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過了一分鍾。
有一顆櫻桃忽然落了下來。
邱言至看了眼表,說:“現在是十八點三十五分。”
賀洲終於開口詢問道:“你在做什麼?”
邱言至說:“我在給你找證據,否則你會覺得我瘋了,再等三分鍾。”
邱言至低頭看著手表。
過了一會兒,他開始倒計時。
“五,四,三,二,一。”
“啪嗒。”
第二顆櫻桃落了下來。
賀洲愣了一下。
……是人工制造的假樹嗎?
賀洲彎下腰,在地上撿起剛剛落下的那顆櫻桃。
然後他用拇指和食指捏住那顆櫻桃,不輕不重地搓了一下,果肉裂開,汁液流了下來。
……是真的櫻桃。
邱言至看著面前這棵樹,說:“三分鍾之後,這個位置還會落下一顆櫻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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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言至忽然問他:“賀洲,櫻桃的果期是幾月份?”
“五六月份。”
邱言至又問:“現在是幾月份?”
“十一……”
賀洲臉色忽然變得不對勁了起來。
現在是十一月份,櫻桃的果期是五六月份,但為什麼在邱言至提醒他之前,他竟然沒有發現任何的異常。
……好像有人刻意地,抹掉了他能夠察覺到異常的能力。
邱言至看著賀洲表情,知道一棵櫻桃樹並不足以讓他徹底質疑整個世界。
這顆櫻桃樹,每隔三分鍾會落下一顆櫻桃,但隻是會在玩家出現在附近的時候落,而且不分季節,這個環境設置小程序,是邱言至遊戲世界裡所發現的第1個bug。
但整個遊戲世界十分宏大,相同的,類似的bug,並不少見。
邱言至既然能發現一個,那就能發現第二個。
於是邱言至伸手去拉賀洲,想要帶他去看自己在這個遊戲世界裡,發現的第二個bug。
他下意識地想要牽去賀洲的手,但他的手在空中僵了一下,卻移了一個方向,拉上了賀洲的衣袖。
他們往前大約走了有十幾步。
走到了路燈下的一個垃圾桶邊。
垃圾桶很幹淨,裡面什麼也沒有。
邱言至把自己的外套脫了扔了進去。
邱言至看著表:“賀洲,你等五分鍾。”
賀洲立在原地,陪他等了五分鍾。
這是相當漫長的五分鍾。
賀洲盯著腕表。
看著秒針一格一格地動。
整個世界似乎都安靜了下來。
向來隻剩下滴滴嗒嗒,秒針轉動的聲音。
還有四分鍾。
還有三分鍾。
沒有兩分鍾。
……
5秒,4秒,3秒,2秒,1秒。
“時間到了。”邱言至說。
然後他抬頭看向垃圾桶,賀洲也和他一起盯著。
邱言至剛扔進去的大衣突然泛起一陣藍光,然後那藍光中鋪展出密密麻麻的,滾動的數字來,緊接著,那團數字不斷的移動,飄散,撐滿了整個垃圾桶,然後顏色不斷的變淡,變淡。
等所有數字都消失的時候。
一切恢復了原樣。
——垃圾桶裡什麼都沒有。
賀洲愣在原地,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脊椎升起,讓他四肢都冷地麻木了起來。
邱言至深吸了一口氣,轉頭看向賀洲:“賀洲,你是不是構想在做全息遊戲?”
他轉頭看向賀洲,一字一頓地說:
“賀洲,你所在的這個世界,就是一款全息遊戲。”
“我是玩家,而你,是NPC。”
第45章
邱言至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心髒忽然不受控制地重重跳動了起來,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心髒越跳越快, 幾乎都要從嗓子眼兒跳出來了。
明明他才是訴說真相的那個人, 可此刻, 緊張如洪水般湧了上來,讓他手心裡都滿是湿汗。
邱言至根本不知道他接下來將要面對什麼。
是再次崩潰的遊戲世界嗎?
他所能見到的天空,所能見到的大地, 所能見到的花草樹木, 都會在他面前如沙礫一般飄散而去嗎?
他還要獨自去面對那片虛無的, 永無止境的白色嗎?
邱言至看著賀洲的眼睛,由於過分的緊張, 他的聲調都變得十分奇怪,帶著一絲緊繃的,僵硬的恐懼。
“……賀洲,我已經,把真相都告訴你了。”
賀洲一句話也不說, 隻是用那雙深黑色的瞳孔看著邱言至。
他眼睛那麼黑,黑的像是能吞噬一切, 黑的像是無機質的, 機器人的眼睛。
然後邱言至看見整個世界都裂開了。
像是有一個巨大的斧子從天際劈下來了一樣,不偏不倚地朝著他的身側砍了下去,緊接著, 整個地面都出現了一條巨大的裂縫。
邱言至驚恐地睜大了眼睛, 他看見身側的樹木被連根拔起, 錯亂的根部化成了一團沙礫,然後又飛速散去。
接下來是灌木,是青草,是他腳下的鵝卵石。
那沙礫像恐怖的蝗蟲過境,所到的地方,盡成一片虛無,幾乎要將整個世界都席卷而去。
不!
——不要!
邱言至張開嘴,極端的恐懼卻讓他一句話都喊不出來,直到他轉過頭,看到賀洲的那一刻,他才像是終於看見了救命稻草一樣。他慌慌張張地撲上去,抱住賀洲,渾身都害怕地顫抖了起來。
賀洲伸手去推他,他卻怎麼也不松手。
邱言至死死地抱著賀洲的腰,把臉埋在賀洲的胸膛上,眼淚跟隨著恐懼如洪水爆發般的湧了上來。
他語無倫次地哀求著什麼,聲音中帶著顫抖的哭腔。
接下來,他便徹底沒了意識。
.
邱言至再次醒來的時候是在醫院的病房。
他剛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便是醫院病房白色的天花板,他心中一慌,又急急忙忙地去看其他地方,直到看見了牆壁,看見了地板,看見了床邊的賀洲,他才整個人都松了口氣。
“醒了?”
賀洲冷冷地看著他,然後把自己的手抽了出來。
邱言至這才反應過來,他剛剛竟然一直抱著賀洲的手。
邱言至愣愣地問:“……發生了什麼?我為什麼會在這兒?”
“你發高燒,昏過去了。”
賀洲說完,就站起身子準備離開。
“別、別走——”
邱言至緊張地喊住賀洲,“你、你要去哪兒?”
賀洲沒理他,繼續往前走了。
邱言至心中一慌,急忙地跑下床,結果他剛站到地上,就有一根線阻擋住了他的腳步,邱言至低頭一看,這才發現他還掛著吊瓶。
邱言至伸手把手背上的針頭給拔了,忙不迭朝著賀洲跑了過去。
賀洲轉過頭,一眼就看見了他左手背上冒出來的血。
賀洲皺了皺眉:“邱言至你在做什麼?”
“你要去哪兒?”邱言至緊張地看著他。
賀洲靜了一會兒,說:“我去洗手間。”
邱言至四處望了一下,指著病房角落的那個洗手間說:“……這裡就有。”
賀洲看了他一眼,往前走了兩步,進了洗手間。
他關上門的時候動作頓了一下,手移到門把下面,把門反鎖上了。
然後賀洲走到洗手臺面前,打開了水龍頭。
水龍頭的水哗啦啦地往下流,賀洲接連捧了幾把水,盡數撲到臉上。
冰冷的水灑在臉上,順著臉頰流到頸中,讓他的頭腦愈發清醒冷靜了下來。
賀洲關掉水龍頭,雙手撐在洗手臺上,抬頭看著鏡子裡的那個男人。
他是一個NPC。
.
賀洲已經想不起來,邱言至告訴他這件事情的時候時,他是怎樣的心情了。
他還來不及震驚,他還來不及痛苦,他還來不及憤怒。
邱言至就昏倒在他面前了。
明明邱言至才是揭露真相的那個人,明明邱言至才是個審判者,明明是邱言至居高臨下地對他宣判了死刑——說你是一個NPC。
……明明是邱言至,把他的存在都給徹底否決了。
可昏迷的人卻是邱言至。
邱言至像是受到了什麼巨大的衝擊一樣,即便是昏迷了,也拉著他不松手,整個臉龐都因為高燒而變得通紅,身體也滾燙地驚人。
賀洲把他從地上抱起來的時候,聽見他帶著哭腔哀求著,呼喊著:賀洲,救救我。
……救救我?
賀洲覺得可笑。
一個玩家向一個NPC求救嗎?
一個人類,向一團數據求救嗎?
邱言至撒謊成性,從頭把他騙到尾,賀洲有的時候幾乎會懷疑,邱言至是不是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假話,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演戲。
可等邱言至用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盯著他,說,這是個遊戲世界的時候,賀洲卻清醒地明白——邱言至這次沒有撒謊。
邱言至向他撒了那麼多謊,為他營造了那麼多虛假的甜言蜜語,濃情蜜意。
卻偏偏,偏偏將血淋淋的現實,以最殘忍的方式揭露給了他。
賀洲幾乎不知道自己是應該感謝他終於對自己說了實話,還是要恨他為什麼要對自己那麼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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