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坐在天臺的邊緣護欄上,背後是整片空蕩的長野。
她烏黑的發被風吹得凌亂,狼狽,將那張姣好的面容割裂,變得蒼白而破碎。
她低著頭,輕聲:“我說我是愛你的,你信嗎?”
“我不會再相信你任何一個字了。”
那人的聲音比寒風都冷漠,“是不是不重要,我不在乎了,即便是,”他漠然輕蔑地嗤了聲,“你的愛又值多少錢。”
“是啊,”女人低聲笑起來,“我的愛和我的人一樣,卑賤,骯髒,所以不值一提,所以我從沒說過。你該是幹幹淨淨的,一塵不染的,和我這樣的人從沒有過任何關系的。”
“那你還叫我來做什麼!”明朔冷聲。
倪白晴仍是笑著,仰起臉,眼淚從她漂亮的眼睛裡,像琉璃石那樣晶瑩剔透地落下來。
她身後長風凜冽,美也驚心動魄。
“因為我自私啊,我就要你選。要麼選拉住我,”她抬起纖細蒼白的手,“要麼……”
紅唇勾起,瀕臨懸崖前的笑蠱人至深。
她無聲說了句話。
大約被風吹散了,或者她不願他聽到,於是明朔沒能辨清,他隻皺著眉,下意識往前走了一步。
兩人間的距離拉近了些。
但明朔回神,驀地停住了。他將手插回褲袋,冷笑了聲,轉開臉:“你別想我再被你騙第二回 。”
倪白晴歪過頭,像當年那個十幾歲的小姑娘似的,眼神俏皮笑容純淨,蒼白的指尖壓著顫慄固執地朝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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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不拉住我嗎?明朔。”
“……”
插袋的指背繃緊,冷白筋骨和淡青血管微微綻起。
陳不恪眼皮輕抽動了下。
是倪白晴,不是卻夏。是戲,不是現實。
陳不恪用力闔了闔眼。
然後他聽見風蕩過長空。
風裡她輕聲說,“你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能拉住我的人了。”
“哗——”
女人向後倒下。
雪白的衣裙劃過割裂的刀痕,她跌落向無盡的空野。
像是單薄的被風吹走的蝴蝶,即將死在它最留戀的那個盛夏。
陳不恪額角狠狠地抽動了下。
再睜開眼的同時,他一個箭步跨到天臺邊緣,那道蒼白的身影已經向後跌下。
夠不到,來不及。
…不可以。
陳不恪想都沒想,他按著欄杆,長腿一越,直接翻跳出了天臺。
半空中。
他狠狠攥住女孩的手,用力一拉。
借跳出樓外時的推力,陳不恪終於將女孩抱進懷裡。那最後的剎那間隙,他兇狠地抱緊了懷裡驚愕睜眼的卻夏,屈膝調整重心,翻身在下。
陳不恪聲啞。
“接到你了。”
“——”
“…砰!”
壓著現場驚掀的尖叫和呼聲,兩人重重砸進了樓下的充氣氣墊裡。
第41章 狂想
……
一場有驚無險的綜藝錄制終於結束。
《聚餐》導演組是徜徉在全節目組的熱淚裡, 滿懷感恩地把那兩尊大佛送走的。
全體感想隻有一個:
總算錄完了。
高導大風大浪見多了,但白毛這兒的妖風禍害浪,他是真沒見過。
別人來節目想劇宣, 這人來節目是想官宣。
那可是陳不恪, 白毛頂流,斷層top, 圈內人盡皆知的恪總, 粉絲量烏壓壓地蓋過大半個娛樂圈, 要是在《聚餐》官宣了……
那絕對是要搞死節目組的節奏。
高思哲還心有餘悸地犯著嘀咕, 一位副導演目送著離開的嘉賓專車, 一臉八卦地過來了。
“高導,陳不恪和那個叫卻夏的小姑娘, 應該是在拍拖吧?”
“管好嘴,”高思哲瞥他,“咱們可不能亂說話。”
“哪算亂說,我看人也沒想掩飾。”
“那也不行——你有確切明文的證據嗎?你是見著人家拉手還是見著人家親嘴還是見著人家滾床單了?”
“可是這……”
“隻要沒有——”
高思哲做了個讓對方不要說話的動作, “那這亂七八糟的話你就不能說。不然讓人家工作室反告你一個名譽侵犯,你也別說我沒提醒過你。”
副導演撇撇嘴:“依我看, 按陳不恪這行事作派,讓人拍到實錘就是早晚的事情。”
“拍唄,隻要不是咱們的鍋就行。”高思哲望了一眼遠去的車, 轉身走了。
此時。
陳不恪專車內。
卻夏從上車就一直安靜著。準確點說,是從拍完那場劇情還原後,她就在本性的沉默上加了一重枷似的, 連表情和眼神交流都很少了。
但也並不是冷淡, 更像是心不在焉地走神著。
陳不恪在節目組錄制裡還收斂克制居多, 到了車裡, 前後排又有私密擋板隔著,於是從一上車,卻夏的手就被他勾過去纏住了,她本能掙了下,沒掙開,幹脆隨他握著。
臨時為了讓出這個通告的時間,陳不恪最近兩天都沒怎麼休息好。上車以後,他很快就靠著臨近卻夏那邊的靠枕間隙,昏沉地睡過去了。
卻夏正浸在思緒裡,肩上忽然一沉。
她怔了下,回眸。
白毛頂流毛茸茸的腦袋就歪歪斜斜地靠在她肩上。細碎的發從他額前垂下,被光鍍著一層薄薄的毛邊,又拓過凌冽的眉眼和清挺修長的鼻梁。
卻夏眼神動了動,停了幾秒,她抬起沒被他攥著的那隻手,替他擋住落去眼睛前的光。
這樣安靜無聲睡過去的陳不恪,還真像隻正小憩的,無害但碩大的白貓。
…不過無害是假象。
卻夏從今天拍完那場墜樓戲後,就一直怎麼忘也忘不掉——
在她向後跌下,頭頂望著的漫漫無際的長空,沒有一絲遮擋。
然後那張俊美卻猙獰的面龐越過欄杆翻下。
他撲向她。
他像瘋了吧。
他怎麼會忘記是拍戲呢。
……他明明忘了。
又為什麼要跳下來啊。
卻夏忽然從那種空茫茫的失重感裡回過神,她擰皺起纖細的眉,盯著近在咫尺這張被粉絲們稱為神顏的側臉,他切實的存在感讓她一下子從那種茫然裡掙脫。
她找到了辨不明的情緒後,最真實的反應:她生氣又莫名地後怕。
“陳不恪。”卻夏低聲。
“……”
“陳不恪。”
“……”
卻夏沒喊第三遍。
她蹙著緊巴褶著的眉心,抬手,用力揉了把毛茸茸的白毛——
給他從凌亂不羈的微卷,揉成了鳥窩。
“。”
陳不恪密垂著的長睫輕晃了下,但仍沒睜開。
薄唇倒是微微張合:“不起來。”
卻夏梗了下:“不是讓你起。”
“哦?”
白毛慢悠悠睜開了一隻眼睛,拿漂亮的琥珀色虹膜纏著漆黑瞳孔的眼睛單睨著她,似乎不是很相信。
“那你還會主動喊我?”
卻夏踟蹰兩秒,還是繃著臉開口了:“你今天怎麼回事。”
“什麼。”
“下午那場戲。”
“…沒怎麼。”
陳不恪忽然自己坐起來了,他隨手揉了把白毛,將它勾撫回凌亂微卷的狀態,至少不是鳥窩了。
然後他停頓了下,“拍完太久,忘記劇情了。”
卻夏慢吞吞磨了磨牙:“忘記劇情?”
“嗯,我以為明朔跟著一起跳下去了。”
“男主跟著女配跳樓,那就直接大結局了。”卻夏面無表情戳穿他。
陳不恪:“。”
角色番位這個他倒是真忘了。
卻夏:“你知道你當時的表情有多嚇人嗎?”
陳不恪微挑眉:“嚇著你了?”
“嗯。”
“?”
對上白毛轉過來的清雋面孔,卻夏皺著眉湊上去,記仇地再次把他的頭發揉亂。
然後女孩板著臉坐回去,重復他的話:“嚇到我了。”
陳不恪被她難得小孩子氣的動作逗得嘴角輕牽起來,這次也沒管他的鳥窩頭發了,抵靠著椅背壓過去,他故意把嗓音抑得低低啞啞地撩撥她:
“真有那麼嚇人嗎?”
“有。”卻夏眼都沒眨,“像你忘記了樓下有充氣墊,像你覺得我真要死了。”
“——”
“是我錯覺嗎?”
“……”
陳不恪情緒滯下。
一兩秒後,他長睫一掃,眸子半闔,就要坐回身。
卻夏就在這個時候忽然抬手,一把勾按住了陳不恪的修長後頸。
薄薄肌肉在她手指貼上瞬間本能繃緊——她幾乎能感知那微涼的皮膚下積蓄的偾張力度。
但隻一瞬,像她錯覺似的,就松弛下來了。
陳不恪依舊是懶懶垂著眼睫的模樣,任她勾壓在她上空隔著十幾公分的地方。
“這是要幹什麼,卻總。”他啞著聲,似笑非笑。
卻夏不吃他調戲這套,搭著他頸處皮膚的指尖慢慢扣緊:“別轉移話題,恪總。”
“什麼。”
“我剛剛在問你話。你還沒回答。”
“…哦。”
陳不恪喉結輕滾,把那聲嘆息壓在喉嚨深處,他隻垂過長睫,蓋住眼底情緒斑駁的墨色。
“忘了,可能是吧。”
“……”
沉默的變成了卻夏。
這沉默蔓延好久,兩人古怪又微妙的姿勢也沒變。直到陳不恪再次低低抑著眼皮,避開身下女孩就著這個微微後仰的姿勢袒露在他視野裡的姣好曲線。
他終於忍不住,低頭笑了聲:“卻總,我腰很好,不用試了。”
卻夏回過神,微一停頓,沒理他騷話。
女孩細眉輕皺著,似乎在猶豫什麼,這樣僵了幾秒,她慢吞吞往前直了直身。
“別那樣做了。”她柔軟唇瓣生澀地壓上他的,更遲疑著,又很輕很輕地抿了下:“…會給我錯覺,讓我覺得你非我不可。”
陳不恪僵了身。
幾秒後,他回神,低譴出聲隱忍的笑嘆,握著女孩的手松開,向後一拉。
他扶抵住她的蝴蝶骨,然後用力向上託起。
“是,我非你不可。”
話聲剛落,像忍得發瘋或報復似的,他輕咬上她唇瓣,舌尖抵撬開她唇齒,又借著一個迫她下躲的深吻,將女孩壓在了後排的真皮座椅上。
車窗外,簌簌寒樹掠向身後遙遠的地平線,世界盡頭,冬陽正潋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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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目錄完了,大年如約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