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不恪也終於答應了要回陳家一趟的事。
倒不是為了解約,而是被陳不恪惹得惱火幾次後,陳弘良最終掀開了他最近才握進手裡的那張暗牌:那個他隻知道姓卻名夏的女孩。
但對陳弘良來說,知道一個名字後,再想知道她生平大大小小所有經歷和秘密,根本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他之所以還沒那麼做,是為了陳不恪。
也是為了要挾陳不恪。
事實證明,確實好用。
電話裡的不孝子氣得聲線冰冷,語氣大不敬,冷言相向,更連“你敢查她,我就把陳家見不得人的事打包賣給你管不到的陸外小報”這種能氣死親爹三百回的狠話都放了。
但最後還是陳不恪先松了口,應下在大年三十夜前,回陳家老宅,隨陳弘良等人一同祭祖。
白毛很生氣。
白毛需要精神補償。
於是大年三十上午,卻夏就被從家裡“綁”出門,一路送到了H市機場。
陳家老宅遠在距H市近千公裡外的地方,陳弘良早讓私人飛機在機場待命,隻等著把叛逆反骨的白毛大少爺打包帶回老宅去。
到了機場,卻夏差點以為陳不恪是瘋了真要綁走她。
結果隻是“燭光”午餐——私人飛機裡的。
白毛頂流人還不在。
卻夏是第一次上私人飛機,但她生性就在物欲上非常冷淡,對這種東西並不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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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舷窗外就能看到飛機羽翼劃破雲霄的圖景,這點讓她心情不錯外,卻夏並沒有其他新奇或想要探究的感覺。
大約數了十架飛機起落後,卻夏終於等到了姍姍來遲的陳不恪。
白毛頂流戴著黑色墨鏡,口罩倒是摘了,松散地垂掛在左耳下,線條凌厲的毛領夾克外套敞著扣,裡面的黑色修身毛衣勾勒出精瘦明顯的腰腹線條。
夾克下一雙長褲和衝鋒靴,更把青年颀長利落的腿型展露無遺。
卻夏從舷窗外仰回眸子,靜靜看了他兩秒:“我下午還有事的。”
陳不恪帶著寒氣進來,輕嘆:“對不起。”
跟在後面,剛要下機的張康盛聞言,扒著機艙門扭頭:“卻夏小姐,您別誤會,我們恪總不是遲到,是午餐地方臨時換——”
話沒說完,被借著腿長優勢幾步就折返回去的白毛捂了嘴,推了出去。
“時間有限,你留著明年再說。”
張康盛:“??”
來不及控訴,張經紀人已經被送出了艙門。
陳不恪折返回來,順手帶上了客用艙的隔門。還未落座,就隔著墨鏡對上了女孩好奇的眼神。
陳不恪停頓:“怎麼了?”
卻夏:“你原本計劃在哪裡吃午餐?”
“……”
不知道想起什麼,陳不恪表情像是僵了下。
一兩秒後,他低嘆了聲:“一家餐廳,我臨時過去確定布置,然後被人認出來了。”
“喔。”卻夏微微拎起眼角。
她已經可以想見之後的擁堵場面,以及某人寸步難行的冷漠冰山臉了。
卻夏同情地俯身過去,假公濟私rua了白毛:“辛苦了,今天還能見到你。”
“…嘖。”
陳不恪終於阻止地握住了女孩手腕。
剛要坐回的卻夏低眸,“幹嘛。”
“你總摸我頭。”
卻夏慢吞吞耷下眼皮:“哦。”
“你變了,恪總。”
“才試用幾天,你就不讓我撸貓了。”
陳不恪:“…………?”
這個模樣的小狐狸他有點少見。很氣人,但很可愛。
陳不恪屈起指節,撓了撓她手心,“不是不讓,你可以摸,但不能把我當honey摸。”
卻夏眨眨眼:“有區別嗎?”
“?”
白毛仰臉,他有墨鏡遮著,所以卻夏沒看到,某人的眼神突然就變得異常有某種侵略性和攻擊感。
許久之後,他輕眯了下眼,松開指骨。
“行,”白毛不緊不慢靠回去,“等我回來,跟你講講區別。”
卻夏停頓了下,收了手,若無其事地窩回去。
然後她慢半拍地想起什麼,眼眸又勾回:“?你為什麼還戴著墨鏡?”
陳不恪神色有大約五秒的,不太自然的遲疑。
“有件事,我本來想今晚陪你跨年的時候告訴你,但臨時要回去,就現在說了。”
“需要戴著墨鏡說?”卻夏微微偏頭,不很理解。
“嗯。”
卻夏試圖理解了下,張口:“如果是眼睛哭腫了,沒關系,我不是在意顏值的人。”
陳不恪:“……?”
要不是後面說的事情非常嚴峻,他昨晚緊張得排練了幾十遍的臺詞和動作流程,那這會兒白毛大概已經氣得要掀墨鏡了。
就這樣,陳不恪還是摁了摁扶手,嗓音微啞,自帶威脅:“我是哪裡給你留下的印象,讓你覺得我會因為什麼事情哭腫眼?”
卻夏感覺得到對面氣場壓迫感逼了過來,讓她甚至有一秒的退縮念頭。
反應過來,小狐狸略微不爽地眯起眼角,但仍是慢吞吞的語調:“這也說不準的。”
“嗯?”
“前兩天綜藝錄制,我對你的情緒敏感程度有了新的認知。”
“認知結果是我會哭腫眼睛麼。”
“……”
某人聲線和氣壓一並,降得越來越低沉。
卻夏眨了眨眼,不去看那兩片遮得掩飾的墨色鏡片,和後面猶如實質卻因為看不到而更讓她不安的眼睛。
思緒隨便轉了圈,敷衍反駁:“那我死掉了你也別哭哦。”
“——”
空氣都仿佛戛然抽走。
一瞬真空般的窒息。
卻夏其實出口下一秒就有點後悔了,於是她立刻就抿緊唇瓣,但還是晚了。
說出的話又不能吸回來。
死寂。
“卻夏。”對面再開口,聲音被情緒抑得鬱沉。
卻夏心虛地不敢看那頭燦爛的白毛了。
停了好幾秒,她小聲轉回來:“對不起。”
陳不恪怔了下。
性冷淡小狐狸的脾氣,竟然還會有這麼軟著語氣跟他道歉的時候……但想到她的話就還是很氣。
還有點懼意帶來的冷意。
陳不恪一秒都不想在那句話上多作思考,他起身,徑直過去,然後坐到卻夏旁邊的那個寬大皮沙發裡。
默然片刻,陳不恪低聲問:“你想聽我的秘密麼。”
“?”
卻夏仰回臉,眼神有點意外。
墨鏡終於近在咫尺,她能看見鏡片後他眼睛的輪廓,薄而銳利的眼角繃得很緊。
像是一種,緊張?
陳不恪,粉絲數都數不清、生平好像什麼事都不在乎也不畏懼的那個陳不恪,他竟然會為什麼事情緊張麼?
而且……
卻夏遲疑:“你還有我不知道的秘密嗎?”
“嗯。”
“哪方面?”
“…身體?”
“哦。”
卻夏側過身,但坐正腰,“那你說吧。”
卻夏這樣一正經,陳不恪反而有些張不開口了。
連昨晚的排練都瞬間清空,大腦幹淨得像被橡皮擦給抹了三百遍。
卻夏歪了歪頭:“不然你還是摘了墨鏡再說……”
話裡,她伸向他墨鏡的手腕被陳不恪一把攥住。
他握得很緊,指骨都是微微顫慄的。
卻夏怔著望上去。
陳不恪:“你覺得我和honey像嗎?”
“——?”
這個問題屬實是讓卻夏懵住了。
像自然是像的。
畢竟是從剛認識的時候就被她親口承認過的白毛和他一脈相承的逆子,就連撸貓手感,白毛比起honey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
卻夏就在懵得空白的腦海裡努力扒拉出一條思緒。
“那個秘密難道是……”卻夏感覺自己的世界觀被挑戰著,“你其實是honey成精嗎?”
陳不恪:“——?”
卻夏下意識:“可我記得,你說honey是公公貓哎。”
她驚訝地往下看。
陳不恪:“?”
陳不恪:“???”
陳不恪是徹底氣笑了,攥著女孩的手腕也沒松開,他把人往前一拽,連牽帶抱地把小狐狸提溜進了懷裡,擱在腿上。
然後他捏著女孩纖細的頸,摘了墨鏡,低闔著長睫就吻住了她唇。
大約是報復,還長驅直入,咬了下她舌尖。
卻夏怔著,眼角都微微睜圓。
是錯覺嗎?
剛剛摘下墨鏡他俯身吻下的瞬間,她好像在他低闔的睫睑間看見了一點澄亮卻異樣的色澤。
像是聽見了她心裡的驚愕和自我懷疑,白毛碎發下的睫睑終於輕顫了下後,緩慢張開。
像蝴蝶第一次振開薄透脆弱的羽翼。
卻夏在同一個人的眼睛裡,看見了兩種全然不同的虹膜顏色。
左眼是幽深的琥珀,右眼是淺淡的藍綠。
“虹膜異色症”。
學霸大腦裡第一時間掠過相關的百度百科。
但這對反應沒有助益,所以她仍是呆望著。
直到陳不恪咬了下她唇瓣,低垂回眸子,也略微退開上身的距離,他聲音微啞:“你可以反抗的。”
“——”
卻夏一下子回過神。
近在咫尺那雙眼睛依然讓她驚訝,她有見過虹膜異色症的圖片,但是顏色如此差異,又這樣生動地出現在視線裡——如果不是那澄澈的藍綠色裡情緒幾乎滿溢,那她都要以為,陳不恪興許是故意捉弄她了。
然後卻夏又在同一秒,明白了另一個問題。
她最百思不得其解的,陳不恪明明出身優渥,品貌拔尖,為什麼會有那樣堪稱噩夢的童年。
——不是他與眾不同的錯,是這個世界太冰冷而人類狹隘自私難以接受與眾不同的錯。
等卻夏想通一切,回過神來,才發現她發呆的時間好像有點久了。
喪耷著白毛的大白貓垂著他漂亮的眼睛,一聲不發,一副安靜脆弱又可憐的模樣——如果她能勸說自己忽略某人比她足足大一號的身形、寬她又一號的肩膀、還有牢牢禁錮在她腰後的手的話。
卻夏抿了下唇:“你怎麼不說話了。”
陳不恪幽聲:“我在等你說話。”
“……”
“你嚇到了,所以一個字都沒有說。”
“……”
這種莫名的心虛感是怎麼樣。
卻夏有點惱又有點想笑,她伸手過去,鑽進他敞著扣的毛領夾克下,環住他勁瘦的腰腹:“行了啊恪總,再鬧脾氣就不禮貌了。”
白毛大白貓順杆就爬:“哄我。”
卻夏又輕笑了聲:“好,哄你。”
“醜嗎?”
“不醜。”
“不假思索的都是假話。我知道很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