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妨礙她不太情願。
卻夏緩了口氣,壓下情緒:“我跟他說,我已經爬過床,但被你拒絕了。”
陳不恪驀地停住,抬眸:“?”
見慣了白毛冷淡敷衍或慵懶散漫,這還是卻夏第一次在這人神色裡看到類似錯愕的情緒。
可惜轉瞬即逝,被他眼神裡驚嘆的笑取代。
“卻夏……”那人笑得愉悅,像情不自禁,喊她名字的聲音都啞,“你還真是,什麼都敢說。”
不知道是撩撥的低笑還是他喊她名字的嗓聲,卻夏莫名地臉上有點發熱,沒表情地反擊回去,“這是事實。上回去你家,被雲雅堵在房間裡,我沒爬過你的床嗎?”
陳不恪忍著笑轉回去,“是,好,那從今以後,我們就是爬過床的關系了,這可是你說的。”
卻夏:“…………”
放棄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給自己深入挖坑,女孩扭過臉,“你到底來幹嘛的。”
陳不恪:“看貓。”
“?”
“你說的,你這個時間會和honey視頻。”
“……”
經陳不恪這一提醒,卻夏才陡然想起,自己約好和於夢苒視頻通話的時間已經耽擱過去了。她摸起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果然看見上面未接通的視頻來電。
卻夏剛要撥回去,指尖停頓,她安靜撩眸:“我應該也和你說過,在我家幫忙照顧的是我圈內的那個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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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陳不恪好整以暇地撐著身,聲線拖得懶洋洋的。
沒了蕭澈這種外人在,他神態語氣都松弛下來,看著隨時能在卻夏的沙發椅裡睡過去的狀態。
卻夏:“你還記得我跟說過,她是哪種人嗎。”
“……”
那人低垂著長密的睫,卻從鼻音裡懶懶帶笑地應了聲,“中午讓她看見你在我家,下午熱搜上我們孩子就三歲了的那種?”
卻夏:“。”
她確實沒想到,白毛能把她的話記得這麼清晰,幾乎一字不落。
“既然這樣,你還想看你的貓嗎?”卻夏晃了晃手機。
“不看貓。看你也行。”
“?”
卻夏眼神一炸,眼角都立刻拎起來了。
確實像隻警覺的貓科。
倚靠在沙發裡的陳不恪並沒看她,但卻笑了,就好像闔垂著眸也能想象她神態。過去幾秒,他才拿笑得微啞的嗓音解釋:“是看你看貓,行麼。我不露臉。”
卻夏忍了忍:“你要是真這麼無聊,我可以讓我朋友錄些honey的視頻給你,你回去慢慢看。”
“…回去?”
那人斂下笑,忽抬了眸,“我沒地方可去。”
說這種荒謬話時,他表情竟然很認真。
卻夏不由皺了眉:“這世界上還有你去不了的地方嗎?”
“有。”陳不恪說,“沒人認識我的地方。”
“……”
也隻有某位白毛頂流能把這麼自戀的話說得這麼平靜波瀾不起。
偏偏你還得承認他說的是對的。
卻夏捏了捏水瓶。
換了平常,大概她已經忍不住要嘲諷回去了,但此刻沒有。
說不上來依據,明明陳不恪現在就安安靜靜地在她房間的沙發椅裡,懶懶散散沒個正行地坐靠著,仍舊是碎白的發,漆黑的眸,冷淡神顏,欠扁的話。
明明什麼都和之前和平常一樣。
但在剛剛那句時候,她就是忽然覺得,他是很難過的。
特別…特別難過。
沉默幾秒,她安靜出聲:“我也認識你。”
“你認識的不是陳不恪,隻是我。”
陳不恪停頓,然後笑了,他從窗外落回眼來:“我以為你會嘲諷我呢。”
“……”
卻夏眉心蹙起來點,“出什麼事了。”
陳不恪眼角的笑意慢慢凝住。
到這一秒卻夏才察覺,那笑本就是沒進他眼底的。
陳不恪停了幾秒,垂了眸子。
他抬手,緩慢又懶怠地摩挲過薄薄的眼睑:“沒有。”
卻夏冷著臉:“我像個好騙的弱智嗎。”
“真沒有。”
陳不恪重復了遍,才在女孩情緒繃斷弦兒前,重新撩起眼,“隻是很多年前的今天,出過一點小事,有個人死了。”
他語氣很輕。
平淡得像隨口問了句honey今天吃的是什麼罐。
卻夏沉默。
“既然是忌日,”很久後她才低聲說,“就去墓前看看。”
“太遠了。”
陳不恪又去望窗外。
卻夏眼神順著他望的天盡頭飄了飄,某一秒裡思緒擦過,她鬼使神差似的張了張口:“在…西班牙嗎?”
“——”
陳不恪的側影怔在窗前。
幾秒過去,他又帶著熟悉的驚嘆的笑轉回來:“卻夏老師,你還能通靈嗎?”
卻夏:“……”
她沒嘲諷他,他倒是不客氣。
回到正常狀態的陳不恪懶洋洋垂著眼,“那卻夏老師再猜猜,為什麼葬那麼遠?”
卻夏哽著那口氣:“…你要是再喊老師,就別怪我體罰了。”
“猜對了,就讓你體罰。”陳不恪撩起眼,一截修長頸項從領間半隱半現,他抵著沙發,懶懶睨著她笑。
像個要命的禍害。
“——”
卻夏仿佛被他那個眼神蟄了一下。
她挪開眼眸,“不猜。”
白毛遺憾地耷回眼。
卻夏望著窗外,兩人間沒人說話,一時寂靜無聲。她知道再忍忍,白毛再散漫隨性,也是有自尊心的,隻要她不問,他就不會講。
她隻要再忍忍,再裝看不見,等他的情緒蟄伏收斂回去,這件事就可以就此抹過。
她和這人就依然還是分寸之內,不曾越界。
再忍……
落地窗前,沙發裡那人偏頭望著窗外出神,忽然低悶地咳了兩聲。
卻夏垂在身側的手指一顫,然後指節蜷起。
她像放棄了什麼似的嘆了口氣:“我不喜歡猜。…所以你說吧,我聽著。”
陳不恪勾回眸,有些意外:“我以為你打算晾著我。”
卻夏:“我是這麼打算。”
“那怎麼不做。”
“…你就當我鬼迷心竅。”
“……”
聽見女孩最後那句近乎自暴自棄的話,陳不恪卻笑了,還很愉悅似的。
幾乎讓卻夏懷疑他剛剛隻是裝的。
在卻夏陷入懷疑人生的時候,陳不恪從沙發椅上起身。
卻夏下意識地張口:“不說了嗎?”
“不說了。”
陳不恪笑著正好大衣,“知道你最怕麻煩,最討厭和人親近,更不喜歡跟人交心。不知道經歷過多少磋磨,但你好不容易把自己包得像隻硬殼刺蝟,我怎麼忍心隨便剝你的殼?”
卻夏僵在那兒。
有些話不說已是說了。
有些殼,說著不剝,動手卻一點都沒客氣。
陳不恪已經往外走,過她身側他忽然一停:“你想不想換個經紀人,換家公司?”
卻夏回眸,給了他一個有點緊繃的冷淡的問號表情。
“你那個經紀人,”陳不恪輕眯了下眸,“他能為了資源渠道把你往我這兒送,就一樣能送給別人。”
卻夏轉回去:“換不起。”
“違約金和賠償金我給你付。”
卻夏眼底挑起點嘲弄,瞥他:“你都沒問多少錢。”
“多少,”陳不恪低了低身,“——我都給你付。”
卻夏再次一頓。
死寂裡。
她仿佛聽到看不到的角落響起嗶啵的…剝殼聲。
這回她多停了一兩秒才轉回視線,“不用。”
“這種八位數的慈善項目我隻做一天,你想清楚?”陳不恪微謔低眸。
“說了,不用。”
“…好吧。”
陳不恪單手拎起深灰毛衣領,遮過如俊秀青峰起伏的鼻梁,他嗓聲沙懶地往外走,手在半空,松弛張著晃了晃。
“那明天見。”
“?”
剛松氣的卻夏又繃回去,“明天?”
“……”
不知道是記仇還是懶散,這次白毛頂流垂了手插回口袋,直出了酒店房門,到最後也沒答她問。
答案卻夏很快就知道了。
《至死靡他》的開機發布會,就安排在第二天晚上。
說是開機發布會,但開機時間早過去好久了,本質上就是個預熱宣傳,也是給媒體們一個公開採訪的機會。
換別的劇是劇方央著媒體們多宣傳多給版面,到《至死靡他》劇組卻反過來,想進發布會的媒體方數不勝數,背靠大樹的還算穩當,中小些的擠破了頭也要拿個出席的採訪名額。
衝著誰來的,自不用說,劇組裡外心知肚明。
但畢竟是劇宣,就算知道到時候問題隻會衝著那一個人去,劇組還是得把其他主創人員拎上。
露臉加起來沒幾集的女四號——圈內小蝦米卻夏同學——也不幸被捎帶了進去。
不過她主要是來拍最後那個劇組大合照的,正式採訪裡,站臺的主演陣容怎麼也輪不上她。
卻夏樂得在臺下摸魚。
……蕭澈不在旁邊就更好了。
“不愧是S級的劇,這排場,就是和小制作不一樣。”蕭澈有點激動,目光在會場內巡遊。
卻夏點著手機,敷衍地應了聲。
她和蕭澈站的這塊地方就在舞臺下的斜側角落,既能避開中央的採訪鏡頭,又不用被來往的工作人員波及,她很滿意。
蕭澈顯然不會很贊同:“哎,如果你也能上臺多好,哪怕給你個靠邊的位置,至少能露下臉吧?劇組也是,你畢竟是女四號,還是男主的初戀,怎麼也不知道安排一下……”
蕭澈的小聲絮叨被卻夏自動屏蔽。
但有話筒的全場擴聲效果,那些臺上臺下的採訪卻很難規避。
尤其是某人開口的時候。
憑一個聲線就把清朗和性感糅合到極致,再搭上他獨有的那種冷淡懶慢的語腔,隨便幾句採訪回答都像是睡前的晚安念白。
果然很快就有鬼迷心竅了的,在臺下提問能不能讓陳不恪唱幾句主題曲。
那人接過話筒,眼皮還半垂著,嘲嗤了聲:“不能。”
“沒版權。”
“……”
臺下記者啞口,旁邊主創笑聲給他遮蓋過去。
“…嘖嘖,恪總這聲音,”連蕭澈都忍不住跑題,“果然就該在樂壇發揚光大。”
“是。”
卻夏被某句勾得抬眸,遠遠眺望著臺上那人,想起某人頗有點敷衍的演技,她唇角不明顯地翹了下,“演藝圈可容不下他這尊大佛。”
卻夏正準備低頭繼續過她的單詞關小遊戲,臺下新接了話筒的記者的聲音突然鑽入耳中——
“請問陳不恪先生,為什麼會選中《至死靡他》這部戲作為您進軍演藝圈的處女作呢?是很喜歡劇本,還是看在和哪位主創人員的交情上?”
“……”
場中忽然寂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