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聽不下去了,退後兩步轉身上車:“你們先聊,我家裡著火了,先回家去一趟。”
周一立刻扒住車門:“你家在哪?”
“……周先生請放手。”
“哎——不放不放,你家在哪?相逢即是有緣,你家著火這麼大的事,我們怎麼能不去看看熱鬧呢?”
瞬間所有人的表情都跟黃市長一樣風中凌亂起來,連楚河的眼角都跳了又跳,忍不住指向顏蘭玉:“周先生的緣分不是應在那裡嗎?”
“哎呀楚總這你就不懂了!緣分還有個深淺高低呢!你能長得跟我前妻像——雖然也就像了個百分之三四吧,但咱倆這緣分可就深了。雖然不說比山高比海深吧,但起碼也……哎!你別走啊!”
紅旗車呼嘯而去,尾氣噴了周一一臉。
“……”周一抹了把臉,無奈道:“我隻是想問他,如果他那車壞了的話……”
話音未落前面那輛紅旗發出“嘭!”一聲巨響,緊接著車前蓋冒出一陣白煙,停下不動了。
“……願不願意來坐我們這輛。”周一無辜道。
黃市長隻好和楚河一起上了那輛牛逼閃閃的黑色慕尚,至於相田一行日本人,借口天色已晚便告辭了,臨走前約定明天再來發展中心商議工程的圖紙。
黃市長百思不得其解:“我那車怎麼就能壞了呢?!”
一車人都沒說話,連同他們省外賓接待辦公室的幾個下屬都齊齊當了鋸嘴的葫蘆。隻有周一突然探過頭興致勃勃的問:“楚總對紅旗車有什麼偏好嗎?”
楚河:“……”
“那楚總坐我車,勉強還能習慣嗎?”
楚河偏過頭,一手支颌,根本不想跟他說話。
Advertisement
他那幾個下屬應該都已經習慣周一動不動就抽風的習性了,個個臉板得跟地下工作者似的。倒是黃胖子嘴賤,忍不住諷刺:“紅旗好不好也是市裡給配的,比不上你們省裡財大氣粗,連外賓辦公室都配近千萬級別的豪車,咱們七八線小城市怎麼能比呢?”
周一笑容滿面:“哎——您這話就見外了,咱們省再有錢也不能這麼糟蹋呀。說實話這車是我自己買的,當初也花了點錢搞改裝,後來擱那兒就忘了開了。說起來都是好幾年的舊車了……”
“小周家也是做生意的?”黃市長身為一個每天兩隻雞就滿足了的胖子,此刻簡直心都在揪著疼。
“做啥生意呢,攢錢吃老本罷了,家底兒還未必有那個小日本厚。”周一笑容滿面的轉向楚河,似乎完全不介意楚河把他當空氣:“咱們男人命苦啊,又要辛苦上班工作,又要攢錢養老婆孩子,一不留神老婆還特麼成前妻了——不是我說,要不咱們就把那小日本綁來敲詐一下吧?我看他們姓相田的底子厚得很,指不定還能詐出個千兒八百億給我前妻當赡養費……”
黃市長嘴角抽搐半晌,滿頭黑線的轉向李湖:“李主任……”
“噓,”李湖貌似不經意地挪挪屁股,坐得離周一遠了點兒,才小聲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別問。是的你就當他不正常好了……”
說話間車已經開到了張家別墅門前。這塊地方離市區也有相當一段距離,附近的別墅群都佔地廣闊而坐落稀疏,所以並沒有鄰居出來看熱鬧,隻有兩輛消防車停在冒著黑煙的磚瓦前,滿地都是泛著白泡的水。
別墅門臉還算完整,但東南角臥室的那一塊都燒塌了,眼看著沒三五個月都重建不成。
幾個小女佣擠在臺階上瑟瑟發抖,張順和黃翩那倆小王八蛋正使出全身解數安慰她們,聽見車喇叭聲便回頭:“哎——!哥!”
楚河大步走上前,揚起巴掌就要揮下去。
張順立馬一偏頭躲開:“哥!你想打我?!”
“楚總楚總!誤會!都是誤會!”黃翩見勢不好慌忙衝上去拉架:“這真不關張順的事兒!哎呀都是那個方大師——哎?叔叔?”
黃市長狂奔而至,真想飛起一腳把他這不成器的侄兒踹天邊去:“你他媽怎麼又在這裡?!”
“叔叔你聽我解釋……”
黃市長立刻把他侄兒嘴巴一捂拎到邊上:“你不知道你是建國後才成的精嗎?!沒事你不低調點是想死嗎?!”
黃翩哭喪著臉說:“真不怪我,都是那姓方的上趕著找死……”
原來黃翩一聽張家鬧鬼,頓時就精神了。小黃鼠狼生下來就知道自己是妖,對鬼可沒有一般人類那樣的畏懼,比起要幫張順的忙,他看熱鬧的心思倒多點,於是立馬就把最近在本市相當火的方大師請進了張家。
那個方大師在香港、廣東一帶頗有盛名,來到H市據說是遊歷四方,冶煉法器。這些神神道道的東西都不用說了,但他算命驅鬼確實有一手,本地幾家富豪先後都請他去看過風水,算算看H市從沒請過方大師的豪門也就張家這一家。
方大師雖然號稱世外高人,但也是要在世俗中吃飯的,早就惦記著要搭上張家這條人脈;無奈大師落花有意,楚總郎心似鐵,要不是這次張二少爺送上門來,方大師還是撈不著進張家的門。
張順把二愣子遇鬼記一說,方大師就覺得好辦。張家以前是挖礦的,據說礦井倒塌也沒少死過人,這明顯就是哪個冤死的鬼上門來討債,好生超度送走這事兒就完了。
於是大師大模大樣的進了張家大宅,一圈走下來冷汗浸湿了後背。
——張家這風水,特麼是養屍陣啊!
一般做生意人家,都會擺個風水聚財、家運亨通的陣法,這個也是題中應有之義了。但張家這個別墅建起來的時候就前窗對後窗、一劍貫中堂,頂棚還特地開了一條狹窄的縫,既做成天斬,又正對北方成光煞,簡直是怎麼兇怎麼來。尤其可怕的是張二少爺他哥的臥室還正落在陣膽上,一般人住在這裡兩三年,早特麼絕戶了,哪還能開公司做生意?
方大師擦了把冷汗問:“二少爺,令兄長是不是身體不太好?”
張順大喜:“大師不愧是大師,連這都能知道!我就說他整天一副腎虛樣兒,最近還有點縱欲過度的苗頭……”
這要換作周一,這個陣都不叫養屍陣,他隨便擺個躺椅就能曬著光煞當日光浴了。換作顏蘭玉,可能會想想這家主人是不是特意擺成的這個陣勢,其中有沒有什麼深意,然後默默退走了就當不知道。
但這位方大師,第一沒想到張二少他哥能狠到舍身入魔,用自己的心頭血來祭祀魔尊;第二被張二少手裡那明晃晃的支票迷了眼,就想展示下自己的本事。
——然後就壞事了。
“大、大師剛把銅錢、紙人、公雞血拿出來,紙人就燒起來了……張順跟我趕緊拿水來潑,但水怎麼潑都越燒越旺,最後整個臥室就就就就就燒成了灰……”
楚河問:“你們在我臥室裡燒的?”
黃翩膽怯的點點頭。
楚河深吸一口氣,感覺他很勉強才忍下了揍這隻小黃鼠狼一頓的衝動,轉身走向自己已經成了焦黑磚瓦的臥室,一個人坐在了廢墟上。
張順遲疑再三,戰戰兢兢地走過去:“哥……哥。”
他哥不理他。
“哥,你打我一頓吧,我不是故意的……”
楚河撇過頭。
他這樣張順反而更難受。雖然年少不懂事的時候他確實恨過這麼個便宜哥哥,他爸留遺產的時候也覺得無法接受過,但這麼多年來,說他對他哥沒感情,那也是假的。
何況他哥對他很好,要錢給錢,要車給車,雖然態度冷淡點,但事實上百求百應,再沒有讓他有過半點不滿。他爸去世那年他生病了,是他哥衣不解帶的照顧,一連半個月連家都沒出;他年少時失戀了醉生夢死,他哥三更半夜在酒吧街挨個店裡把他搜出來,被吐得全身汙物都不嫌棄。幾百萬的法拉利說要就給了,他哥自己都沒開這麼貴的車;他天天紅|袖添香不亦樂乎,他哥忙生意忙得連女朋友都沒找……
“哥,我下次真不敢了!”張順抬手狠狠扇自己一耳光,剛要扇第二下的時候被他哥厲聲喝止:“你住手!”
張順可憐巴巴看著他哥,神情頗似被拋棄了的哈士奇。
楚河神情古怪,感覺有點無奈又有點哭笑不得,半晌一腳踹飛他弟:“走走走,你給我滾!”
張順捂著屁股拔腿就跑,直跑了十幾米遠,回頭隻見他哥沒追過來才松了口氣。
張二少摸摸臉,確認了下既沒腫也沒破相之後,慢悠悠的繞過廢墟向別墅大門口走去——管家正指揮佣人前前後後的搬東西、清點財物損失。
黃市長和黃翩倆叔侄站在空地上,表情古怪的看著臺階。
臺階上坐著一個面孔英俊的年輕帥哥,被幾個鮮花嫩柳的小女佣圍著,正煞有介事給她們看手相:
“你的愛情線很亂,說明情路波折,說不定有生離死別。不過放心離也離不了幾年,你命中定有貴婿,日後一定不愁吃喝三年抱倆……啥?生男生女?哎呀我跟你說這年頭還是女兒好,生女兒當貼心小棉袄,生兒子你就欠下債了,生倆兒子你這輩子就看到頭了……”
張順嘴角抽搐,“……這人誰啊?”
帥哥一抬頭,於人群中準確的發現了張順,剎那間就像人民紅軍見了黨組織一樣,三步並作兩步激動衝來:
“親!親你印堂發黑有血光之災,快來我這裡買個平安符吧!看咱倆這麼有緣的份上我給你打九五折喲!”
“你特麼有病吧?”張順轉身就走,緊接著不知道怎麼回事,愣是在平地上左腳絆右腳,啪嘰一聲臉朝下重重摔到了地上。
周圍所有人:“……”
這一下摔得真是太狠了,一般爬樓梯摔下來都沒有這麼狠的。張順好半天才頭破血流的從地上掙扎著抬起頭,隻見兩道鼻血混著鼻涕刷的流了下來。
“大仙,”張順淚流滿面問:“請問大仙尊姓大名,平安符賣多少錢啊?”
帥哥從褲兜裡摸出來張皺巴巴的紙巾塞給他,同情道:“我是你哥的朋友,我叫周一。咱倆相見即是有緣,原價一萬二的平安符八千八你就拿走吧。”
“……朋友你還收八千八?!”
周一蹲下身扶著張順血淚交加的臉,認真道:“何止是朋友?楚總的弟弟,那就是我親弟弟!不,比親弟弟還要親啊!來親兄弟明算賬,你是刷卡還是寫支票?刷卡收兩個點手續費喲。”
張順爬起來轉身就走。
正好這時一個外賓辦公室的手下倒車經過,隻見周一頗為失落的站起身,長長嘆了口氣:“我現在真是不濟了……當年九天十界滿天神佛,哭著叫著求我給賣兩張平安符,錢收少了他們還不幹……現在八千八都沒人要了……”
手下立馬衝下車,撲通跪下抱住大腿:“周老大!給賣張平安符吧!八萬八支付寶轉賬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