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郭茂便被派來面見天子了。
天子瞧見不是元裡後,心中失望,面上也帶出了幾分神色。
郭茂眼尖地注意到了,他笑呵呵地上前見禮,溫聲細語與天子拉近關系。
當初元裡之所以親自去徵闢郭茂,原因之一便是郭茂有一口好口才,其二便是郭茂擅詭道,並不在乎君子之道,哪怕是對待天子也敢拋棄文人底線哄騙。
天子哪裡能抗住他的甜言蜜語,不過幾日,天子已經將郭茂當做自己人看待,一股腦地將自己憂心的事全告訴了郭茂。
天子本來就不是做皇帝的料,他是兄長被害之後才被匆忙推上皇位的皇子,登基之時不過十二。如今因為自己之故,其他皇室子孫都被貶為庶人,死的死,傷的傷,秦氏隻留下他一個獨苗。天子在夢中總會夢到祖宗先帝的怒斥和其他皇族眾人被逼死的畫面,他被嚇得肝膽俱裂,總覺得下一個死的就是他自己。
郭茂故作為難地道:“皇族中人隻剩下您一個,您若是不做皇帝,那誰能做皇帝呢?”
天子如驚弓之鳥一般,猛地瞪大了雙眼,往身後瑟縮了一下,“可是朕、可是朕……”
郭茂嘆了口氣,“您是天子,自然要好好地做好這個皇帝。皇族之中已經沒了其他人,您要是不當皇帝,能當皇帝的還有誰?難不成您想像堯舜一般將皇位禪讓給他人嗎?”
天子一愣,禪讓?
郭茂搖了搖頭,語重心長地道:“還請您不要再說這種話了,天下如今正是需要您的時候。如今四處戰火紛爭不斷,國家千瘡百孔,滿目瘡痍。百姓更是餓殍遍地,土匪四起,這都需要您代為整治的啊。臣在幽州處理政務時,隻一個幽州的政務便讓臣辛苦至極,需要成日成夜地處理公文,當天下十三州交到陛下的手中時,陛下定當會更加勞累,但這是天子應當做的事,還請陛下做好準備,擔起天子之責。”
天子抖了抖,隻覺得身上壓下了數座大山,讓他喘不過來。
他不想處理公文,也不想沒日沒夜的勞累,更擔不起平定戰火和安撫百姓的職責。
天子坐立不安,忽然眼睛一亮,小心翼翼地道:“可是朕從來沒有處理過公文,朕能將公文交給其他人處理嗎?”
“當然不能,”郭茂臉色一正道,“這些事都需要天子親自去做,您怎麼能夠推辭?陛下不必擔憂,沒有人天生就會做這些事,之後盡快學著做就好。臣敢問陛下一句,您可學了四書五經?學了大周律法嗎?”
天子苦著臉搖頭,“朕都沒學過,朕不喜歡讀書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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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茂又嘆了口氣:“您是天子,這些也是要學的。您平日裡沒學這些的話,那都是在幹什麼?”
天子唯唯諾諾地說了。
他平日裡除了睡就是吃,要麼是看美人歌舞,要麼是看俳優解悶,鬥蛐蛐鬥雞,怎麼享受怎麼來。
揚州的溫泉美景,他可都是享受遍了的!
如果不是陳王突然露出獠牙,把天子給嚇得心神不寧,天子在揚州快活得他都不願意離開。
陳王確實是有意而為之,想要將天子養廢。但天子確實喜歡這些,誰能不喜歡奢靡無憂的生活呢?
也因此,一聽到當皇帝要處理公文要學習四書五經,天子頓時覺得排斥了起來。
“這……”郭茂神色沉重,眉頭緊皺,“陛下以後不要再這麼做了。國家還未安穩,正是外憂內患,百姓處於水深火熱之時,鬥蛐蛐、鬥雞、看歌舞和俳優這些都停了吧,陛下應當將心思都放在天下上才對。要是當皇帝的一個做不好……您想想造反的白米眾,想想李立、吳善世和陳王這些狼子野心之人,他們都會想盡辦法從您手中奪走皇帝之位,讓您面臨和先帝一個結局啊!”
他越說,天子越害怕,身體抖得越厲害。
父皇死亡的樣子浮現在他腦海裡,兄長被殺害的樣子也緊跟著出現,隨後便是其他皇室中人,是李立陰森的面孔和陳王的表裡不一……
天子臉上的冷汗越來越多,臉色發青。忽然之間,天子猛地站起身,雙眼發亮,狂喜至極地抓著郭茂的手臂道:“朕可以禪位!朕可以把皇帝之位禪讓給別人!!!”
郭茂好似被嚇了一跳,磕磕巴巴道:“禪、禪位?”
天子激動地點著頭,他面色漲紅,笑容壓也壓不住,“朕把皇帝之位交給其他人不就行了?!朕做不了皇帝,但一定有人能做!”
為了讓郭茂贊同他的想法,天子急得都會說大話了,“朕自知沒有能力平穩天下,解救萬民於水火之中,也沒有才德讓天下英才都聽從於朕的命令。朕今年快要立冠,但連字都認不全,四書五經都沒讀過,更沒有學過怎麼處理政務,有朕這麼一個皇帝對天下百姓來說無異是場災禍啊!這個位置應該交給有能力有才德的人來做才是,這樣才能讓天下穩固!朕雖然愚笨,但為了天下百姓,為了大周,這也是朕這個皇帝應該做的事!”
郭茂在心裡點頭,你這句話倒是說對了。
你當皇帝確實對天下對他們這些支持元裡的人都是一場災難,你唯一能做的正確事情,就是讓他們的主公毫無汙名地登上皇位,取北周天下而代之。
郭茂裝作好像被說動了一樣,猶豫片刻才遲疑地問道:“那您想禪讓給誰?”
天子一時愣住了。
郭茂不經意地道:“您是天子,若當真要禪位,自然要找一個忠孝節義、仁愛厚道還能讓天下人臣服的人,最好此人既有才能又能對您多加照顧,讓您還能無憂無慮地過上和從前一般的快活生活。待他禪位之後,若是能封您為諸侯就更好了,給您黃金、良田數不勝數,為您擋住一切艱險陰謀,您一輩子吃喝不缺,錢財不缺,到時候就隻管吃吃喝喝享樂就好。”
天子不由露出了向往的神情。
對啊,這樣的話他既不用擔心當皇帝後有一天會被害死,也不用學習四書五經去治理天下處理政務,還能快快樂樂地享受生活了。這樣的日子,不就是他夢寐以求的嗎?
那讓他過上這種日子的人能是誰呢?
天子靈光一動,立刻興奮地歡呼一聲,眉飛色舞地道:“朕決定了,朕要禪位給聞公!”
第184章
次日,天子就找到了元裡,興奮地提出要禪位給他。
“……”元裡也是措手不及。
哪怕元裡早有猜測,他也沒想到會這麼快。
看著天子這麼主動激動的樣子,元裡都有些無語。
他自然是不斷推辭,但他越推辭,天子越堅持,恨不得當即就退位給元裡。
退位是一定要退的,但並不是現在。已經到了最後一步,元裡必須要沉得住氣,他要確保萬無一失,做好一切準備後再與天子準備禪位一事。
元裡派孔然留下來整頓揚州水師,令何琅帶領三萬士卒駐扎揚州,又讓周公旦暫代揚州刺史之職留下治理揚州。
等臣子都適應了新職位之後,元裡便準備出發回幽州了。
出發之前,元裡覺得好不容易能來趟南方,不體會下古代海岸風情實在太可惜,於是大手一揮就帶著男朋友和部下們一同去海邊趕海團建。
大家伙頓時樂瘋了。
元裡一說去趕海,各個興奮至極,還有人拎著漁網和鍋碗就跑來了。
楚賀潮還找著根麻繩綁在了自己和元裡腰上。
元裡拎著麻繩晃了晃,好奇:“弄這個幹什麼?”
楚賀潮彎著腰,動作利落地打了個死結,“你看你現在瘦的,一個浪打過來我都怕把你帶走。”
元裡“哦”了一聲,低頭看著他冷硬的下颌線,“那你就不怕跟我一起被浪卷走嗎?”
楚賀潮樂了,咧嘴一笑,“什麼浪能連我一起卷動?”
元裡頂嘴道:“浪要是卷起來,房子都能被卷走。”
楚賀潮嘴角抽了抽,拽著元裡腰上的麻繩就要走,“行,照你這麼說,咱們今日也不用玩了。”
元裡連忙拉住繩子,急了,“但今天風平浪靜的,絕對不會有這樣的大浪!”
楚賀潮這才停住手,哼笑著道:“還敢跟你情哥哥犟嘴嗎?”
元裡抖了抖,“我雞皮疙瘩起來了。”
楚賀潮皮笑肉不笑:“那就給按下去。實在消不下去,哥哥我給你親下去。”
元裡投降認輸。
眾人各玩各的,也沒人打擾元裡和楚賀潮。他們兩個人被一根粗繩牽著,悠悠闲闲地踩在海面的沙灘上。
沒走幾步,元裡就停住了腳。楚賀潮問道:“怎麼了?”
“鞋子湿透了,”元裡皺眉道,“衣擺也髒了,我想脫鞋。”
楚賀潮嘆了口氣,蹲在地上給他脫鞋卷起褲腿和衣擺,“元裡,你離了我可怎麼過。”
元裡哭笑不得,他本來想自己做的,但看著楚賀潮任勞任怨,一副“自己媳婦自己寵”的模樣,他也不吭聲了,光明正大享受大將軍的服務。
赤腳走在沙地上的感覺很是舒服,海風揚起岸邊眾人的衣衫,白雲悠悠飄過。
元裡的小腿被浪花一打,細沙就黏了上去。楚賀潮看著他的腿,眉頭皺得死緊,看不順眼這些沙子,想伸手給打個幹淨。
“你說這海裡有沒有史前怪物?”元裡突發奇想,站在岸邊使勁往海裡看。
楚賀潮餘光一下下地瞥過他的小腿,到底沒忍住彎腰打了兩下,“什麼怪物?”
“就是身長十幾米的水怪,類似恐龍或者巨蟒、巨鱷、巨型鯊魚的東西,”元裡越說越興奮,蹭地一下往前跑去,“現在的物種肯定比未來的物種更豐富,辭野,你說我能不能找到一個恐龍化石……”
楚賀潮正彎著腰,元裡跑起來的時候又忘了腰間繩子這回事,話還沒說完,一個大浪撲來,元裡直接被繩子和浪花給撲倒了,連累得楚賀潮一起栽在了海裡。
兩個人猝不及防喝了好幾口水,等浪花退去,跟落湯雞一樣狼狽地栽在了沙子裡。
楚賀潮撥開臉上的頭發,左手抓著繩子一拽,直接把不遠處躺屍的元裡拽到了自己身邊,反身就壓了上去,兩手轄制住元裡的兩隻手,嚇唬人道:“元樂君,都快要做皇帝的人了,你怎麼還這麼調皮。”
元裡從嘴裡吐出一口海水,苦著臉道:“這水好鹹啊。”
楚賀潮頓時樂了,他往左右看了一眼,趁沒人注意飛快地親了元裡一口,舌頭在元裡嘴裡掃了一圈,砸吧嘴巴回味地道:“確實鹹。”
元裡喉結動了動,把嘴裡面的口水咽下,又被鹹到了。他踹了楚賀潮一腳,“去喝水漱漱嘴吧。”
“不要,”楚賀潮耍無賴地壓在元裡身上,趁著又一個浪花襲來蓋住他們的時候趕緊再親了元裡一口,“先讓我親幾口解解饞。”
蒙頭蓋臉的海水襲來又褪去,元裡都不知道嘴上是海水的味道還是楚賀潮的味道,隻知道越親越渴。楚賀潮已經按住了他的後脖頸,抬著元裡的腦袋親得越發野蠻兇悍,元裡自己也有些情動。
湿漉漉的臉龐在海水沙子的映襯下白得仿佛通透的玉石,元裡眼神發懵,唇被親咬得殷紅。
浪花拍打著腿部,衣衫此起彼伏。遠處的人喊著他們吃飯,聲音穿過海浪,模模糊糊地傳入元裡耳朵裡。
楚賀潮忽然套了個東西在元裡的手上。
元裡抬起手一看,是一串小圓石頭串成了手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