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趁機掙脫出胳膊。
不鹹不淡看了他一眼後就後退一步離開。
「梁梔。」
我沒回頭。
耳邊是他陌生的語氣,「你怎麼現在會變得這麼。」
他頓了一下,才終於找到那個形容詞。
「鄙俗。」
在他看來,他和尋常的學生並不一樣,他接受過別人接受不到的教育,享受別人享受不到的生活。
而孟時喃把尊嚴看得比什麼都重,甚至稱得上偏激,恰巧這樣的理念與他不謀而合。
池斯嶼也曾經把我和他歸為一類人,但在這次爭鋒相對後,我很榮幸地被他排除外了。
我看著前方的路眨了眨眼,若無其事地離開,沒有再回頭一次。
8
回到寢室,我就把池斯嶼的一切聯系方式拉黑了。
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就是這個道理。
至於那點小悸動,早在他和孟時喃統一戰線的時候破滅了。
有一次晚上,我剛吹完頭發回寢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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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剛好響起來,是陌生號碼。
我沒防備地直接接起。
「喂?」
那邊除了電流聲就再毫無動靜。
我拿下手機看了眼,又試探出聲:「你好?」
「你鬧夠了嗎?」
是久違的池斯嶼,聲音似乎比平時沙啞。
我了無情緒地回復:「你打錯了。」
正想掛斷,池斯嶼又忙叫住我。
「你什麼時候把我拉出來?」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拉什麼?」
他似乎是咬著牙說:「黑名單。」
我哦了一聲,「等我有空吧。」
說完就掛了電話,利落地把這個陌生號碼一起拉進了黑名單。
9
我一度以為,我和池斯嶼將會這樣一直井水不犯河水下去。
直到我媽的一通電話。
「梁梔我問你,你和斯嶼怎麼了?」
她公事公辦的口氣,讓我有一種她是池斯嶼的媽,而不是梁梔的媽的錯覺。
「沒怎麼啊。」
「那為什麼你們去海邊玩,他還讓我打電話問你。」
「什麼海邊?」我一頭霧水。
她淡聲道:「斯嶼和一群同學組織了海邊聚會,你也跟著一起去。」
「為什麼啊?」我不理解。
她隻是簡單解釋了兩句:「你們認識那麼多年,有什麼解不開的矛盾?更何況你爸爸還和他們家有生意往來。」
我靜靜聽著,幾乎是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
最後一句話才是重點。
我久未出聲,那邊也隻是等了幾秒就徑直掛了電話。
一時間,我不知道該怪誰,是池斯嶼的自作主張,還是母親的不講情面,抑或是自己的身不由己。
很快我手機又收到一條陌生號碼的短信。
「周六上午10點,我在宿舍樓下等你。」
我盯著屏幕扯了扯嘴角,沒回復,也沒再拉黑。
周六那天,我下樓出來,池斯嶼已經等在樓下了。
以前大多時候,都是我等他。
但現在我也不覺得有什麼值得高興的。
「你擺出這幅表情,似乎是別人強迫你一樣。」
我氣笑了,停下腳步回頭直視著他,「是不是你自己心裡不清楚嗎?」
他抿緊唇,陰沉著臉沒有反駁。
在一群人中,我幾乎是瞬間看到了孟時喃,但我也隻是無視她走過去。
人數太多,他們租了輛中巴車代步。
10
我從小暈車,看前排還有個位置直接坐下。
池斯嶼和孟時喃殿後上車,兩人對視一眼,隨即欲言又止地看向我。
「幹什麼?」我皺眉問。
孟時喃率先開口:「這個座位是我的。」
「啊?可是我坐過來的時候,沒看到有東西佔座啊。」
孟時喃輕淡的語氣透著一絲理所當然。
「他們都知道我暈車,是特意把這個位置空出來留給我的。」
見我沒有讓開的意思,池斯嶼走近溫聲說:「是我跟大家打好招呼給她留的。」
他很少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但這次是為了孟時喃。
「池斯嶼。」我平靜地看著他,「你還記得我也暈車很嚴重嗎?」
他一怔,神情有些難堪。
「前排怎麼多人,非要我這張座位嗎?」
我暈車的嚴重情況池斯嶼是知道的,但是他還是選擇了為孟時喃出頭。
換做是別的同學,我可以主動讓開,畢竟是大家特意為了這個人留出來的。
當這個特定對象變成了孟時喃,那我也會隨之變化。
周圍的人一聽就不樂意了,均小聲嘀咕。
「憑什麼我讓啊,我專門搶先一步上車佔前排的。」
「就是啊,我還要打遊戲呢,坐後面不吐暈過去。」
孟時喃處境變得有些尷尬,她的自尊病再次犯了。
她抱臂抬著下巴掃視了一圈眾人後,面無表情地聳了聳肩:「大不了我不去了。」
說著就要下車。
池斯嶼大步過去及時拉住她。
最後是池斯嶼答應了前排的一人好處,孟時喃才穩當當地坐下。
池斯嶼往後排走時,我不經意對上他的視線。
裡面盛滿了責怪。
還以為孟時喃大動幹戈這一陣子,她是有多暈車。
我抱著包迷迷糊糊睡過去之際,她還在看書。
到後面一段顛簸的路中,我是死掐著人中才沒吐出來。
反而是孟時喃,神情都絲毫未變。
我才後知後覺,她所要的不過是表現自己的特殊和群體給她的偏愛。
11
在海邊下車呼吸到新鮮空氣一瞬,我倏然想罵自己一句蠢貨。
因為我媽幾句話,不禁要忍受暈車帶來的翻江倒海般的痛苦。
同時還有池斯嶼和孟時喃的打情罵俏。
眾人都興沖沖地不是下海遊泳,就是自助燒烤。
我走到離他們較遠的沙灘邊坐下。
「好點了嗎?」身後是池斯嶼的聲音。
他聲音雖還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但有一霎讓我夢回以前的池斯嶼。
那個雖然毒舌,但講道理,雖然損我,但也會默默站在我身後,成為我的底氣的池斯嶼。
我沒像前幾次那樣出言諷刺。
暈車的後勁還沒緩過來,我隻是搖了搖頭,不想說話。
池斯嶼徑直在我身邊坐下,也看著面前的海。
「你為什麼非要跟孟時喃過不去?」
我冷哂一聲,站起來,退開兩步垂眸看著他。
「池斯嶼,你沒事兒吧?你能不能看清楚,是我跟她過不去嗎?」
池斯嶼也跟著站起來,無奈地皺著眉。
「那你就不能讓著點她嗎?」
我看了他半晌,懷疑這是一個有邏輯的人說出的話嗎。
「我為什麼要讓?」
「時喃憑自己考到這裡不容易,她心思敏感……」
我所有的氣在一瞬間平和下來,已經接受了他無條件偏向孟時喃的事實。
淡淡出聲打斷他:「那跟我有關系嗎?」
我看著被沙子半覆蓋的蟹殼,不想再去跟他爭辯孟時喃道一切。
「池斯嶼,你以後不要再因為孟時喃來說教我了,我雖然討厭她,但也沒去勸你一起討厭。所以你也不要強迫我喜歡她。你以後和她愛怎麼樣怎麼樣,隻要不來煩我。」
海風將沙子吹到我的腳背上,酥酥癢癢的。
許久,身後才傳來聲音。
「所以,你是要跟我……絕交嗎?」
我沒說話,不明白他怎樣定義絕交。
這個詞似乎有些幼稚,卻又出乎意料地恰當。
12
看著浮動粼粼的海水,我自顧自地淌進去,避開池斯嶼。
我沒往太深的水域走,但海浪不知不覺地已將我推遠。
剛發覺想往回遊時,從深海而來的海浪倏起,卷起我往深海裡去。
我拼命往回遊,突然再往前不了一米。
一潮潮海浪接踵而至,我沉下水面才發現左小腿被纏上了一段漁網。
而漁網的另一頭被底部的珊瑚勾住。
我動了動腿,但都無濟於事。
接著,我想起了什麼,抬頭看向岸邊。
幸好,池斯嶼還沒走遠。
「池斯嶼!救我!」他立刻抬頭看過來。
我松了一口氣,看著他漸近的腳步。
下一秒,孟時喃的聲音響起,「斯嶼哥,救命啊!」
池斯嶼腳步頓住。
他隻猶豫了一秒,便毫不猶豫地遊向了孟時喃。
海水不停灌入口鼻,意識隨之淡去。
沉入海面的那一刻,我知道多年前替我接下摔回花瓶的男生,徹底消失了。
13
再次醒來,是在病床上。
我媽坐在我床邊,看我醒來忙俯身過來,「梔梔,渴不渴?」
我微微搖搖頭不說話。
每呼吸一下,肺疼癢難耐,拼命想咳嗽。
她復又坐了回去。
安靜的空氣中忽傳來一聲哽咽。
「是媽媽不好。」
我垂眼看著病號服袖口的條紋沒出聲。
說不怨,是假的。
她依舊很忙,雖然對我很愧疚,但還是很快就被公司一個電話叫走了。
病房內隻有我一個人,空寂地像時間停住流動一般。
不知過了多久,病房門再次被推開。
我偏頭看去,池斯嶼正神色不明地站在門口。
懶得探究他的情緒,我又很快轉了回來。
他走了過來,居高臨下地睨著我。
然後說了一句我沒想到的話。
「你不是會遊泳嗎?」
我隻是顫了顫眼睫,隨即閉上了眼,沒回答他的話,而是轉向了另一個話題。
開口的聲音都是沙啞粗糲的。
「池斯嶼,還記得在海邊時你問我的問題嗎?」
話音剛落,我就忍不住咳嗽起來。
池斯嶼給我倒了杯水,我抬手擋住,搖了搖頭。
一時間恍若回到火鍋店那天,隻不過角色置換了一下。
他把水杯放在櫃子上才道:「什麼?」
「你問我是不是要跟你絕交。」
他頓了一下,隨即神色如常:
「忘了,提這個幹什麼。還有沒有哪裡難受,我去叫醫生來給你檢查一下。」
說著就轉身要走。
「池斯嶼。」我叫住了他。
「梁梔,抱歉。」
怎麼今天一個兩個都在給我道歉。
他轉過來時,眼睛變得猩紅。
「我當時以為時喃不會遊泳,下意識地以為她情況緊急些。」
從孟時喃出現,他的下意識已經不是我了。
我點點頭,忽然問:「所以你是喜歡她嗎?」
如果是這樣,那她成為池斯嶼的首選就都說得通了。
青梅竹馬似乎永遠比不上天降。
好像所有的不甘都已經被海水沖刷幹凈,是以我問時很平靜。
沉默了許久,他才啞聲開口。
「我不知道。」
我默認他承認了。
當然,無論喜不喜歡,我該說的話都不會變。
「之前的問題我給你答案,」我輕咳了一聲,繼續道:「是,池斯嶼,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
「我們之間,再也談不上朋友這兩個字。」
聽罷,他猛地上前一步。
「我們認識近十年,你因為一點小事就要跟我斷了是嗎?」
我對上他的眼睛,裡面是陌生的情緒。
我慢慢出聲:「什麼叫小事呢?我被漁網纏住腿不能動彈,差點死在海裡也叫小事嗎?」
他一瞬間情緒崩潰,蹲下俯身垂下頭在我床邊顫聲道:「我錯了,梔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