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臺一回合,比賽開始。」廣播裡有聲音響起。
我的心跟著提了起來。
技巧與力量的對抗就此展開,場上的觀眾都熱血沸騰。
在他們一聲又一聲的叫喊中,我明白過來,人多人少不重要。
熱愛本身,就是一種掌聲。
「A臺第一回合,比賽結束。」
3分鐘到了。
看大屏上五個評判員給出的結果,樊野暫時領先。
我移動視線看回臺上,樊野在專心聽教練說話。
1分鐘休息時間到。
廣播起:「A臺第二回合,比賽開始。」
……
雖然裁判的很多專業手勢我看不懂,但聽周邊人的議論加上每回合打分結果來看。
樊野與這個對手,應該算得上勢均力敵。
直到第七回合結束,我聽見後座一個男人肯定道:「B省的樊野贏了。」
八回合比賽全部完成後,我不自覺坐直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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裁判站到兩名選手之間,一邊握一個。
看臺與拳擊臺有一段距離,所以我一直舉著手機,通過放大攝像鏡頭看細節。
畫面裡,樊野被裁判舉起手的瞬間,猛地轉頭看過來,無聲笑道:「又贏了。」
那一刻,他之前在我家問的那個問題再次鉆入腦中。
我感覺到了心動。
20.
幾乎是逃避般地放下手機。
樊橙還在一邊火上澆油:「咦,小雨,你看個打拳臉紅什麼啊?」
恰好手機振動,我慌忙點開看消息。
竟然是祁正。
莫名其妙一句:「你在哪?」
「在外地。」
「你那個新房東是樊橙她哥?你和他什麼關系?」
這話問得讓我有些納悶,想到剛才樊橙不停在拍拍拍,我退出去翻了朋友圈。
樊女士果然發了好幾條圈。
還有個小視頻。
配文:小雨滴為野選手打call!(又是被我哥帥到的一天!)
視頻內容就是我像個癡漢一樣舉著手機,對著拳擊臺不停放大屏幕,而後畫面一轉,是樊野看往這邊的笑臉。
樊橙戳戳我不自覺上翹的嘴角:「瞧你那不值錢的樣子。」
祁正新消息又跳了出來:「你生日快到了,想怎麼過?」
「你快生日了啊!」樊橙也看見了這條。
「嗯。」我心不在焉應下。
之前那麼多年,連同上輩子結婚數年,為了不麻煩祁家人,我總是違心說「不想過」,祁正和他父母聞言就不會再提這事兒。
隻有祁爺爺還在時,老人家會固執地拉著我出去吃飯,認真地要我對著蛋糕許願。
祁正從來沒有為我慶賀過生日。
於是延續之前的說辭,我回:「不想過。」
祁正一反常態:「不行,必須過!生日那天來老地方,你不來,我不走。」
之後我再發什麼,祁正都不回。
21.
樊橙去廁所,我站在場館外的街邊等她和樊野。
忽然,脖子上一重。
低頭就看見一塊金燦燦的獎牌。
樊野從我身後繞過來:「好久不見啊,小雨滴。」
感覺……真的是好久沒見了呢。
我笑著想要把獎牌取下來,卻被樊野攥住手腕:「送你了。」
「送我這個幹嗎?」
「獎勵你。」
我覺得有些好笑:「我又什麼都沒幹。」
「你站在那就夠了。」
咚!咚!咚!是誰的心跳在超速。
靜默中,我連頭都不敢抬。
「哥!」
飛奔而來的樊橙解救了我。
她挽住我手,轉頭沖樊野道:「小雨快生日了!我們給她搞party吧!」
樊野扯開她,邁到我倆中間,低頭問我:「下周是吧?party你會不會覺得吵?」
以前會,但現在,我有點向往他們帶來的那份熱鬧。
我抬頭沖他笑:「可以試試。」
樊野回視過來的眼神直白又熱烈,他微微彎腰,壓低聲音:「到時候我有話跟你說。」
「我沒瞎也沒聾!救命!」樊橙在一旁叫。
22.
真到生日那天,我發現熱鬧程度遠超我想象。
因為地點是樊野那個俱樂部,參與者,所有人。
我蒙圈地指著一角堆了幾層的禮物盒,問樊橙:「那是裝飾嗎?」
「那是大家送你的禮物呀。」
「都不怎麼熟,不合適吧。」
樊橙笑:「笨蛋,這是我哥第一次為了一個女孩這麼大張旗鼓……他們都是我哥兄弟,知道我哥把你看得重才送的。」
她拉著我往裡走:「安啦!禮物都不貴,隻會讓你見識到直男糙漢千奇百怪的腦回路。」
「壽星來啦!快來快來!」
「蛋糕呢?放好沒?!」
……
聲音亂糟糟的,卻一點都不讓人煩。
樊野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飲料,走過來:「你放心,沒整什麼繁瑣的儀式,就許個願,然後大家一起吃個飯,行嗎?」
我被旁側七扭八拐的墻貼吸引了目光,沒有立刻答話。
樊野再開口聲音都有點緊張:「我就是想讓他們認識你,要是你不舒服,咱現在就走。」
「沒有,挺好的。」我指著墻壁笑,「隻是想說,你們的手藝真挺……獨特。」
樊野呼出一口氣,佯裝自然地拉著我手腕往餐桌走。
他很緊張,因為就幾米的路,他掌心就出汗了。
「來,壽星的帽子整上!」
一大哥張羅著遞過來,然後去掀蛋糕盒,手速太快,蛋糕一角被蹭花一大塊。
「我靠,老李,你是有多餓!」
「妹子,抱歉啊。」大哥哭喪著臉。
我剛才還有點緊張的心,這一刻徹底松了,笑著擺擺手:「沒事沒事,不耽誤吃,來,插蠟燭。」
在被唱出了紅歌效果的生日快樂歌聲中,我許下了新生第一年的生日願望。
大家熱熱鬧鬧吃飯期間,我放在桌上的手機忽然連續閃動好幾下。
點開,是祁正。
2小時前,他給我發了張已經廢棄的中學大門照片。
我沒理,以為他等不到人,總會離開。
可新的一條,又變成了從天臺俯拍下去的照片。
「姜曼雨,我昨天做了個夢,夢見自己對你做了許多不好的事,我要是從這兒跳下去,能贖罪嗎?」
手一抖,果汁灑了。
樊野就坐在我旁邊,看見了屏幕上的字,他抽過紙巾擦了擦我裙子上被濺到的果汁:「我送你過去。」
報了警之後,我心裡還是七上八下。
祁正要真出事了怎麼辦,叔叔阿姨經不起這種打擊,會瘋的。
不管祁正對我如何,祁家都是周全把我養大的恩人。
不能因為我發生任何意外。
23.
心慌意亂間,我擱在腿上的手被握住。
樊野輕聲道:「放心,這種情況出警都很快,不會有事。」
他按了按我大拇指:「你一害怕就摳指頭。」
「?」我怎麼不知道。
「那次我們吃完火鍋,一起去樓下消食,半天等不來電梯,咱仨就說走樓梯下去,有次聲控燈滅了,你跺腳力度小,沒亮起來,整個人動作都很慌,後來燈亮起時,你就跟現在一樣,大拇指使勁摳著食指。我才知道,你怕黑。」
我盯著自己的手,所以那天後半程,他一直高聲唱著不著調的歌?
我當時還以為,他就是為了耍寶。
被這麼一打岔,我倒是沒那麼緊張了。
樊野車開得很快,我們到的時候,樓下的安全氣墊都鋪好了。
我跑到一名警察跟前:「你好,我是他妹妹,現在什麼情況?」
「輕生者情緒很不穩定,點名要見一個叫姜曼雨的人,你們家屬趕緊聯系一下!」
「我就是姜曼雨。」
「那趕緊上去啊!」對方一邊急走一邊交代,「你待會兒主要就是穩住他情緒,盡量讓他從天臺邊下來,我們好營救,這學校廢棄很久了,風險因素很多,你自己也注意安全。」
說著話,他扭頭看樊野:「你是誰?」
樊野指指我:「她家人。」
「哦,那你待會兒也別露面,輕生者隻願意見姜曼雨一人。」
「好。」樊野沉默地跟在後面。
24.
我握著手電筒走到祁正身後時,他似有所覺。
「來啦。」
「祁正,你先下來。」
「姜曼雨,我昨晚夢見咱們結婚了,我也如願火了……但因為在片場和你置氣,有人自作主張把你綁了一晚,然後你就失蹤了,警方調查結果,是你失足墜崖。」
我喉嚨幹澀:「隻是個夢。」
「是嗎?那你為什麼突然變化那麼大,對我說不喜歡就不喜歡了?」
「你那麼煩我,少了我的糾纏,不應該開心嗎?」
「對啊!」祁正忽然轉過身,有些激動,「我也覺得自己應該開心啊!我從小就煩你!我爸我媽管我少,我以為他們隻是醉心事業,可你來我家後,一切就不一樣了,他們會關心孩子了!還有爺爺,本來最愛我的爺爺,天天隻知道顧你!甚至臨死前,都還要把你的後半生託付給我。
「姜曼雨,我這輩子最討厭兩件事,一是別人搶了本屬於我的東西,二是有人強迫我做事,你也挺厲害,全佔了,我能不恨你嗎?!」
我看著祁正危險的腳步,不敢接話。
十幾秒的沉默後,他忽然自嘲。
「可為什麼你說不嫁了之後,我那麼難受?
「那天在樊橙朋友圈看見你的照片,我才意識到,你在我面前好像從來沒那樣笑過。
「姜曼雨,這些年在我家,你是不是很不開心?」
我搖頭:「你們給了我容身之所,叔叔阿姨對我也很盡心,爺爺就更別說了……」
「我問的是你開不開心!」
「祁正,我這種人,沒資格去計較心情的,能這樣順利上學,平安長大,就已經算幸運了。」
祁正默了數秒,而後挫敗地揉揉臉,環顧四周:「還記得這裡嗎?」
「記得,你經常跑這裡看書看到忘記吃飯,我到點會上來給你送吃的。」
他搖搖頭:「我不是真的忘記時間,隻是每天都在享受你推門過來的瞬間,可惜那時……愚蠢的自尊佔了上風。」
「姜曼雨。」祁正終於從天臺邊跳下,跑過來捏住我肩膀,「我們重新再來好不好,我會好好珍惜你,補償你……」
「哥。」我打斷他。
祁正被我叫得渾身一震,他大我幾個月,但從小到大,不管誰說,我都從來不叫哥,因為有私心。
我看進他眼中:「你不是信那個夢嗎?夢裡你已經毀了我一輩子了,還要禍害我這輩子嗎?哥。」
祁正整個人僵住,他眼中閃過濃烈的痛苦與茫然,而後松開我,頹然後退幾步,跌坐在地上。
從剛才起就圍在祁正身後的警察,匆忙過來扶起他。
祁正抬頭,嘴唇翕動半晌,什麼也沒說出來,最終神色麻木地任由別人把他架走了。
我看向祁正剛才站的地方,那裡放著個已經看不出原本形態的蛋糕,蠟燭狀態是燃過的。
不知道為什麼,重生後一直很平穩的心態突然崩盤。
前世的種種委屈在此刻一齊湧上心頭,我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有人過來問什麼,好像被打發走了。
一件大外套兜頭罩下,剛好遮擋萬物,我哭得更加肆無忌憚。
終於,哭累了。
我抽著鼻子小聲道:「樊野?」
「嗯?」
「腿麻了。」
旁邊的人彎腰來拽我。
蹲了太久,真站不住,撞進了他懷裡。
樊野輕笑:「小雨滴,圖謀不軌?」
我直接用胳膊環住他後腰,腦袋又蹭了蹭他下巴:「樊選手,這才叫圖謀不軌。」
下一秒,樊野就用行動回應了我的嘚瑟。
他捏起我下巴,上下晃著欣賞半天:「真稀罕,哭成了蛤蟆眼,還這麼招人。」
「你……」
控訴被熱吻截斷,我快喘不上氣時,樊野才松開我。
他轉頭看了下四周,笑了:「艸!果然什麼事兒都不能計劃,我原本設想的場景,可比這浪漫多了。」
樊野與我額頭相抵:「小雨滴,我喜歡你,處對象嗎?」
我拉開和他的距離,垂下眼:「樊野,我是個孤兒,你今天給我過的生日,也不是我真正的出生日期,隻是孤兒院記錄的入院時間,後來,我被人領養……」
樊野摩挲著我手背,沉默地聽完了我的前半生。
說完,我不敢抬頭,生怕在他眼中看到憐憫。
「姜曼雨。」他手指勾著我下巴抬起,「你怎麼這麼討人喜歡呢?聲音也這麼好聽,以後是不是還能做個播客啊?」
那眼睛裡,隻有滿溢的明晃晃愛意。
我重新抱住他:「樊野,處對象吧。」
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