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的匈奴騎兵往前走了幾步,領頭人大聲喊了一句匈奴話。
元裡立刻問向導:“他說了什麼?”
向導顫顫巍巍,打著寒戰道:“他問我們是誰的人,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元裡握緊了韁繩,腦中轉得飛快,思考著這該怎麼答。
鼻息炙熱,像此刻焦灼的氛圍一般,千鈞一發。
戰馬似乎都感覺到了不對,焦躁地原地踢蹄。
蔣柴擦掉眼睛周圍的雨水,已經做好了戰死保護元裡逃跑的準備。
他這會覺得當初闖進吳善世的牢獄救走賈青的危險同這會相比完全就是小巫見大巫,他總覺得這次十有八九得死在這裡。
但即使是死,也得讓元刺史有機會活下去啊。
他們這一方沒有人回話。
這短暫的沉默引來了匈奴騎兵的懷疑,領頭的人帶頭駕馬往前走了兩步,又大聲說了一句元裡不懂的話,語氣中的狐疑和不善元裡都能夠聽得出來。
向導道:“他、他在質疑我們為什麼不說話。”
元裡的聲音比自己想象之中還要冷靜,“你的匈奴話老道嗎?”
向導咽咽口水,“算是老道。”
“那就用匈奴話告訴他,”元裡盯著對面,道,“就說我們是右賢王的人。”
第1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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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大體分為三個部分,單於居中,左賢王管轄匈奴東部區域,右賢王管轄匈奴西部區域。其中,左賢王也是匈奴下一任的繼承者,地位如同太子。*
左右賢王一般都是由單於的子弟擔任,如今的左右賢王就是呼延渾屠的兩個兒子。
楚賀潮曾經跟元裡說過匈奴王庭中的王公貴族關系,元裡將其記得清清楚楚。
左賢王是呼延渾屠的二子,他是呼延渾屠與右大將之女的孩子,出身很高。而右賢王則是呼延渾屠的長子,因為出身上不敵弟弟,才屈居於左賢王之下。
但右賢王並不嫉恨弟弟,也很畏懼呼延渾屠。因為父親太過忙碌,從小沒有管教他什麼,就此養成了右賢王懦弱的性格。
在被封為右賢王後,他還興高採烈地帶著自己人老老實實地前往了西部。
呼延渾屠牢記父親偏愛兒子的缺點,所以從不偏袒任何一個子嗣。尤其在長子、二子分別成為左右賢王後,他對這兩個兒子比對其他兒子更加嚴苛,也更加防備,呼延渾屠甚至下令命左右賢王無事不得靠近王庭一步,以防他們與王庭內的各方勢力勾結,貪圖單於之位。
親爹下了這個命令,左右賢王自然會遵守。左賢王或許會心有不甘,但右賢王離開王庭後卻樂不思蜀,躲在西部安穩過日子,除非呼延渾屠的命令,否則從不回到王庭。
在這個危機當頭,不知道對面的匈奴騎兵是誰的人時,元裡拿出右賢王的名號是最安全的,因為他們大概率不會碰到右賢王的人,而對面的匈奴人也大概率沒見過右賢王的人。
大雨傾盆,遮蓋住了許多聲音,也為元裡等人掩住了身形。
向導被元裡的冷靜所感染,大著膽子喊出了這句話。
匈奴騎兵停住了往前的腳步,又問了一句話。
向導連忙道:“他在問右賢王派我們來這裡是在幹什麼。”
元裡早就想好了理由,“跟他們說:右賢王聽聞了近日草原上的紛爭,所以派我們來王庭詢問。”
向導原話說了出去。對面匈奴騎兵的領頭人轉頭和左右說了幾句話,似乎在思考他們所說的對不對。
蔣柴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裡了,撲通撲通,滿手分不清是雨還是汗。
過了一會兒,對面又喊了一句話,轉身繼續巡邏去了。
向導全身力氣被抽光,軟倒在馬上,“他說讓我們不要在這裡多逗留。”
元裡呼出一口熱氣,“走吧。”
這之後,他們走得越發小心。雨天不好繪制地形圖,為了詳細地摸清地形,他們耗費了更多時間。
沒有太陽,眾人也分辨不出此時是什麼時候了,但元裡在系統所提供的時間上知道他們已經跑了有三個時辰。
期間,因為大雨的阻礙,蠻族人也帶錯了幾次方向。長時間暴露在大雨之中,元裡隻覺得渾身越來越冷,熱量開始流散,他心裡明白,如果再淋下去,他們的身體就受不住了,馬匹也要受不住了。
怕是回去後,有可能還會有一場高燒。
他在心裡嘆了口氣,突然覺得自己真的有些太著急了。在心情沉入谷底之時,蠻族人突然驚喜地道:“那就是、那就是單於庭!”
眾人心神一震,冒雨往前看去。
四處一片昏暗,雨水也打得抬不起眼睛,什麼都看不清。元裡把手搭在眼睛上擋著雨往前面看去,看了好一會兒才從一個尖尖的哨塔看出哪裡是匈奴王庭。
這裡距離匈奴王庭還有很遠的距離,隻能看到黑壓壓的一片。蔣柴咽咽口水,問道:“大人還想要往前嗎?”
他其實不贊同再往前了,前往太過危險,能趁著大雨看上一眼已是極限。
“不了,”元裡當機立斷,回過頭問糧料院人,“記住匈奴王庭的位置了嗎?”
糧料院人匆匆點頭,“已經記下了。”
“那走吧,”元裡立刻調轉馬頭,“先離開匈奴王庭,再找一處隱僻地方修整兩刻鍾,讓馬匹和人補充補充體力。”
左右兩邊應下,連忙離開了此處。
來的時候因為要認路,所以速度並不快。但離開就不用顧忌這些,他們跑出了在大雨中能跑出的最快速度,期間又遇上了兩批冒雨巡查的匈奴騎兵,被元裡各用5秒的AR特效引開了。
如果不是必須,元裡其實並不想要使用系統給予他的獎勵。
系統來歷不明,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離開。元裡如果對系統形成了依賴,最後隻會害人害己。
他對系統的力量其實一直懷有警戒,隻是現在顯然不是計較這件事的關頭。
又跑了整整兩個時辰,他們才算是遠離嚴防最緊密的地段。眾人已經筋疲力盡,強撐著找了處密林,便原地坐下休息。
大雨被密林遮擋了不少,還好現在不是雷雨天氣,不然元裡也不敢讓人在這裡休息。
將士們從馬上一下來,就徹底沒有力氣了,馬匹也是如此。還有一些馬直接癱倒在地,歪著頭迫切地吃著草。
元裡一看就知道,兩刻鍾肯定修整不過來了。他幹脆決定在這裡休息到深夜。
到夜裡,大雨變為了小雨,溫度也跟著降低。若是不想要生病,就必須得動起來取暖。
馬匹已經緩了過來,眾人又踏上了連夜回去的路。
夜行是件危險的事,尤其是無法打火把的雨夜。還好敵人和吃人的野獸減少了許多,他們有驚無險地度過一整夜。
次日中午,又是一場滂沱大雨。但在雨後,驕陽終於穿過烏雲,照耀在了這片草原上。
元裡也來到了帶路蠻族人的部落。
他倒不擔心賈青。因為在賈青吸引匈奴騎兵離開之後,元裡也在後面使用了一些小手段,他同樣使用了AR特效營造出賈青一行人往其他方向逃跑的畫面,從而迷惑匈奴騎兵的視線。
雖然AR特效也因此隻剩下了20秒的時間,但元裡覺得很值。
不過讓元裡沒有想到的是,等在部落裡的除了賈青一行人外竟然還有楊忠發一行人。
見到他平安回來,兩個人皆松了口大氣。但楊忠發忍不住黑著臉說了元裡一頓,“元大人,您這次實在太冒險了!”
一想元裡幹了什麼事楊忠發都心驚膽戰,即使被罵他也認了,嚴聲道:“您的安危比匈奴王庭的位置要重要得多!幽並兩州離不開您,您的親友部下也離不開您,大將軍也離不開您!如果您真出了一點事,那局面無人能承受得住!”
元裡沒生氣,他還有點兒心虛,“我知道了。”
此處不宜久留,楊忠發還想要說什麼,到底還是狠狠嘆了口氣,隻是仍堅持道:“將軍派我來護您安危,我沒有做好該做的事,應當受罰。回去後我就會將此事一一傳信告知將軍,元大人莫怪。”
元裡摸了摸鼻子,都已經想象出來楚賀潮知道他做了什麼事後的樣子了。他心裡發愁地點了點頭,說吧說吧,反正這事瞞不過楚賀潮。
眾人沒有多說,再次駕馬離去。
在路上,元裡也知道了楊忠發為何會同賈青湊到一起。原來是楊忠發派去傳接消息的士兵連續幾日沒有收到元裡這邊的傳信,楊忠發擔憂元裡遭遇不測,便直接趕了過來。
十日後,他們終於出了草原。
這一來一回,一個月都過去了。
一看到那高大連綿的城牆和迎接他們的何琅等人,元裡便心中一松。
這松下的一口氣大約是強行壓著不適的最後一口氣,一進入營地,元裡便覺得身體內的疲憊和傷病全被釋放了出來。他越走腳步越沉,頭腦發暈腫脹,渾身越來越冷。
“元大人,老楊,前些日子你們不知道深入草原到了何處,騎兵找不到你們的蹤影,消息也傳不過去,”何琅嘆了口氣道,“元大人,你的人傳來了消息,烏丸人怕是要有異動。”
元裡昏昏沉沉的大腦霎時間清醒過來,雙目猛然抬起盯著何琅,“你說什麼?”
“匈奴人不知道什麼時候跟烏丸人聯手了,”何琅也發愁,“匈奴人多次侵犯邊疆,也是為了吸引走我們的注意力。與此同時,烏丸人在幽州也開始蠢蠢欲動,他們兩方裡應外合,是早有合謀。”
元裡揉著太陽穴,喃喃:“原來如此。”
烏丸人住在幽州裡頭,聚集在上谷郡、漁陽郡、右北平郡、遼西郡、遼東郡五個郡中,他們要是在幽州內搞小動作,往往會讓人防不勝防。
因此,元裡一直很注意防守烏丸人。這幾年來,糧料院的人已經滲透到了這五郡之中,能夠及時給元裡傳遞烏丸人的消息。
這消息應當也是糧料院傳過來的,糧料院的消息會比其他的消息渠道早上很多,烏丸人現在應當還在蠢蠢欲動的階段,沒有真正動作。
又是匈奴,又是烏丸,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元裡強撐著想要處理這件事,但大腦反而更加疼了。
他甚至忍不住咳嗽了數聲,再說話時聲音已幹啞,“這消息是什麼時候送來的?”
“五日前,”何琅擔憂地看著他,“大人,你這是怎麼了?我去讓人叫疾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