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洲卻不理他。
走廊的盡頭, 是一個包下頂層ktv,所贈送的房間。
賀洲原本沒想到這個房間竟然真地能可以派上用場。
他拿出房卡,把門打開了。
邱言至有些懵懂地看著他:“賀洲,你要做什麼?”
賀洲沒說話,伸手關上房門,又拉著邱言至進了浴室。
邱言至張了張嘴還想問什麼,卻被賀洲一把推到了淋浴花灑下。
然後賀洲面無表情地打開了花灑。
用最低的溫度。
“唔!”
冰冷刺骨的水從頭頂淋了下來,邱言至渾身都打了個寒戰,酒在一瞬間就醒了個大半。他本能地想要逃開頭頂的花灑,卻又被賀洲緊緊箍住雙手,強制地把他定在原地,讓他隻能做無謂的掙扎,不能離開半步。
十一月的天氣本身就已經冷的人渾身發顫,何況邱言至上身隻穿了單薄的襯衣,冰冷的水自邱言至的頭頂衝刷而下,更是如同冰錐一樣狠狠地刺在他的頭頂,臉頰,頸窩,很快就把他原本暈暈乎乎,發熱的腦袋降了溫度。
邱言至終於徹底清醒了過來。
然後他聽見賀洲冷漠的聲音:“邱言至,醒了嗎。”
醒了。
不但醒了,還完完全全記起來了自己剛剛說了什麼混賬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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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言至臉色變地慘白了起來。
賀洲終於松開了邱言至的手腕,並關閉了花灑,然後他看著邱言至,問。
“邱言至,你現在看我,還像不像秦賀。”
邱言至臉上已經是半分血色都沒有了,他有些倉皇地抬起頭,水從他的發間滴落,順著他的臉頰,順著他的下巴流了下來,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幹的地方,看起來分外狼狽。
而賀洲卻在他面前站著筆直,身著定制的黑色大衣,身上濺上了不明顯的水漬,唯有袖口處湿了一些,和邱言至渾身湿透了的狼狽模樣相比,幹淨體面地像是站在兩個截然不同的空間。
賀洲的眼睛毫無溫度,他伸手掐住邱言至的下巴,逼迫他抬起頭直視著自己,然後問:“邱言至,我現在像不像他。”
邱言至抹了把臉上的水,沉默了好大一會兒,才啞著嗓子說:“賀洲,我沒把你當成他。”
他頓了一下,說:“你隻是很像他而已。但我從來都沒有混淆過你們。”
賀洲扯了扯嘴角,冷笑了一聲:“為什麼,因為我隻有臉像他嗎?”
……不,因為秦賀是人,而你是NPC。
邱言至沒有說話,賀洲卻覺得他是默認了。
賀洲嘴角動了一下,似乎是想要笑,卻失敗了,
然後他安靜了好長一段時間,問:“邱言至……你有真正喜歡過我嗎?”
邱言至閉上眼睛,過了許久,才回答:“沒有。”
賀洲終於笑出了聲:“邱言至,那你為什麼騙我。”
“……對不起。”邱言至聲音有些沙啞。
賀洲看著他:“邱言至……我原來是瘋了才會覺得你有心。”
賀洲說完,就打開浴室的門準備離開,他踏出腳的那一刻,又忽然轉過了身子,說:“邱言至,你知道嗎,像你這種滿嘴謊言,永遠不會說實話的人,根本就不配被人喜歡。”
邱言至隻覺得呼吸在這一瞬間都變得困難了起來。
十年前。
小垃圾罵他是撒謊精,罵他是騙子,然後說:“夏遠,你這種人一輩子都不會喜歡上別人,也不配得到別人的喜歡。”
十年後。
賀洲又說:“邱言至,你知道嗎,像你這種滿嘴謊言,永遠不會說實話的人,根本就不配被人喜歡。”
邱言至忽然覺得他的五髒六腑都抽搐著疼了起來,他心髒又悶又痛,胃部一抽一抽地疼著,似乎沒完沒了,到最後,他幾乎覺得自己要喘不過氣來。
賀洲已經走出了浴室,打開了房間的門,似乎準備出去了。
邱言至用力地捶了捶自己發悶的胸口,然後他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看著賀洲的背影,忽然啞著嗓子說。
“賀洲,你要不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賀洲腳步頓了一下。
然後轉過頭:“什麼真相。”
邱言至慘白著一張臉,咧著嘴巴笑。
“關於一切的真相,我不想騙你了。”
賀洲看著他,問:“你還騙了我什麼?”
“很多。”
大黃忽然衝了出來:“邱言至你想幹什麼!邱言至你瘋了!”
“我沒瘋。”邱言至對大黃說:“大黃我好累,我想說出來。”
大黃:“那你想過後果嗎?你讓一個NPC知道這是遊戲世界?!你不怕整個世界都崩塌嗎?!”
“你在和誰說話?”賀洲皺起眉。
邱言至回答說:“它叫大黃,嚴格來說,它叫是智能非生命體輔助機器人。”
大黃慌慌張張地說:“邱言至!!你閉嘴!你是不是腦子不清醒了,你的身體好像發燒了,你冷靜一下,你別衝動……”
邱言至轉頭看著大黃:“大黃,你再吵我,我就去用控制面板把你調靜音了。”
大黃張了張嘴:“……邱言至,你瘋了。”
邱言至沒再理大黃,他走向賀洲,說:“賀洲,從現在起,我對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但事情的真相可能會讓你錯亂,可能會讓你覺得不可思議,但是,請相信我,我沒有騙你。”
邱言至又說:“賀洲,你喝酒了嗎?”
賀洲:“沒有。”
邱言至說:“好,那你來開車。”
邱言至出了房間,走廊的穿堂風刮在身上,冷得他渾身一顫。他這才想起來自己從頭到腳都湿了個徹底。
他想對賀洲說自己想先去買身衣服換上,可還沒來地及開口,賀洲就已經走遠了好幾步。
邱言至抿了抿嘴巴,沒有說話,他快走兩步,跟上了賀洲。
很快就下了樓梯,大廳有不少來來往往的人,他們或明顯或假裝不明顯地打量著渾身上下都湿透了的邱言至,像是在看著一個狼狽的流浪漢。
可賀洲始終沒再看他一眼。
邱言至垂下頭,鼻子有些泛酸。
賀洲打開車門,說:“去哪裡。”
邱言至說:“……我衣服還是湿的。”
賀洲看了他一眼,語氣冷漠:“我沒工夫陪你去逛商場。”
邱言至張了張嘴,最終還是瀉了氣:“算了,直接走吧,去菱悅莊園。”
說完,他就繞到另一邊去開副駕駛的門。
“邱言至。”賀洲忽然喊他,“你會弄髒我的座椅。”
邱言至尷尬地放了下自己拉著車門把的手。
他有些局促的站到原地,似乎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做什麼。
然後他忽然想到了什麼,看了眼不遠處的服裝店,慌忙說:“我去買身衣服,10分鍾內回來。”
邱言至往前走了一步,又站在了原地:“我錢包在外套裡。”
外套在ktv,ktv裡那麼多同事。
邱言至不想讓他們看見自己這副狼狽的樣子。
可賀洲說:“去取吧。”
邱言至臉色變得白一塊青一塊的,然後他張了張嘴,說好。
賀洲轉過他,看著邱言至的背影,他眼睛漆黑如墨,臉上半分表情都沒有。
直到邱言至的背影消失在那棟建築裡,他才垂下眼皮,重新打開車門,坐在了駕駛位上。
他坐到駕駛位上之後安靜了好大一會兒。
連安全帶都沒有系,眼神卻一直看著暖氣開關。
卻沒有任何動作。
邱言至重新回到了KTV,他推開門的時候,指尖都泛了青白。
幸而KTV裡熱鬧非凡,他進來的時候也沒人注意到他,直到他到沙發上去拿自己的外套,才忽然被人叫住。
“邱言至?”楊風程有些詫異地喊,“你怎麼湿成這樣了?!”
緊接著,周圍一些人紛紛轉過頭來看他,驚訝地朝他問道。
“外面下雨了嗎?”
“邱言至,你怎麼回事?你現在很冷吧?”
“你不會掉河裡了吧?不對,這裡也沒河呀?”
“賀總嗎,你不是和賀總一起出去了嗎?”
邱言至明明覺得很冷,卻又在於這一刻又覺得一股燥熱從周身蔓延開來,讓他被這湿衣服包裹著的皮膚都變得又刺又撓又難受,讓他臉頰耳根都漲紅了起來。
“過來……過來……來暖氣口這裡吹一吹……”
邱言至被人拉著往前走。
邱言至掙開那人的手,拿起自己的外套,有些尷尬地說:“……我有些急事,先走了,你們在這裡繼續玩。”
邱言至覺得自己幾乎是倉皇而逃。
他跑出KTV之後,又飛快去了旁邊最近的一個服裝店,買了身衣服。
店員看他身上湿,不讓他把衣服拿到試衣間。
邱言至便先去付了帳,才去換了衣服。
邱言至換好了衣服,氣喘籲籲地又朝著賀洲的車跑了過去,邱言至打開車門坐了上去,然後張開嘴準備對賀洲解釋自己之所以這麼慢,是因為店員攔著他不……
“安全帶。”賀洲說。
……差點忘了,賀洲應該並不想聽他廢話。
邱言至閉上了嘴巴,系上了安全帶。
賀洲發動了引擎,車便開動了,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過話。
邱言至買衣服的時候實在是過於著急,都沒有功夫挑挑揀揀,隻隨便拿了最近的一套,所以衣服還是有些單薄,再加上他還有一點發燒,沒一會兒,便又覺得渾身發冷了起來。
他看著看車上的暖風開關,看了好長時間,然後他又悄悄地看了一眼正在開車的賀洲。
他抿緊了嘴巴,最終還是沒有去碰那個暖風開關。
邱言至裹緊了自己的外套,然後用冷冷冰冰的手,搓了搓自己冷冰冰的臉,這才覺得暖和了一些。
.
邱言至帶賀洲去的地方是菱悅莊園。
他們在上局遊戲裡舉行婚禮的地方。
邱言至帶著賀洲去了莊園後的花園裡。
然後把他帶到了灌木叢中。
邱言至說:“你還記得這裡嗎?”
賀洲說:“記得。”
賀洲在婚禮上推開邱言至,在這裡和孟齊康打電話。
邱言至躲在這裡偷聽,被他抓到了。
邱言至:“當時有一顆櫻桃落在了我的腦袋上。”
賀洲冷淡地嗯了一聲。
邱言至盯著面前的樹看,不再說話了。
賀洲不知道他想做什麼,但也沒有開口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