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第一次道歉,也是第一次叫我梔梔。
「你當時肯定害怕極了,是我的錯。」
他來拉我的手,被我輕輕拂開。
「嗯,是你的錯,並且我不打算原諒你。」
「所以,你現在可以走了嗎?」
他抬頭正想再說什麼,病房門再次被打開。
「你還有完沒完了?」
14
孟時喃抬著下巴垂眸睨著我,「斯嶼哥不是說了他是無心的,他都道歉了,你還要他怎麼樣?」
我歪頭看著她,手指無意識輕敲著床邊。
「孟時喃,你算什麼東西,來指責我?」
我不禁懷疑是不是我忍讓了幾次,才讓她覺得自己可以在任何人面前自恃清高。
「你!」孟時喃上前兩步,瞋目道:「斯嶼哥說得沒錯,你果然沒家教。」
一直沉默的池斯嶼忽然出聲。
「時喃,你先回去吧。」
「你趕我?我在幫你說話!」孟時喃一臉被人背叛了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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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起水杯喝了口水,潤潤喉才說:
「池斯嶼對你好點兒,你就覺得自己不一樣了是嗎?」
孟時喃垂在身側的雙手已經攥緊,但似乎她的驕傲不允許她落荒而逃。
我一字一句:「你能不能認清下你自己,不過就是個成績比普通學生稍微好點兒,隻能拿個企業捐助獎學金,再也上不去一層的學生啊。」
無視她的怒容,我風輕雲淡地繼續說:
「噢對,你拿的獎學金所捐助的企業是我家的。我會勸你口中教不好自己孩子的父母,也就是我爸媽,不再跟校方合作。」
「當然你也不用太擔心,你可以維持你的人設讓池斯嶼繼續欣賞你,然後讓他家給你捐助。」
「梁梔!」她氣到連形象也不顧了,大聲嚷嚷的樣子活像個潑婦。
「時喃!」池斯嶼起身擋在我床前,「我說了,你先回去。」
大抵孟時喃也是真的考慮到池斯嶼有能力捐助獎學金的事,隻是冷冷地盯了我許久後,一聲不吭地離開。
「抱歉梔梔,我沒讓她跟來……」
「停。」我打斷他,「別這麼叫我。」
以前我對他再好的時候都是叫全名,現在也沒必要這麼親昵。
「你非要做的這麼絕嗎?」他的聲音很輕。
我還記得當時撲面向我襲來的海水,無孔不入地緊裹著我,滲透進去。
那種無聲卻沉重的窒息感,讓我一輩子難以忘記。
我不禁咳嗽了兩聲,嘆了口氣。
「我很累,想休息了。」
這場對峙最終以池斯嶼的離開而結束。
不是打發池斯嶼的借口,我是真的累,沒多久也闔眼睡去。
15
第二天,我媽來看我時,我忽然想起來還不知道我是怎麼回到岸上的。
很顯然,我不可能是自己被沖上岸的。
那時海浪勢頭正猛,隻會把人往海洋深處拉。
如果被沖上岸,隻能在海浪褪去,又或是風浪方向調轉的情況下。
但這兩種情況,都不可能在短時間內發生。
而我又是必須在短時間上岸才有可能存活。
所以我很確定,自己是被救上岸的。
至於這個人是不是池斯嶼,我甚至都沒思考直接排除。
「媽,是誰把我救上來的?」我問。
我媽邊打開保溫桶邊說,「是斯嶼背你來的,但聽他說,好像是你被沖上岸後他才找到你的。」
我點點頭沒再說話,拿起我媽給的勺子一口一口喝湯。
出院後我很快回了學校,像個普通學生一樣繼續上課。
但實際上一直記掛著這件事。
有天,我遇見了當時同去海邊的一個同學。
「身體好了嗎?」她笑著跟我打了打招呼。
我點點頭,「好多啦,謝謝。」
我頓了頓,又接著問:「請問那天你看到把我救上來的人了嗎?」
「當然了。」她瞪大眼睛,「好多人都看到了,是紀斂把你抱上來的。」
「紀斂?」我一臉茫然。
「紀斂學長本來就挺有名的,還是你直系學長,你不知道嗎?」
我幹巴巴地搖了搖頭,「那你有紀斂的微信嗎?能推給我嗎?」
總不能別人救了我,連句話都沒有。
「喲。」身後傳來一聲吊兒郎當的聲音,打斷女生的話。
「還得是咱紀哥啊,都三年了,還是沒一個能打的。還有小姑娘天天要微信呢。」
我回頭看過去,兩個男生正站在身後。
接著,個子高一些的,穿著黑半袖,灰色寬松衛褲的男生看著我輕笑了一聲。
笑罵剛才說話的男生,聲音磁性而低醇:「滾蛋。」
「成,不打擾你們了啊,我不當這電燈泡了。」
「……」
甚至不給我一句開口的機會,就推著那個女生離開了。
「你找我?」原地隻剩下我們倆。
我點點頭,正色道:「謝謝學長那天及時救了我。」
他略一挑眉,「順手而已。」
「……」
他說得好像把我從海底拎出來一下簡單。
我抿唇,又繼續道:「學長中午有空嗎,想請你吃個飯,就當是謝謝了。」
「不太有,今天我有點兒事。」紀斂神色如常,「不然你加我個微信,我有空了就告訴你。」
我沒覺得有什麼不對,「行。」
隨即,我和紀斂互換了下微信。
「今天怎麼不見你黏著你那竹馬?」他又問。
「什麼?」我沒反應過來。
「沒什麼。」他沒再重復,看了眼手機,通過好友驗證後說了句他還有課就走了。
16
回來的路上又遇見了池斯嶼。
「去哪了?」
我心說跟你有關系嗎,但還是委婉道。
「一點私事。」
他垂下的眼眸都透著落寞。
「今天中午,我去了長雲街那家火鍋店。」
我敷衍地點點頭,看著被他堵住的去路有些煩躁。
「那時候,我丟下你帶著孟時喃離開,你一個人獨自在那吃飯,是不是很難過?仔細想想,我們的不合就是從那時開始的。」
他似是在懺悔,卻又不願意低下頭。
「你想說什麼就快說。」我有點不耐煩了。
又過去半分鐘,我還沒等到他開口,正想繞開他離開。
「梁梔。」他朝我走進一步,看進我的眼睛裡。
「我不喜歡孟時喃,我隻是欣賞她,僅此而已。」
語氣是少有的認真,「我習慣了你一直在身邊,以為你不會離開,所以……」
「所以你就可以那我不當回事,隨便傷害我。」我接過話頭。
他動了動唇。
我擺手讓他打住。
「要還是道歉之類的就別說了,沒有意義。」
「那你想我怎麼做呢……」他扯出個慘淡的笑。
我拿包抵住他,把他推遠了些。
「離我遠點就行。」
我側身從他身邊過去,像是避著病毒一般快步逃開。
剛到寢室就收到了紀斂的微信。
「我周六有時間。」
我敲打鍵盤回道:「我也是,那學長,我們是中午去還是下午去呢?」
「上午吧。」
上午去吃什麼?我停了一瞬,還是回道:「ok!」
17
認識池斯嶼的9年裡,我從未見過他動手打架。
一則是因為沒人會不知好歹地招惹他,二是他自小學自由搏擊的事總是不脛而走。
當有人剛有起了挑釁的心思,便會很快收回去。
但,紀斂是個硬茬。
周六上午,紀斂按時發來信息。
「我到你樓下了。」
我背起包包連忙跑下樓。
他還是和上次差不多的衣著,隻不過還戴了個黑色棒球帽。
他視線隨著我跑到他面前,垂眸睨著我勾起個笑。
「急什麼。」
莫名地,我從他語氣中聽出一絲寵溺。
我頓時搖了搖頭,把這個奇怪的想法晃了出去。
我本以為隻是去吃個午飯。
但紀斂帶我逛了一天,從商業街到百貨大廈。
吃完午飯又以為就要回去了,誰知他又開車去了一家最新開的網紅奶茶店。
「喝嗎?」他按下車窗,對著奶茶店抬了抬下巴。
我搖頭,「剛吃完飯喝不下了。」
話音剛落,奶茶店就很不給面子地大喇叭廣播著:
「新品芋泥麻薯脆波波嘗新啦!長雲街隻此一家!」
「……」我有點不爭氣地心動了。
紀斂似是看出來了,嗓音含著笑。
「想喝嗎?」
我看著奶茶店門口的印著新品奶茶的牌子,小聲開口,「想……」
「等著。」他點點頭,直接下車走過去排隊。
我看著人群中那個高挺的身影,一瞬間的不知所措。
從今天最開始出來吃飯,玩樂,一切的花銷都是他出的。
沒給我一點結賬的機會。
可是,明明是我應該請他啊……
紀斂回來時已經過去十多分鐘。
我接過奶茶,「學長,其實我可以自己去排的。」
他嗯了一聲,扣上安全帶,單手把著方向盤。
「但人那麼多,我怕你擠都擠不進去。」
「……喔。」我接受了這個理由。
直到天色漸晚,我們才悠悠了學校。
到寢室樓下,我正打算打個招呼就上樓。
「等會兒。」他打斷我的話頭。
接著,便俯身湊近過來,歪頭靠近我的脖子。
我下意識後退一步,「怎……怎麼了?」
他摁住我的小臂往回扯了扯,「別動,這兒是不是個蟲子。」
我瞬間不敢動了,蟲子是我一生的宿敵。
秉承著敵不動我不動的心理,我僵直地站著,任由他動手。
他抬手把蟲子拿下來,我剛松了一口氣。
面前就驀地過去一陣勁風,我明顯劉海都被吹了起來。
我後退了一步,才看清。
池斯嶼陰沉著臉朝紀斂繪出一拳,但紀斂也瞬間面不改色地單手接住。
「你們剛才在幹什麼?」
池斯嶼暗啞的聲音透著狠戾。
18
我蹙起眉,站在紀斂前面推開他。
「你有病?」
他恍若未聞,攥起我的手往他方向一拉。
眼睛死死地盯著我:「這麼快就跟別人在一起了?你不是喜歡我的嗎?」
我瞬間從腳底躥升一股涼意,直至頭頂,涼到我發蒙。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從什麼時候開始?在認識孟時喃之前嗎?
他明明知道,還是明目張膽地站在了孟時喃那邊,肆無忌憚地傷害我。
我一眼不眨地盯著他,大腦一片空白。
直到身後的聲音響起。
「放開。」
紀斂上前抬手面無表情地摁下池斯嶼的手。
池斯嶼瞇眼與他對視,但手未松一分。
兩人明顯都在用力,手上的青筋崩起。
我的手腕被攥得似乎錯了下骨。
「啊。」我輕呼出聲。
池斯嶼視線重新回到我身上,立刻松了手。
手腕因血液不循環,呈現出明顯的一片紅。
紀斂也甩開池斯嶼,即刻託起我的手腕,輕嘖了一聲。
「疼麼?」
我搖搖頭,「沒關系。」
池斯嶼有些惶然,「梔梔,我不是故……」
「池斯嶼。」我神情淡漠道:「算我求求你,」
語氣卻還是不禁帶上一絲反感和無奈。
「別再來煩我了。」
「不管我以前有沒有喜歡過你,起碼我現在可以告訴你,我不喜歡你,一點也不。」
池斯嶼臉色瞬間灰敗下來,動了動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