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說嫡姐被顧璟言冷落才鬱鬱而終,不如說她心思脆弱敏感,被父親逼得沒有回頭路。
嫡姐無處可去,隻能繼續待在攝政王府。
即便如此,顧璟言依舊給足她王妃的顏面,私下從未苛待過一分。
如今想來,我心疼嫡姐,也心疼顧璟言。
我被顧璟言抱在懷裡,能感受到胸膛的跳動。
顧璟言睫毛很長,如鴉羽般的睫毛覆蓋住漂亮的瑞鳳眼,呼吸均勻,已經睡熟了。
我回抱住他,輕聲道:
「身體有缺陷不是你的錯,在我心裡,你完美無瑕。」
「隻要你不嫌棄我,我願意一輩子陪著你。」
說完我就睡著了。
11
從那以後,顧璟言看我的眼神更加不對勁。
嫡姐差人送來消息,她懷孕了。
上輩子她最大的遺憾便是沒有孩子,這一世終於得償所願。
我喜不自勝,迫不及待地跑去書房跟顧璟言分享好消息。
話剛要出口,才猛然意識到,不能在他面前提這個。
Advertisement
提這個隻會讓他傷心。
顧璟言靠在梨花木椅子上,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樣子,看到我來便把茶盞放在一旁,笑問:「什麼事這麼開心?」
我兩手負在身後,晃晃悠悠地走過去:
「我把府上的賬本全看了一遍,賬目也全都捋清楚了,以後給你管家沒問題嘍!」
「宛星真是聰慧。」
他張開雙臂,眸光瀲滟:「過來,我獎勵獎勵你。」
反正已經被他抱過很多回了,我自然而然地坐在他腿上,問他獎勵我什麼好東西。
他把我圈在懷裡,猝不及防地,俯首吻住了我的唇。
12
我大腦頓時一片空白,手也不知道往哪裡放,瞪大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臉龐。
顧璟言閉著眼睛,睫毛輕顫,氣息紊亂。
我心跳得厲害,沒想過把他推開,但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隻好使勁憋氣。
後來發覺有個東西頂在我後腰上,以為是他身上玉佩之類的物件。
我難耐地在他懷裡扭動兩下,憑著本能伸手往下一抓,嘟囔道:「什麼東西,膈到我了。」
他驀然睜開眼睛,臉上通紅。
待我反應過來,他僵住了,我也僵住了。
片刻的四目相對之後,我連滾帶爬地從他身上起來,慌不擇路地往外跑。
侍女進來送茶點,被我撞了個正著,點心盤子稀裡嘩啦碎了一地。
她跪在地上,連喊「王妃恕罪」。
我顧不上讓她起身,一路跑回屋子裡,兩頰滾燙。
嫡姐難道……騙我?
不應該啊!
難道是我感覺錯了?
可我到底臉皮子薄,這種事沒法開口去問,一時無法面對。
13
接下來幾日我便刻意躲著他,白天帶小翠去逛街。
顧璟言說府裡不缺銀錢,但我還是想給他省錢,買東西貨比三家,討價還價。
明明買的不多,馬車總是塞得滿滿的。
晚上我早早鉆進被子裡,隻要聽到顧璟言的腳步聲,立馬閉眼裝睡。
他最近比較忙,有時過了三更才回來。
那日我迷迷糊糊聽到他脫衣上床的聲音,緊張得不知所措。
可他隻是輕手輕腳地躺下,道:
「明日外邊會比較亂,不要出去逛街了。」
「嗯,好。」
顧璟言親親我的額頭,沒有過多舉動。
結果第二天,魏國公府被抄了。
魏國公是當今皇帝的母舅,太後的親哥哥,祖上四世三公,權勢滔天。
王府與魏國公府僅一街之隔,恍惚能聞到空氣中的血腥味,混合著悽厲的慘叫聲。
這便是轟動朝野的「魏國公案」。
魏國公的罪名罄竹難書,落到這個下場是罪有應得。
上一世也發生了。
但令我震驚不已的是,上一世魏國公府被抄家,發生在七年後。
而把魏國公送進牢獄的,正是顧璟言。
那時嫡姐已經去世,魏國公府被抄後,沒過多久,顧璟言也死了。
我百思不得其解。
為什麼魏國公案提前了這麼久?
我和嫡姐重生,除了我們的婚事,一切都按照上一世的軌跡進行著。
這一世嫡姐的命運已經改變,但是顧璟言的命運呢?
他的死和魏國公府被抄有沒有必然的關系?
14
心情煩悶,我本想去找姐姐說話,但她最近害喜嚴重,怕是沒有精力了。
仲夏之末雨水多,血色被雨水沖刷。
顧璟言接連幾日住在宮裡。
外面電閃雷鳴,風雨交加,這夜他定然又不回來了。
二更過後,門外傳來動靜。
顧璟言冒著大雨過來,管家撐著傘跟在後面一路小跑。
進屋時,他的錦袍下擺全濕了,前額鬢發貼在臉上,下巴隱隱有胡茬。
「怎麼還沒睡?」他眼神關切。
「以前自己睡沒覺得什麼,你不在身邊,突然不習慣了。」
我這話說得赤裸直白。
他先是怔了一下,幽深的眸子漸漸染上炙熱,仿佛下一刻就能燎原。
不管了。
我沖過去,緊緊抱住他。
15
顧璟言身上有好聞的沉香味道,混著雨水的氣息。
炙熱的呼吸噴薄在上方:「不躲了?」
他回抱住我,頭埋在我肩上,低低地笑。
「上次調戲了本王就跑,你好沒良心,害得我隻能沖涼水澡。」
我推他一把,有些委屈:
「你也好沒良心,這幾天隻讓人傳個口信過來,害我擔驚受怕。」
我擔心上一世他的死跟魏國公府有關,害怕他橫遭災禍,也擔心他難逃七年後的命運。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
正是這份擔驚受怕,讓我確認對他的心意。
他眼中暗流湧動,近乎狂熱地吻住我的唇,擁著我從門口輾轉到床榻。
胡茬掃過我的下巴,有些癢。
我有些緊張,隱晦道:「我要求不高,你別強求自己。」
他幫我卸掉釵環,又脫掉外衫,笑道:「不強求。」
我眨巴眨巴眼睛,難道這輩子他治好了?
結果他隻是把我塞進被子,合衣在我身旁躺下,聲音沙啞:
「小星星,別勾我。」
「這幾日在刑部熬大夜,我沒力氣了。」
我再次眨巴眨巴眼睛,難道他還是老樣子?
顧璟言好像被我的眼神傷害到了,一骨碌爬起來,嚴肅地質問:
「你這是什麼眼神,懷疑為夫嗎?」
我尚未來得及回答,他已經掀開我的被子,鉆了進來。
「幹什麼?」我嚇了一跳。
他把食指上的玉扳指摘下放在一旁,喉結滾動,嗓音沉沉:
「行夫妻之禮。」
口中的驚呼被他穩住,他呼吸粗重,密密麻麻的吻一路向下,用牙齒咬開我的內衫,將我剝得像一顆去了殼的鮮嫩荔枝。
月華如水,紅燭垂淚。
今夜與洞房那夜一樣,月色都不錯。
我隨著他的律動在欲海沉浮,一會兒如遇疾風驟雨,一會兒如逢細雨微風。
顧璟言開始還算溫柔,後來越發兇狠,汗水順著他的胸膛滑落到腹肌上,最後滴落隱秘之地。
我眼角憋出了淚,央求:「你,輕點。」
他咬著我的耳垂輕笑:「這就受不住,以後該怎麼辦?」
我欲哭無淚。
這就是他說的「今晚沒力氣了。」
這就是嫡姐說的「攝政王不行。」
都是騙子。
16
第二天我直到日上三竿才起床,顧璟言已經進宮了,提前吩咐廚房給我熬了難喝的十全大補湯。
我身上酸軟得厲害,但腦子卻越發清明起來,想到一些一直被我忽視的東西。
洞房之夜,顧璟言張口便問:「是你?」
他分明在那個時候,就知道我是沈皖星了,可他這一世從未見過我。
這一世,魏國公府的沒落提前了整整七年。
魏國公是顧璟言平生最大的勁敵,對他來說是有利的。
以及上一世,他隻娶了我嫡姐一人,未納側妃和妾室,作為一個正常的男人,若沒有內情,為何會告訴嫡姐自己身有隱疾?
17
待他處理完魏國公府的案子,終於清閑下來,在一個星光燦爛的夜晚,我們於海棠花前小酌一杯。
顧璟言顯然醉翁之意不在酒,手便在我身上作亂。
「別氣了,那晚是我不好,不想再睡書房了。」
我捏過他的下巴,狠狠瞪著他:
「顧璟言,你個騙子,藏得好深。」
他還委屈上了:「分明是王妃在背後說本王身體不好,敗壞本王的名聲。」
順便蹭蹭我的臉:「再說,王妃不也是深藏不漏嗎?」
確實。
我冷哼一聲:「那我們一起說。」
「好。」
「我上輩子嫁給了張讓。」
「我上輩子錯過了你。」
「……」
「……」
同時開口,同時坦誠。
他也重生了。
但他說出口的是情話,我說出口的卻很怪異。
他嘴唇抽動了一下,但還是充滿期待地問:「這輩子,你為何願意選擇我?」
「首先排除張讓,所以嫁你了。」
他一陣語塞。
我也有話要審他:「你和我姐上一世是夫妻,這輩子你是不是仍對她舊情難忘?」
「無中生有,荒謬!」顧璟言神色激動,但面子上還是閃過不自然,「上一世我和她根本就……就……」
我呷了口茶:「你是攝政王,婚姻大事完全可以自己做主,賜婚的旨意下來,你沒有拒絕,說明你還是願意娶我姐姐的。」
顧璟言幽幽看著我,突然笑了,看得我未免又有些心神蕩漾。
「原來我的小星星吃醋了。」
他摟住我的肩,徐徐道來:
「我在男女情事上不曾上心,更不識情為何物,所以在婚事上也沒有主動過。」
「想著人這一輩子總要嫁娶,既然沒有遇到喜歡的人,娶誰都一樣。」
「何況上輩子對不住沈疏月,這輩子娶了,好好待她作為補償便是。」
「誰知揭開蓋頭,發現是你。」
18
說起當時情形,顧璟言眸中映出星星點點的光芒。
「本王當時在想,這不是上一世翰林院士新科狀元郎張讓的娘子嗎,怎麼變成本王的王妃了?」
我錘他的胸,恨恨道:「可惡!居然不當場揭穿我!」
「本王一開始懷疑中了奸計,結果發現你在偷吃花生,就想,嗐,小饞嘴能有什麼陰謀?」
「後來聽到你和小翠私下聊天,知道你和沈疏月膽大包天,偷偷換嫁,就猜到你們兩個也重生了。」
「沈疏月願意另擇良人,也好,她是個很好的女子,但本王對她隻有歉意,沒有愛意。」
我搖他胳膊,迫不及待地問:「那我呢?對我呢?」
明知道答案是什麼,但還是想聽他親自說出口。
許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三杯兩盞下肚,顧璟言臉上有淡淡的紅暈,在月華籠罩之下別有一番勾人攝魄的魅力。
「看著你在王府蹦蹦跳跳,像隻快樂的小兔子,看著你吃飽喝足便凡事無憂,看著你不拘小節大口啃西瓜,看著你翹著二郎腿罵小翠……」
「你這麼可愛,我的心情也跟著好起來了。」
他萬分寵溺,又深情款款:
「幸虧是你,幸虧陰差陽錯,讓你成為我的妻子。」
「你從小過得艱難,以後由我愛你護你,必不會讓你再辛苦一分。」
感動到極處,我心裡竟然狠狠痛了一下,故意臉伏在他胸前,怕充盈在眼瞼的淚落下。
大婚夜我偷吃花生,被張讓罵得狗血噴頭,顧璟言卻覺得我心無城府。
我走路蹦蹦跳跳,吃飯大快朵頤,張讓會責備我沒有大家閨秀的風範。
我不會算賬,張讓隻會嫌棄我無能,顧璟言會放心地把偌大的攝政王府交到我手上,吩咐管家事無巨細地教我。
張讓從未想過,我為何不懂禮數。
因為倉廩實而知禮節。
我區區一介庶女,連活著尚且十分艱難,哪有精力去學習琴棋書畫和繁文縟節?
同樣的行為,在張讓眼裡是粗鄙,在顧璟言眼裡是可愛。
顧璟言心疼過去的我,愛重現在的我。
遇見良人,原是這樣的感覺。
他在滿足我的柴米油鹽之後,帶我進入我未曾觸碰過的愛情,和從未奢望的風花雪月。
我正感動著,誰知,被顧璟言一句話破壞了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