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桌上的咖啡,我莫名感到有些詭異。
咖啡是路瑤提前點的。
她明明知道自己牛奶過敏,為什麼咖啡還加奶呢?
08
我想起以前。
我遞給路瑤奶茶,她並未拒絕。
直到看見她被送去醫院,我才知道她牛奶過敏。
那時我被巨大的愧疚和焦急淹沒,根本沒有細想——
她明明知道自己牛奶過敏,為什麼還要喝那杯奶茶?
我對比著兩次場景。
不變的是沈少恆的在意。
以及那個被忽視的我。
有什麼東西在我腦中慢慢浮現。
我不憚以最壞的惡意揣測路瑤。
也許,她是故意的。
目的是,讓我明白她在沈少恆心中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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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是團太熱烈的火,藏也藏不住。
所以我對沈少恆的喜歡,他媽媽看得出。
當年的路瑤也看得出。
她以這樣的方式,讓我知難而退。
現在,也是這樣嗎?
我不願再想。
反正我已經決定要離婚了。
我提起包離開,去了家律所。
我的訴求是,一份離婚協議書。
晚上,回到家。
我打開聊天框,想給沈少恆發條消息。
卻看見幾天前的聊天記錄。
我:【有個驚喜要來了喔。】
三小時後。
老公:【什麼?】
我:【先不說,你很快就知道了(保持神秘)。】
我有些失神。
那段時間,我總是感到疲憊惡心。
我懷著期待又忐忑的心情買了驗孕棒。
等待的時間都好像無限延長。
直到看見兩條槓,我差點喜極而泣。
我理想的那個溫暖的家,又離我近了一步。
我迫不及待地和沈少恆發了消息,將之稱為驚喜。
考慮到驗孕棒有不準的可能性,我沒有將話說完。
而是想著去過醫院,等完全確定後再告訴他。
然而,這個驚喜我沒有機會說出口。
沈少恆也從未過問。
我自嘲一笑。
他將所有注意力都分給了路瑤。
哪裡在意我說了什麼呢?
【我在家等你。】
我將消息發送。
心境已和從前大不一樣。
09
沈少恆回來時,我坐在沙發上看喜劇,笑得前俯後仰。
連他回來的動靜都沒有聽見。
沈少恆在門口咳嗽一聲。
我看過去,沒有反應。
他眉頭微皺。
這是第一次,我沒有像從前那樣迎上去,表示出對他的親昵。
很快,他神情又恢復自然:
「看什麼呢?這麼開心。」
他走過來,手習慣性地想摸摸我的頭。
留存的香水味撲面而來。
這是路瑤最喜愛的味道。
我忽然有些惡心,下意識地躲避。
他想粉飾太平,而我不肯配合。
沈少恆的手落空。
他有些怔愣,隨後語氣沉沉:
「皎皎。」
這時他不高興的信號。
以往我早該輕言細語地哄他。
現在,我不願了。
氣氛僵持。
我移開視線,將電視靜音:
「我找人擬了離婚協議書。」
「到時候你把字簽了。」
沈少恆的臉色驟然難看起來,聲音滿是慍怒:
「秦皎,你到底鬧夠了沒有?」
我不明白。
我已經足夠識趣,為什麼他還是不滿意呢?
「我給路瑤挪位置,你不開心嗎?」
我歪著頭疑惑問。
沈少恆冷笑道:「你倒是大度。」
我垂眸,聲音很輕:
「因為我有自知之明。」
一個不屬於我的人。
再怎麼追逐也無濟於事。
「所以離婚吧。」
我三番兩次地提離婚,沈少恆終於惱了。
他咬牙答應:「好,你別後悔。」
我靜了幾秒。
看見我的反應,沈少恆神情稍松,眉頭微揚。
似乎篤定我會後悔。
可我說:「你放心,我不會後悔的。」
沈少恆突然炸了。
他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厲聲說:「我也不會後悔。」
「你別以為我不肯離婚是多麼喜歡你。」
「我喜歡的隻有瑤瑤一個人。」
「我隻把你當妹妹而已。」
「要不是爸媽撮合,我才不會和你結婚。」
他語速很快,似乎急切地證明什麼。
我滿眼陌生地看著他,怎麼也想不到,他會說出這種話:
「沈少恆,是你跟我求婚的。」
「我從來沒有逼過你。」
「結婚三年,你跟我說把我當妹妹?」
「你會跟你妹妹親親抱抱嗎?」
「你會跟你妹妹有個孩子嗎?」
關於孩子的事。
竟是在這種場合中說出來的。
他怔住了,嘴唇囁嚅:「什麼?」
我不願再說,目光失望到了極點。
我忽然覺得沈少恆根本配不上我的喜歡。
我一把扯下結婚戒指,毫不猶豫地扔進垃圾桶,轉身離開。
門被關上的一瞬。
沈少恆猛地將手機砸了出去。
哐當一聲,不知什麼東西破碎了。
10
我回歸劇組,拍攝最後的戲份。
期間,離婚協議書擬好了。
我給沈少恆寄了過去。
但是沒有得到回信。
工作太忙。
我的狀態並不算太好。
所以,我隻能拍完戲再去找沈少恆離婚。
候戲時,電話鈴聲突兀地響起。
是沈少恆的媽媽。
我調整好情緒,接通:
「喂,媽。」
「少恆最近天天黑著個臉,脾氣像吃了炸藥。」
「我一問,才知道你要和他離婚啊?」
我沒有說話。
那邊繼續說著:
「我知道路瑤回來,你心裏不舒服。」
「鬧鬧脾氣就算了,日子還要繼續過的呀。」
「你們在一起也不容易。」
「是不容易。」我說。
我的喜歡寂靜無聲,守候了十年,才換來這段婚姻。
所以,我用心經營著這來之不易的感情。
期待它能夠開花結果。
可現在,花不會開了。
我也不想再等了:
「但我是認真的。」
空氣死一般的沉寂。
忽而,電話那邊傳來門被重重關上的聲音:
「誒,少——」
她止住話頭,嘆了口氣:
「你這是幹嗎呢?」
「他和路瑤有過一段情,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們已經結婚了,路瑤回來也改變不了這一點。」
「少恆重拍電影也不是為了和她再續前緣。」
「他隻是想彌補當年的遺憾,為那段感情徹底畫上句號。」
「你別想多了。」
她在電話裏絮絮叨叨的。
我反問道:「您說的這些話,您信嗎?」
對面梗住。
我看見窗外助理朝我打的手勢:
「我還有戲要拍,不說了。」
電話被掛斷。
11
「這部戲拍完之後,我沒有給你安排工作。」經紀人陳姐拍了拍我的肩膀,目光有些擔憂,「你要保重身體。」
我玩笑道:「我身體好著呢。」
陳姐一臉不贊同:「可我聽說你最近都沒怎麼吃飯。」
她比畫著我的體型:
「你看,都瘦了。」
我沉默了。
沈少恆在我的青春裏佔據著最大篇幅。
現在,我決心將他驅逐出去。
這並不容易。
人前尚且能強撐著堅強,人後的情緒卻無比脆弱。
習慣是一件太可怕的事。
日復一日的喜歡,早已成為我身體裏的一部分。
哪怕我明白他不值得。
可還是忍不住地想起沈少恆。
有時候,這種煎熬的痛苦還會逼迫我向沈少恆求饒。
我不肯。
於是隻能死死掙扎,忍受著戒斷反應帶來的陣痛。
「又是這種表情。」陳姐掐住我的臉,「像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
我努力揚起笑臉。
她不忍再看,將我按進懷裏,聲音輕柔:
「秦皎,加油啊。」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眨了眨幹澀的眼睛:
「好。」
「等你孩子出生了,我們……」
她在我耳邊溫柔地描述未來。
我撫摸著肚子傾聽。
對未來的期盼漸漸覆蓋現在的陰霾。
我知道,沈少恆成了我身上一道流膿的傷疤,不進行徹底清創,就永遠無法癒合。
雖然過程有些痛苦,但隻要忍過來就好了。
生活中還會有很多美好的事情等著我。
所以——
秦皎,不必太難過。
往前看。
別回頭。
12
拍戲間隙,我在網上搜索育兒書單。
沈少恆和路瑤的消息再次登上熱搜。
我隨手點了進去。
電影開機發布會上。
記者問了個八卦的問題:
「大家都知道《野火》講述了一段熾熱的愛情故事,而男女主人公就在我們面前。」
「我很好奇,多年之後再次重逢,二位有沒有破鏡重圓的可能?」
路瑤臉上泛起紅暈,似乎是有些害羞。
她看了眼沈少恆,目光閃爍,逃避般回答:「隨緣吧。」
沈少恆則冷靜得多。
他官方地說:「希望大家多關注電影本身,私人生活不便透露。」
路瑤眼中快速劃過失落,強撐起微笑附和。
許是有些心不在焉,退場時路瑤不小心被絆倒。
沈少恆下意識地拉了她一把。
路瑤順勢跌進沈少恆的懷裏,微微仰頭。
紅唇擦過沈少恆的臉頰。
留下一道曖昧的痕跡。
兩人目光對視。
這一幕,美好得像電影本身。
網友紛紛嗑到了:
【啊啊啊,他沒有躲開耶!】
【這還不在一起?】
【快結婚,我把民政局搬來了。】
看到這些,我意外的平靜。
我甚至還有心情想,路瑤果然是多年沒面對鏡頭了。
反應太生澀,藏不住心事。
當然,也有可能是她故意顯露。
但這些,我都不在意了。
我露出一個笑容。
看來這段時間的脫敏治療沒有白費。
我時常翻看沈少恆和路瑤在一起的影像,自虐般反復品味。
現在,再看見他們,我已經不再有情緒了。
我翻開日歷。
殺青的日子近在咫尺。
我和沈少恆離婚的日子也該提上日程了。
13
最後一場戲拍完。
我婉拒了劇組為我準備殺青宴的想法。
轉角處,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攔住了我。
女一號,路霜。
她是投資商李總名副其實的金絲雀。
面上嬌弱且溫柔。
私底下卻有幾分潑辣和任性。
我和她的交集基本都是對戲。
所以,我有些疑惑:
「怎麼了?」
她帶我到一個安靜沒人的地方。
小樹林。
「你知道什麼是白月光嗎?」
她突如其來地問出一句。
「什麼?」我有些蒙。
她自顧自地說:「隻要她站在那裏,其他人都黯然失色。」
路霜看著我,問:「你覺得呢?」
她還穿著清朝妃子的戲服,紅唇微翹。
我莫名覺得詭異。
直到她的下一句話才讓我了然:
「路瑤就是那皎白無瑕的月亮。」
「而你隻是地上暗淡的灰塵。」
「沈少恆對你和對她之間的差別還不夠明顯嗎?」
她一步一步朝我走來,語氣帶著質問:
「所以,你為什麼不簽離婚協議書?」
路瑤,路霜。
原來她們是一家人。
說來可笑。
沈少恆與路瑤的愛情人盡皆知。
而我的那段婚姻,卻幾乎無人可知。
我恍然:「是路瑤讓你來的?」
否則,路霜不會知道這些。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
明明是沈少恆一直不簽離婚協議書,怎麼變成我不願簽了?
路霜臉上有些惱怒:「是我要來的。」
「我就看不慣你這種人,非要插足別人的真愛。」
「你知道你像個第三者嗎?」
我簡直要聽笑了:
「我和沈少恆是在他們分手兩年後才結的婚。」
我冷聲反問:「他們也好意思說真愛?」
「路瑤是出國了,但不是死了。」
「如果他們是真愛,為什麼從來沒找過對方?」
「為什麼沈少恆還要和我結婚?」
「至於第三者。」我掃了眼路霜,「你先看看自己吧。」
我沒了興致,轉身就走。
路霜竟然沖過來推了我一把:
「你胡說八道!」
我猛地被推倒。
身體翻滾一圈,撞到樹上。
路霜看著我極度狼狽的模樣正要嘲笑。
忽然,她看見我身下洇開的血跡。
瞳孔劇顫,震愕又驚恐。
我茫然地看著那攤血。
腦袋嗡地一下,好像什麼都聽不見了。
我摸索著去找我的手機,顫抖著解開螢幕。
當 120 接通的一瞬,我忍著哭腔,牙齒都在打戰:
「求你,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
14
我陷入了昏迷。
我感覺肚子在一點一點變空變涼。
驚醒時,我問:「孩子還在嗎?」
助理是個剛出社會的大學生。
她從沒見過這種場面,臉色慘白。
聽見我的問話,嘴唇囁嚅說不出話來。
我明白了。
我木然地望著虛空。
突然,我開始拼命地捶打自己:
「都怪我,都怪我。」
眼淚唰地流了滿面。
著急趕來的陳姐連忙摟住我,輕聲安撫:
「我為什麼要跟她走?」
「我為什麼要反駁她?」
「我明明可以更小心的。」
我哭著打自己的腦袋。
陳姐用力地握住我的手:
「秦皎,不是你的錯。」
她嗓音也微微哽咽:「你不要怪自己。」
我失力地靠進陳姐懷裏,嚎啕大哭:「陳姐,我孩子沒了。」
我想起我看過的育兒書。
我想起購物車裏的嬰兒用品。
我想起我曾暢想要讓她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哪怕沒有爸爸。
可是,現在一切都在我眼前破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