帽舌被他朝旁抬了下:
“不躲躲麼,裡面要撞門了。”
“——”
危急關頭,卻夏顧不得分辨心境。
“…謝謝。”
女孩低得近喃語地說完,就壓低帽舌,朝陳不恪的來路快步低頭跑過去。
等她跑遠,有人才懶洋洋松了手,側退開半步。
“轟——”
雙頁木門洞開。
衝出來的幾人氣急敗壞,為首那個險些撞到牆上,好不容易被旁邊人扶穩了身,他氣得扭過頭破口就罵:“誰啊?誰他媽在外面堵我們的門?!不想活——”
尖音驟停。
踩著後半句的尾調,門後陰影裡,頂著一頭白毛的陳不恪懶撩起眼,一步踏出。
“抱歉。”
白毛頂流神色漠然冷淡,他甩了甩微微酸澀的手腕,敷衍說著,側臉望向沒了女孩身影的空蕩長廊:
“……弄錯方向了。”
為首的男人驚駭過後,原地表演了個川劇變臉:“陳、陳先生?您怎麼過來了,這也沒人通知我們,哎喲對不住對不住,剛剛不知道外面是您,我們幾個撞門沒弄傷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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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
陳不恪散漫地收回視線,“進門嗎。”
“進進進,您先請。”
“……”
陳不恪側轉了身,跨進門內。
宴廳裡這會都在看這邊,隨著那頭白毛和下面那張清雋面孔晃進視野,一時廳裡哗然。
殷勤跟在旁邊的男人正寒暄著,目光掃見陳不恪露在光下的手——
冷白手背上一片刺眼的紅。
男人一驚,冷汗下來了:“陳先生的手是剛剛在外面弄傷了嗎?我這就讓人來給您處理。”
“不是,不用。”
“啊?不是嗎?”男人轉了一半的身隻好又調回來,“那您這是?”
陳不恪半抬著手,對著那片紅,低眸停望了一兩秒,他忽然不太明顯地笑了。
“家裡養貓,貓撓得。”
“……?”
·
卻夏躲去了這層樓的女士洗手間裡。
好在五星級酒店的衛生間也是五星級的標準,瓷磚牆面擦得一塵不染,光可鑑人,螞蟻上去都得來個騰空三周半落地再劈個叉。
空氣裡彌漫著清新劑和某種奢牌的果木香香水的味道。
卻夏安心坐在馬桶蓋上。
隻要秦芷薇不找她,她可以鹹魚癱癱到晚宴散場。想來陳不恪都去了,秦芷薇應該記不起還有她的存在。
而洗手間向來是各類八卦的匯聚地。
今晚這層兩個宴廳包場,進出的都是圈裡人,聊起來的也都是圈裡八卦。
卻夏靠在隔間的牆邊,百無聊賴地玩著通到第四千多關的開心消消樂,那些壓低在洗手水聲間的聊天還是會零碎漏進來。
人們的關注點也依舊沒什麼新意。
跳不開什麼“雙料影後與當紅小花的王者之爭”,什麼“白毛頂流為愛下海接拍現偶隻為芷薇”,什麼“秦芷薇今天又穿了x家奢牌的高定戴了xx家珠寶的全球限量款”……
卻夏聽得犯困。
又通一關,她關上手機,靠在牆邊闔上眼。
薄薄的隔間門外,聲音隱約遞進來。
“想不到陳不恪竟然真來了,看他工作室微博,今晚才結束通告就趕過來了,真愛啊。”
“可秦芷薇都笑得跟花兒一樣了,陳不恪還特冷漠哎。”
“那是陳不恪,他對誰不冷漠?你忘了前兩年那個半夜脫光了爬床的名模?他可是一條浴巾就把人扔出門了,不然圈裡能傳他是gay嗎?他能為秦芷薇來就已經算轟動了。”
“也是。”
“說起來,頭一回聽說他參加這種私人性質的圈內晚宴,夠秦芷薇吹一年了。”
“唉,羨慕不來。”
“……”
隔間門內,女孩薄劉海下的白皙眼睑輕抖了抖,仍闔著。
但卻夏的困意卻越來越淡。
鬥爭了片刻,女孩睜開眼,眼神復雜地看向一直被自己放在腿上的東西。
一隻黑色棒球帽。
白毛頂流的東西和他人一樣張揚,於是在帽舌邊緣,深黑色上還多了一行花體的銀色刺繡。
卻夏拿指尖拂過。
“buke”四個字母在指腹輕刷過細微的刺感。
與之相隨的,不久前那人單手抵著被不知道多少人衝撞的廳門,還神色懶慢地摘了棒球帽給她扣上的一幕,也不知道第幾次閃回到她眼前。
她所看到的陳不恪,無疑和圈裡盛傳的他相去甚遠。
是白毛頂流的bking人設立得太穩,還是……
卻夏還在遲疑,隔間門外那兩個人的交流卻突然被一陣急促跑近的高跟鞋聲打斷——
“羌姐,導演讓我來找你!”
“出什麼事了?”聊天的兩人停下,其中一個開口問。
“和成制片人一起來的資方代表,那位俞總,他非要讓組裡的女演員陪他喝酒。會場那邊正鬧得僵著呢。”
“讓誰,秦芷薇?”
“哪能啊,是顏雨夢。”
“不是秦芷薇就行,走,回去看看。”
“……”
隔間門內,卻夏眼睫一動,視線從棒球帽上抬起。
顏雨夢?
和她有矛盾的那個資方嗎?
女孩安靜坐了幾秒,將棒球帽在掌心一折,她起身,推門,從沒人了的洗手間裡走出去。
宴廳裡,和卻夏離開時沒兩樣。
多數人明面上仍是有說有笑的,各自拿著酒杯來往寒暄,場面和樂,若不是卻夏提前聽到而有意去找,也很難注意在宴廳一角持續著的僵持局面。
“雨夢,我們不該是這麼生疏的關系嘛。你忘了,嗯?上回見面,我們不是聊得很開心嗎?”
俞洋澤笑面和藹,摟過女孩的薄肩:“既然已經這麼熟了,幾杯酒的面子你總要給我吧?”
“俞,俞總,我今天身體不舒服,”顏雨夢低著頭,面色蒼白,“我下次再,下次再陪你喝可以嗎?”
“看看你,理由都不會找,”俞洋澤摟著女孩肩頭的手用力捏了捏,笑裡發冷,“大家都瞧著呢,你這樣一說,那我成什麼了,嗯?”
“……”
顏雨夢抖著手,在男人強行半摟著的懷裡,接過那杯酒仰脖灌了下去。
不知道是嚇得還是急得,中途還嗆了下,她白著臉咳嗽起來。
“哎喲,你看看你,急什麼這是?”
俞洋澤一副心疼模樣,抬手在女孩單薄的背上拍著,隻是幾下後就慢了下來,他接近撫摸地停留在抹胸裙的露背處。
顏雨夢僵在那兒,眼圈都紅了,卻一動都沒敢動。
幾米外。
穿著吊帶荷葉黑裙的女孩站在自助吧臺前,側顏清漠,眼神放空地虛著,像是在走神。
唯有纖細手臂隨意搭在臺邊,兩三根指尖抵著一柄紅酒杯的底託,輕慢挪動,血紅的酒液在杯裡緩緩搖晃。
在黑裙紅酒的反襯下,她膚色更白得像雪玉雕凝,透著種易碎的薄弱感。
別去管。
卻夏在心底沒起伏地咕哝。
不過一面之緣,圈裡這種事多了去了,救得了一回救不了二三。
何況她救不了。
前途和名聲,她不在乎,被封殺雪藏沒戲可拍也沒關系,她原本就隻等著合約到期就原地退圈。
可顏雨夢在乎。如果看清了反抗的結局,那對方未必願意承受與之相應的代價。
更可能還會怪她多管闲事。
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傻子才做。
女孩垂眸,捏著紅酒杯的纖細手腕一抬,一句低聲自語就著紅酒咽下去:“小明108歲的爺爺證明,不管闲事活得長。”
酒杯放平,她細眉淺蹙,“……這句好像在什麼時候說過?”
三思無果,卻夏欣然放棄。
她放下酒杯,轉身,朝遠離事端的相反方向走去。
身後。
“對不起俞總,我實在是喝不下了,我酒量太差了……”顏雨夢僵澀地躲避著俞洋澤的酒杯和手,聲音都顫得帶上了哭腔。
“雨夢,你怎麼能這樣敷衍我呢?我聽了好傷心的,”俞洋澤緊緊按著懷裡女孩肩頭,不讓她退後,“明明聽說你酒量不錯,和別人能喝,到我這兒就三杯就多了?這不好吧?”
“我沒有的,我實在——”
“這樣,你問問你們成制片和何羌,讓他們評評理?”
“我……”
顏雨夢順著俞洋澤酒杯抬起的方向,哀哀望過去,對上了劇組的制片人和選角導演。
兩人就在旁邊小圓桌旁拿杯站著,神情微妙。
接到顏雨夢求助目光,制片人頓了頓,笑道:“雨夢,別太見外,俞先生也是看重想提攜你,多喝一兩杯也沒事的,有你羌姐在呢。”
何羌還未來得及接話。
“就是嘛,你們制片人都這樣說了,”俞洋澤爽快笑著,把懷裡僵硬抗拒的女孩攬得更近更緊,帶著酒氣的話幾乎要貼到女孩耳朵上了,“沒事,你要是醉了,都用不著何羌,我送你嘛。”
“——”
顏雨夢臉色霎時慘白。
她扭頭望向選角導演何羌,對方神色猶疑數秒,還是抬起酒杯掩飾著轉開了。
顏雨夢心裡一涼,絕望又失魂地低回頭。
俞洋澤笑得更滿意了,另一隻手酒杯就往他懷裡的女孩胸前送,沒給她留半分躲避的餘地:“來,雨夢,再喝這一杯,我陪你喝!”
“……”
顏雨夢顫慄著手,慢慢抬起。
啪。
舉著酒杯的胳膊,突然被一隻纖細的手凌空握住。
作者有話說:
白毛:老婆說要裝不認識,委屈,但不聽話.jpg
第22章 春日
那些偽裝的和樂一瞬間就像是被按下了暫停的畫面。
以這個點為圓心的整圈, 忽地寂靜下來。
俞洋澤第一反應就是要拽脫對方的手,可他沒想到,掙扎之下, 酒杯裡的酒都被他晃得灑了自己和對方半手, 攥著他的那纖細手指竟然紋絲未動——
像鐵箍似的,幾乎要陷進他肉裡。
被阻止和被壓制的雙重羞辱, 頓時讓他白面饅頭似的大臉刷地一下漫上了紅。
“你——你給我松開!”
“哦, 抱歉。”
女孩聲音輕漠。
俞洋澤氣極地瞪向來人。
吊帶的荷葉黑裙, 雪白的膚色, 此時攥過他的胳膊垂回她腰側, 也不過單薄得盈盈可握。
除了那雙狐狸眼耷著不合時宜的困懶,女孩從頸到腳踝, 全都透著纖細的羸弱感。
應該半點威脅力都沒有,是他最喜歡欺負的那種。
可現在俞洋澤一點遐思都沒,充斥著他大腦的情緒隻有一種:惱羞成怒。
她竟然敢?她竟然敢!
連制片人成思文和選角導演何羌都屁不敢放,她一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野丫頭, 竟然敢當眾落他的面子、打他的臉!?
宴會廳裡這會兒稍微起了點動靜,但俞洋澤清楚, 所有人都拎著耳朵偷著眼睛,巴不得湊上來好好圍觀。
他要是不找回這個面子,今晚之後他就是全圈子的笑話!都怪這個不知死活的女人!
這片刻間, 嚇得丟魂的顏雨夢已經從淚眼婆娑裡認出了卻夏,她神色更慌。
趁俞洋澤氣得松了手,她連忙過去推卻夏:“別, 你別…別……”
顏雨夢聲音顫得太厲害了, 一句話急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也沒說完。
卻夏低眼望著, 心裡輕嘆。
“沒事。”
她一頓, 抬手,不太熟練地摸了摸女孩被揉得發紅的肩,然後卻夏輕著聲音低頭,半玩笑地安撫:“你不是崇拜我麼。”
顏雨夢眼淚直打轉,還想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