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裡心道你這不是廢話嗎,面上笑容不變,“我自然不知。正想要問上將軍一句,這是發生了何時?”
楚賀潮拍了拍手掌,淡淡說道:“進來。”
門外走進來了一個斥候。
斥候已經趁著這短暫的時間吃了頓飯補足了水,說話清晰流暢了許多,他抱拳道:“稟告將軍、諸位大人,上谷郡的烏丸大人達旦帶著一萬騎兵已平定潘縣與下落縣兩處白米眾。他令小人傳兩句話與將軍,他說他助將軍平定了幽州兩縣,過幾日便趕來涿鹿縣與將軍會面,希望將軍能賞賜給他們一些戰利品。”
其餘幾位將領也是才被叫來,剛剛知道這個消息。
聞言,一個瞎了右眼的校尉左向榮頓時氣得牙疼,“草他娘的烏丸人!自己白得了兩個縣的戰利品,還有臉來問將軍要東西?!將軍讓他們動手了嗎!”
其餘人臉色也很不好看。何琅冷笑,呸了一聲,“臉皮真他娘的厚。”
平定白米眾並非是一件苦差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反而是件大好事。
白米眾都是烏合之眾,平定了他們不止能夠得到朝廷的封賞,立下大功勞,更能得到諸多戰利品。
例如楚賀潮派人搶回來的北新城縣、蔚縣、涿鹿縣等,每奪回一座城池,他們便能得到相當可觀的戰利品。這些戰利品是從白米眾手中搜刮而來的東西,白米眾每到一縣,縣內的豪強地主或逃或亡,大量的財富珠寶與土地莊園都被白米眾獨佔。等楚賀潮的軍隊踏平白米眾時,這些東西自然成了楚賀潮的東西。
隻不過幽州本就是楚賀潮的封地,楚賀潮自然不會幹出自己打劫自己的事,他每收回一座城池,都會留下一定的戰利品用來建設當地,但即便如此,剩餘的戰利品也極其豐厚,其中有一半都被楚賀潮賞賜給了部下。
況且每奪回一座城池,得到的東西還不止是戰利品,還有俘虜白米眾。
白米眾們被楚賀潮收編,作為壯丁修建被他們肆虐過的城池,也做一些修築工事、運送補給等事,大大減輕了軍中負擔。
烏丸人絕對不會像他們一般愛護幽州的土地和百姓,隻怕他們平定的兩個縣都已被他們狠狠劫掠了一遍,除了帶不走的豪強地主的土地,其餘能帶走的隻怕他們都已帶走了。最後隻需要把毀壞的城池裝作是白米眾幹的是,誰還能說他們什麼?
眾人氣得臉色鐵青。
“這些烏丸人當真不要臉,好處都讓他們佔完了,還敢過來要賞賜?”楊忠發給氣笑了,殺氣凜凜地道,“娘的,這兩個縣的百姓還不知道被糟蹋成什麼樣子了!在將軍的封地欺負了將軍的百姓,不教訓他們就是好事,他們進關內久了,真是忘了當初被將軍打得哭天搶地的模樣了!”
Advertisement
楚賀潮扯唇,沒什麼笑意地道:“白米眾如今四處紛起,天子號召各地舉兵打壓白米眾。烏丸人聽命於朝廷,派兵平定了潘縣、下落夏兩地乃是有功,既然有功,他們當然敢來問我要賞賜。”
說罷,其餘人都閉了嘴。這正是令他們惡心到火冒三丈卻不能發火的原因,不僅沒法好好教訓這些烏丸人,還得對他們笑臉相待。
營帳內的靜默壓得人心中憋屈。
元裡垂眸靜靜思索著,楚賀潮突然問道:“嫂嫂,你怎麼想?”
所有人朝元裡看來。
元裡抬眼,構思了番語言,道:“將軍莫要忘了,打擊白米眾是為朝廷做事,不是為將軍做事,即使幽州是將軍的封地,烏丸人要賞賜,也應該向朝廷要賞。”
說著,他淡淡一笑,飽含暗示地道:“烏丸人遷於幽州,是受將軍所管制。烏丸人的功績,也應由將軍上書朝廷才是。”
至於怎麼上書,怎麼添油加醋,這都不是一個上谷郡的烏丸大人可以決定的事。
其他人恍然大悟,楊忠發猛拍了下大腿,“對啊,我怎能忘了這事!將軍,應該讓達旦問朝廷要賞賜才是,他打不打壓白米眾關我們屁事!”
楚賀潮無聲笑了,“嫂嫂所言極是。”
何琅嘆了口氣,還是心中窩火,鬱鬱不樂,“那潘縣、下落縣兩地的事我們就不和烏丸人計較了嗎?這兩地必然遭災嚴重,隻怕後面還得咱們自己貼錢修建城池,補貼百姓。”
元裡聞言,突然笑了。
笑顏明豔,好似春風明月,眼中卻藏著寒冰,“何將軍請放心。”
他無聲冷笑一聲,“我會讓他們自己將這筆錢掏出來的。”
第35章
烏丸人從潘縣趕來涿鹿縣需要七八日的時間,在這七八日之中,元裡首先迎來了從渤海趕來的一隊親信。
這一隊親信有三十人左右,正是元裡當初帶到洛陽的三十個精英護衛。
他們各個神情剛毅,裸露在外的皮膚被曬的脫皮燙傷,但還是一路毫不停留地趕來,將匆匆提純出來的足有三百斤重的細鹽交到了元裡手上。
帶隊的人正是元裡許久不見的孟護衛孟嚴易,他抱拳道:“屬下幸不辱命。”
元裡來到幽州之時帶走了三百部曲。
這些部曲都是他用現代化軍事理論培養出來的優秀人才,元裡教了他們識字、基礎的農耕和醫療知識,他們每一個人都對元裡心懷感激,絕對的忠心耿耿。
元裡扶住孟護衛,欣慰地道:“辛苦你們了。”
他立刻命人給孟護衛等人送上飯菜和酒水,請來疾醫為他們看身上的曬傷,安排了冰塊在他們房中降溫,事事安置了妥當。
等親信們整頓好自己開始休息後,元裡派人叫來了楚賀潮和楊忠發。
這兩個人恰好正待在一塊,聽到元裡叫他們過去後,兩個人對視一眼,心中懷著期待地來了。
一進去,楊忠發便好奇地道:“元公子,您是不是又有什麼好東西了?”
進門之後,楊忠發率先看到了元裡面前桌子上放著一個鼓囊囊的麻袋,麻袋口子已被撕開,露出白花花像是雪花一般的東西。
楊忠發奇怪道:“您這是把冰塊給磨成了粉末嗎?”
但再一看,又不像是冰塊粉末。
楚賀潮則大步向前,站在桌旁看了一會兒,忽然伸出手沾了一點送到鼻前聞了聞,沒聞到什麼味道之後,他將粉末送入了口中。
下一刻,楚賀潮愣在了原地。
驚愕從他面上閃過,他不可置信地低頭看著這袋東西。
楊忠發心裡越發好奇,也快步走了過來,“這是什麼啊將軍?”
這句話說完,楊忠發便急不可耐地也沾了點嘗了嘗。明顯的鹹味在口中快速彌散,頃刻融化,且沒有分毫苦味,楊忠發眼睛瞪大,猛地朝元裡看去,“我的老娘啊,這是、這是——”
他激動得胡子都在顫抖,頃刻間壓下了聲音,“這是鹽?!”
這世上有這樣潔白如雪花的鹽嗎?!
楚賀潮也目光灼灼地朝元裡看去。
被兩雙眼睛火熱地盯著,元裡毫不吊人胃口,斬釘截鐵地點頭承認,“沒錯,這就是鹽!”
楚賀潮喉結一滾,“很好。”
他盯著細鹽,忽然露出了笑。
楊忠發倒吸一口冷氣,半天說不出話來。反應過來之後便是狂喜襲來,他哈哈大笑著用力拍著桌面,臉色漲紅得好似喝醉了酒,又沾了一手指的鹽放在了嘴裡,被鹹得表情扭曲,眼中卻越來越亮,“好鹽!好鹽!細鹽味比粗鹽重了許多不說,連一點苦味都沒有,天子也沒吃過這樣的鹽吧!”
元裡端了一杯茶遞給他,“楊大人,漱漱口吧。”
楊忠發連忙擺著手,“不漱不漱,元公子,你讓我多嘗嘗這鹽味,我可舍不得漱口!”
楚賀潮正捏著一點鹽細細地觀察著。
這些鹽細膩潔白,其中沒有一絲雜質,並且顆粒分明,如同縮小了的一粒粒白米。
鹽並不是民生物資,而是非常重要的戰略物資,可以和鐵並列相提,甚至比鐵更為重要。
想要士兵強壯有力,鹽必不可少。楚賀潮也很注重幽州內各地鹽池的把控,他自問見多識廣,因為身份地位之高,好東西也絕對沒少見過,可這樣的鹽,他確實從來都沒有見過。楊忠發說得不錯,這樣的鹽,天子確實也沒吃過。
“嫂嫂,”楚賀潮緩聲,嘴角帶著隱隱笑意,“這些鹽還有多少?是池鹽還是井鹽、海鹽?從哪裡得來的?”
頓了頓,他側頭看向元裡,勢在必得,“若是此處不在幽州內,搶也要將其搶過來。”
元裡一一回答:“因為時間尚短,目前隻有三百斤左右。這些鹽是我命人去渤海南岸邊提煉出來的,用的是新法,所以鹽的味道模樣也與以往的粗鹽並不一樣。渤海南岸本就屬於將軍封地之內,自然不需要搶了。”
渤海南岸有豐富的淺層地下滷水資源,加上地勢足夠平坦,光照又很充足,一日的蒸發量很大,可謂是理想的制鹽之地。*
楚賀潮有些驚訝,“竟然是海鹽……”
元裡笑眯眯地道:“依將軍和楊大人看,這海鹽價值如何?”
“絕對是硬通貨!”楊忠發率先回答道,“一旦販賣,必定使萬民瘋狂。隻是……”
他猶豫著問道:“這白鹽,是否很昂貴啊?”
在北周,鹽價是糧價的一點五到兩倍,這個價格還特指內陸和平時期。若在偏遠地區或者是少數民族聚集地,猶如幽州、涼州等地,鹽價則會高至糧價的五倍。百姓們常常因為買不起鹽而淡食,因此也導致身體瘦弱。
而一旦遇到戰亂,鹽價恐怕便會飆升至糧價的八到十倍。
楊忠發很怕元裡這鹽會賣得更貴。
但元裡卻道:“如果要販賣,此鹽該與五谷同價。”
楊忠發猛地抬頭看他,大吃一驚。
元裡笑了笑,“楊大人,賺百姓的錢是沒有意思的。要賺,那就賺外蠻人的錢。”
他眼中冷意閃過,“此鹽短時間內不會販賣給百姓,等從外蠻人手中用高價賺取到足夠的金銀財寶和牛羊馬匹後,再以低價在幽州開放細鹽的販賣。”
楚賀潮一瞬間心領神會,“你是說,將這些鹽販賣給達旦一行人,從他們手中拿回劫掠潘縣、下落縣兩地的戰利品?”
“是也不是,”元裡挑眉,忽然揚唇一笑,帶著些調皮狡黠,揚聲道,“劉先生,請為我拿些粗鹽來。”
等劉驥辛拿來粗鹽後,元裡直接按著一比一點五的比例將細鹽和粗鹽混合,弄出了比粗鹽好上許多的次等鹽。
元裡滿意地點點頭,擦幹淨手,“這等次鹽已比市面上的鹽好上許多,烏丸人缺鹽,他們又剛剛搶完大批金銀財寶,自然變得闊氣了許多。楊大人,您說我把這等次鹽擺在他們面前,他們買還是不買?”
“當然會買,”楊忠發哈哈大笑,眼中精光爍爍,“烏丸人好大喜功,達旦此人更是容易驕傲自滿。雖把這等好鹽賣給他們我心中著實不甘,但能坑上他們一筆,我想想就高興,元公子,這事就交給將軍與我吧!”
元裡道:“那便辛苦二位了。隻是除了用鹽換來他們手中的金銀財寶之外,最好再換一些牛羊馬匹等畜生,還有被他們俘虜為奴的白米眾。”
楊忠發有些不解:“牛羊倒是有可能。隻是烏丸人寧願將馬匹賣給馬商也不會給我們,再有一點,元公子,為何要換回白米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