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店長的錯,明明是這批茶源不好。」
說起茶源,陳榆面容染上憤懣:「王興這個奸商,我們不買他的帳,他就放言我們再買不到好的茶葉,等著看我們倒閉!」
原本的供貨商不是王興,而是他父親。王叔做生意本分實在,卻不料拖垮了身體,基業被兒子繼承,鬧得如今這般模樣。
季櫻垂首,蔥指輕輕點著杯沿,沉思著道:「我想個法子,近期一定要去徽州一趟。」
陳榆憐愛地看著季櫻,「那店長家裡人…」話說一半,懷中的對講機發出聲響,陳榆接通,聽到服務員輕聲匯報:「那個晏少爺又來了!問店長在不在,說想見店長。」
「店長他想見就見吶?」陳榆翻了個白眼,「讓他哪涼快哪呆著去。」
服務員:「可晏少爺說隻要店長願意見他一面,他三哥就把店裡最貴的茶打包買走。」
「哦對,他今天還帶了朋友來。」
陳榆罵人的話堵在嗓子裡,默默朝季櫻看去。
季櫻始終淡笑地聽著,放下茶杯,起身撫平旗袍擺:「位置?」
陳榆:「包廂B02。」她有些擔心地看了看季櫻:「店長…你真的要去啊?」
季櫻回頭,歪了歪頭,輕笑道:「這有羊送上門,我有什麼不宰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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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聽見服務員的回話後,晏航喜出望外地替自己斟了一杯又一杯茶。
「三哥,你就是我的福星!」晏航抿著唇興奮地偷笑:「每次你一來,我就能見到她。」
傅景深長指把玩著瓷杯,掀起眼皮看他一眼,默了幾秒,道:「你也不用太感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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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還是三哥你對我最好,盛哥他們都不願意陪我來了。」
晏航陶醉在自己的世界裡,伸手感覺著窗外豔麗的陽光,覺得今天的一切都如此可愛,連一向難約的三哥都如此好說話,甚至還願意幫他買單。
突然。
實木地板傳來高跟鞋輕敲於上的清脆響音,包間內閣的屏風處影影綽綽顯現出來人纖細窈窕的身影,步步生蓮。
季櫻從屏風後款款而過,邁步進入內廂。
「貴客光臨,是我有失遠迎。」季櫻輕笑著抬首,緩聲道:「晏先生,以及您身旁的這位…」
對上男人視線的一瞬間,季櫻口中的話戛然而止。
遇櫻
「他是我三哥!」
以為季櫻不認識,晏航揚聲介紹道,並殷勤地站起身替季櫻拖開椅子,「來坐。」
傅景深目光平靜落於她面上,一字一字聽不出破綻:「傅景深。」
季櫻懵了瞬,很快配合著款款道:「我姓季。」
晏航愣了愣,笑著說:「我竟不知道你也姓季啊?」
「怎麼?」季櫻抬步往前,坐在晏航替她拖好的椅子上,「還有誰姓季嗎?」
晏航下意識看了眼傅景深,見他表情平靜,搖了搖頭:「沒…就是覺得有點巧。」
傅景深自然地伸手替季櫻斟茶,故作不解:「巧什麼?」
晏航解釋:「三哥你忘了嗎?你的未婚妻季櫻和季小姐一個姓。」頓了頓,又道:「而且…都很漂亮。」說著,他偷偷看了眼季櫻,聲音越來越小。
季櫻抿了口茶:「那…」似笑非笑地看向傅景深:「改日傅先生可以帶那位『季小姐』來一敘。」
傅景深安靜地回視她。半晌,輕聲開口:「可惜我的未婚妻——」
「不怎麼搭理我。」
「家中兩位哥哥護得緊,我時常難以近身半步。」
「季小姐,你說這可怎麼辦才好。」
季櫻:「……?」她漂亮的眼眸微微睜大,滿眼「你在說什麼」的震驚。
一旁的晏航聽得連茶都忘了喝。
他竟從不知道自家三哥追妻的路途這般艱辛,看向傅景深的目光不禁有些同情。
季櫻放下茶杯,漫不經心地別過耳後的碎發:「那傅先生先反省反省自身,是不是總說一些讓季小姐生氣的話。」
眼看著小姑娘悶悶地鼓起腮,傅景聲沒再繼續逗弄下去,嗓音低沉:「你說得對。」
「是該反省。」
二人一來一去,晏航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總覺得自己似乎很是多餘,而今日傅景深的話也格外得多。
他輕咳一聲,試圖吸引季櫻的注意力:「季小姐,素來聽聞你的泡茶手藝一絕,不知今日能否一品?」
「不敢當。」季櫻淡笑道:「但既然兩位貴客專程而來,我便獻醜了。」
說完,她一招手,吩咐服務員送上店內最好的普洱茶。
服務員捧著放著茶葉茶具的木案魚貫而入,躬身置於季櫻面前,又微笑著退出去包廂外。
季櫻將燒開的水倒於瓷壺,澆在花紋精美的瓷杯上溫杯。下入普洱,泡開後再倒入瓷杯。
這道工序稱為醒茶,這一遍泡的茶水是要倒去的。
第二遍的茶水,才可入口。季櫻不緊不慢地將瓷壺泡過的二道茶水倒入杯中,抬起清麗眉眼,示意二人先嘗。
晏航拖腮看著她的動作,一時連眼睛連不捨得轉。端起茶杯湊到嘴邊,嗅了嗅道:「香,太香了!」
「季小姐的手藝果然名不虛傳。」
傅景深淡瞥他一眼,舉杯細品了一口。入口溫潤,後勁清甜,滿口茶香,層層疊疊迸於口中。
的確不俗。
他目光纏繞著,落在身著青綠色旗袍的女孩身上。烏黑長髮披於腦後,全身並無多餘飾品,更襯清冷乾淨。
不禁想起,那日她如雲團跌入懷中,久久難忘。
便如這茶,清香繞齒,入喉回甘。
季櫻執杯自己嘗了一口,失笑道:「這本就是上等普洱,香是自然的。」
晏航:「我不管,就是季小姐手藝好。」
季櫻忍俊不禁。之前以為晏航同眾多公子哥一般紈絝風流,如今倒是顯出一絲率真的可愛來。
她看著晏航,唇邊笑意真切了些:「這段日子,招待多有不周,還請晏先生海涵。」
「啊?」看著季櫻的笑,晏航臉一紅,連說話都結巴了:「沒,沒事,是我自願的。」
傅景深斂眸,嘴角笑意淡了些,安靜地把玩著手中的茶杯。
晏航深吸口氣,似是下了什麼決心,堅定地看向季櫻:「其實,我一直傾慕季…」
「晏航。」傅景深打斷了他的話。
「三哥?」晏航一愣。被這麼一打斷,剛剛想說的話似乎突然間便再難啟齒。
傅景深把茶杯推過去,「幫我倒杯茶。」
晏航難以置信地看向他:「三哥?」
「我渴了。」
晏航:「……」
他一言不發地給傅景深倒了茶,但剛剛的未盡之言,到底未能再說出口。
一壺茶喝得漸漸見了底。季櫻拿過手機,看了眼時間,正欲開口告辭,手機嗡動一聲,顯示微信消息——
F:[想吃雲酥糕嗎?]
[家裡老師傅做了很多。]
F是傅景深。而雲酥糕,是當年京雲閣首屈一指的糕點。
季櫻手心一燙,心跳也錯了拍。略微慌忙地抬眸,正對上傅景深蓄著笑意的眼,而餘光裡,晏航毫不知情。
一種彆扭的刺激感湧上心尖。季櫻頭一回做這種事,心跳得愈發快。
指尖在屏幕上輕移,季櫻糾結地咬了咬下唇。
她該是拒絕的。明明和父親說過,會早點回家。
但…那是雲酥糕誒,隻是嘗一嘗,應該不費什麼時間吧?
季櫻慢吞吞地回了個好。
「季小姐。」這時,晏航突然開口,踟躕的目光看向她。
季櫻連忙坐直:「嗯?」
「我能和你要個微…」話說一半,又被打斷,不知誰的手機鈴聲響起。
傅景深長指豎在唇邊,示意晏航噤聲,隨即接了電話。晏航以為他有什麼工作上的要事,訕訕閉了嘴。
傅景深低應了幾句,便掛了電話。晏航關心了一句:「三哥可是有工作?要是有事你就…」快走。
「沒事。」傅景深輕輕放下手機,慢條斯理道:「家裡的甜品師打電話說,糕點做完了。」
晏航不解:「糕點?什麼糕點?」
季櫻捧著茶杯的手指微緊。
心尖像是被人拿著羽毛輕輕掃過。
傅景深眼尾漾出笑影,「給我家饞貓吃的。」
晏航完全懵了:「三哥你養貓了?」
季櫻連茶杯都握不住了,臉頰如上了層淡淡的胭脂,透出層淡粉。在晏航看不到的間隙,嗔怒地看了眼傅景深,聽見他低笑一聲,道:「算是吧。」
傅景深站起身,轉動手上的腕錶,「時候不早,今天就到這裡吧。」
晏航:「可我還…」
傅景深:「我想季小姐接下來也很忙。」
季櫻故作鎮定地點點頭,抱歉地朝晏航笑了笑:「我確實有約。」
晏航嘆口氣:「這樣啊。」又沮喪地聳聳肩,「那下次見。」
剛剛送走晏航不久,傅景深的消息便發了過來。他給她分享了現在的位置,就在西街後的停車場。
季櫻心中默念三句「京雲閣」,給自己做足了心理準備。她隻是為了吃雲酥糕,不是背著家人偷偷見傅景深。
和陳榆道了別,季櫻撐起太陽傘,朝著停車場的方向小步跑去。
隔著一段距離,季櫻看到了傅景深那輛低調的賓利。她腳步放緩,走至門邊。有司機下車,躬身為她開了門。
傅景深脫了西裝外套,隻著一襲黑色襯衣,露出一截清瘦的手腕。他膚色白,著黑色坐於車廂,側臉如刀刻般分明,更顯五官精緻清雋。
隻是,在這狹窄的空間內,男人與身俱來的冷沉氣場顯露無疑。
這便是外人口中冷心冷肺的傅三爺。
「不敢進來?」傅景深掀起眼皮,望過去。
小姑娘就站在車門外,唇瓣輕抿,清澈雙眸中的猶豫都快溢出了眼眶。
季櫻搖頭:「敢。」她抬腿邁進了車。
司機關上車門。
季櫻不知該做什麼,低垂著眼,細白手指碾磨著手包上的珍珠。
傅景深看著她故作鎮定的模樣,嗓音低沉:「在緊張什麼?」他放緩了語調,用隻能兩個人聽見的聲音道:「我又不會吃了你。」
季櫻瞳孔微微放大。他在說什麼?鴉羽般的眼睫上下翩飛,季櫻否認:「我沒緊張。」
「是嗎。」傅景深故意挑明:「你快坐到門邊了。」
「過來點。」
季櫻慢吞吞挪了位置,離得近了,她甚至能聞到男人身上的冷杉味,淡淡縈繞在鼻畔。如他本人一般,冷淡、強勢。
半晌,她才問出早就想問的問題:「你為什麼不告訴晏航我是誰?」
傅景深安靜地看著她側臉,淡淡道:「他之前坑過我一次,我不該回他一次?」
季櫻一噎,在心中默默記本本。
#傅景深記仇。
「你在想什麼?」他似看穿她心中所想。
季櫻忙搖頭:「沒想什麼。」
她實在是很好看懂,情緒都寫在那對漂亮的眼睛裡,宛如一汪泉水。傅景深薄唇微啟:「你在說我記仇?」
季櫻一愣,想否認,卻對上男人仿佛看穿一切的眼睛,索性反問:「不記仇嗎?」
傅景深被她逗笑了,「櫻花說得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