞅瞅幾乎坐在一把傘下的四叔四嬸,攔住三郎,叫他先把河蟹放在桶裡,不要過去打擾。
這邊,華陽又丟了一個小石頭,淡淡道:“當著我的面,你當然說的比唱的還好聽,誰知道私底下沒人時,你會不會做點什麼。”
陳敬宗:“我真做了,你就休了我?”
華陽點頭。
陳敬宗:“那你大可放心,就是把天底下所有的美人都擺在我面前,我也隻會要你這一個,我又不是傻子,放著最美的不珍惜,反倒去吃些歪瓜裂棗。”
華陽鄙夷:“你當你是誰,天底下的美人們憑什麼讓你隨意挑選。”
陳敬宗突然扣住她的腳踝,一邊脫她的鞋一邊道:“我也不稀罕挑。”
華陽已經顧不得他在說什麼了,急著去捂自己的腳。
陳敬宗:“我們都在水裡玩,你光看著有什麼意思,放心,水是溫的,涼不到你。”
華陽:“我又不是小孩子!”
陳敬宗:“小孩子也不會你這般口是心非。”
說話間,他已經豎著抱起華陽走到溪水中間,一手攏起她的裙擺,一邊將她的雙足浸入水中。
溪水果然偏溫,源源不斷地衝刷過她的腳面。
華陽無法否認,她確實有點羨慕婉宜他們,確實也想在這條清澈的小溪裡涉水而行。
“褲腿呢?”
雙手撐著他的胸膛,華陽小聲提醒道。
陳敬宗便曲起左腿,單手抱著她坐在他腿上,他再彎腰,前後幫她卷起兩條裡褲腿,露出那雙瑩白如玉不見任何瑕疵的小腿。
太漂亮,陳敬宗忍不住摸了一把。
華陽伸手擰過來。
陳敬宗這才將她放入水中,卷好她的裙擺,問:“我幫你提著,還是你自己提?”
“我自己來吧,你盯著孩子們。”
陳敬宗就見她像個第一次下河的孩子,偷偷掩飾著興奮,卻又快活無比地在水裡走來走去,偶爾彎腰貼近水面,仿佛發現了魚蝦,一會兒又偷偷試試水稍微深的地方。
婉宜很快就陪在了華陽身邊。
陳敬宗也專門陪侄子們去了,不時掃視周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