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雖然我也承認,漂亮是我身上僅有的優點。
因為這個優點,章錦燦從小就嫉妒我;因為這個優點,冷靜自持的殷九清糾纏過我;也是因為這個優點,李榮川三番兩次想傷害我。
我想我應該慶幸,起碼我有這個優點,否則這輩子我都沒機會能站在殷九逸的身側。
「你總想為我喜歡你找一個理由。我同情你的遭遇,可憐你的身世,你讓我想起我母妃,我很心疼你,還有,你很漂亮。在你看來,或許這些都是理由。但對我來說卻不是這樣的,喜歡是一件很簡單的事,不過是我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心跳加速,難以自持,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殷九逸直視著我的眼睛,坦坦蕩蕩說:「誠然,你若不漂亮,我根本不會注意到你,可你偏偏很漂亮。如若你隻有漂亮,或許後來我會厭倦你。
可你美麗端莊、文靜內斂,調皮可愛,我每天都比前一天更喜歡你。」
殷九逸緊緊將我納入懷中,微微嘆了一口氣:「我文不成、武不就、於功業上毫無建樹;論家庭,妻妾眾多,不能給你妻子的名分。人又風流不羈、不喜束縛。也隻有你把我當個寶看,你看看京城哪家大人看得上我?」
「今夜你問我還要你嗎?你不過是殺了一個渣滓,我怎麼舍得因此丟下你,你要相信我,我永遠不會不要你。」
殷九逸輕緩又堅定的聲音傳入我的耳膜,我再也止不住眼淚,揪著殷九逸的前襟泣不成聲:「李榮川不是一般的人,他爹是品級最高的將軍。我平日是不敢殺他的,可他想欺負我,還想殺了我,我實在太害怕了,我沒有辦法。」
「我知道,我知道。不必害怕,你放心,我都會解決好。你現在先去沐浴,我在這等你,今晚也不走。」
我洗完澡出來時,殷九逸卻不見了。
我獨自躺在床上等了好久,忍不住地後怕,今晚發生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現,我揪緊了被子閉上了眼睛。
李榮川的父親李恆是手握重權的大將軍,是武安侯,也是殷九清強有力的支持者。他們是一伙的。
我殺了李榮川,殷九清看到了。
接下來的事情我不敢再往下想了。
李榮川因為顯赫的家世,絲毫不將我放在眼裡,甚至想先侮辱我再殺掉我。若是武安侯知道我殺死了他唯一的兒子,我還有命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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縮在被窩裡瑟瑟發抖的時候,殷九逸輕手輕腳上了床。
我即刻將他抱緊了,摟著他的腰一言不發。
殷九逸好似知道了我心中所想,一下一下輕拍我的脊背:「不怕,都解決了,不是什麼大事。」
「你知不知道,章錦燦的舅舅是武安侯,我爹又是殷九清的舅舅,他們都是一伙的,殷九清和李榮川是一伙的。」
「不怕,他是我弟弟,我了解他。他不是那樣的人,他不會同武安侯說的。」殷九逸輕輕哄著我:「不怕了,睡一覺,明日我們就回家。」
翌日醒來,李榮川失蹤的消息不脛而走,哪裡都找不到他人。
但是大家已經無暇顧及李榮川了,因為皇帝病了。
皇帝本身就風寒未愈,狩獵時又因為大虎受了驚嚇,第二日醒來身體已經不舒服了。
一路舟車勞頓,剛回宮他就倒下了。
52
「父皇這些年夙興夜寐地批折子,身體大不如前了。此次受了驚,有些受不住。不過太醫說,情況尚還樂觀,休養一陣便無礙了。」
殷九逸盛了一碗雞湯,推到我的面前,垂頭示意:「再喝一碗。」
我搖搖頭。
殷九逸端起碗,舀了一勺雞湯將勺子遞在我的嘴邊:「自狩獵回來後,你吃得也少了。」
他看看邊上吃飯的小貓說:「元寶都比你吃得多,你得多吃點,父皇身子好了以後,我就帶你出去散心。等南邊枇杷熟了,我們離開京城,坐船去南邊玩。」
「好。」我也給他也盛了一碗雞湯:「你也多喝點。」
殷九逸派人將我的東西搬到了他的房裡,他和我同吃同住。
他擔心我會做噩夢。
半個月以後,有消息傳來,說是在東山的樹林裡發現了李榮川的屍體,屍體被埋在地下,所以派出找尋的士兵遲遲未能發現他的蹤跡。
聽說,屍體發現的時候已經腐爛生蛆了,士兵憑著未能腐爛的衣服確認了他的身份。
一時間,京城震動。
義憤填膺的武安侯沖到了潛淵殿,以頭搶地,請求皇帝徹查此事,誓死要為慘死的獨子討得一個公道。
皇帝派了大理寺調查此事。
「屍體都腐爛了,還能查出來什麼,讓他們折騰吧。」
話音方落,殷九逸的視線驟然被床上四腳朝天、露著肚皮睡覺的元寶吸引:「元寶怎麼又這樣睡覺,整日這樣睡舒服嗎?」
「我們也午睡一會兒吧。」殷九逸躺在床上,拍拍旁邊的位置示意我:「來睡,這樣昏昏沉沉的天氣,正適合睡覺。」
他摟著我,沒一會便睡過去了。
雨點吧嗒吧嗒落下來,我聽見窗外雨打樹葉的聲音。
殷九逸的臉近在咫尺,精致的五官更加分明,睫毛像小刷子一般細密纖長,嘴唇不染而紅。
看著他沉靜的睡顏,聽著外面的落雨聲,我忽然覺得,我愛上殷九逸了。
他在血泊中抱起了剛失去孩子的我,他送了我一匣子一匣子的首飾,他給我買糖人,他給我送貓,他帶我去看花放風箏,他給我畫像,他知道我殺人卻仍願包容,在這些值得記憶的重要時刻我都沒愛上他。
可是,在這個極其平凡的雨日午後,他睡著了,手還摟在我的腰上。
由喜歡到愛的轉變會發生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也就是在這個瞬間,我確定了,我愛上殷九逸。
李榮川的案子遲遲未有進展,成了京城了的一樁懸案。
我們的生活又恢復了以往的平靜。
殷九逸本來說帶我南下去玩,可是皇帝突然中了風。
殷九逸怒氣沖沖地從宮中回來,咕咚咕咚喝了一罐茶,還賭氣說他再不進宮看皇帝了。
他不願意同我說皇帝中風的原因,隻是自己坐起來生悶氣,氣了一個下午。
我大概也能猜出來一些,聽說春狩後皇帝在宮中發現一名長相肖似明貴妃的宮女,當即封了她做美人。
最近這位美人可謂是風頭正盛。
從殷九逸臉紅又惱怒的神色來看,約莫是皇帝在病中頻頻召幸這美人,所以才......
就在這個檔口,陸語容的外祖父忽然一病不起了。她遠在禹州的二舅舅來信說,老人家時日無多了,臨走前想見她最後一面。
陸語容少時是在外祖父的膝蓋上長大的,聽聞這個噩耗後傷心不已,立馬收拾東西,風風火火就要趕往禹州去。
方恨玉自是要和陸語容一起去。
「珠珠,家中的事情全都交給你了,我把我身邊的王嬤嬤留給你,有什麼不清楚的你就問她,至多兩個月我們一定回來。」臨行前一夜,陸語容抓著我的手囑咐。
「好,你們放心去吧,我一定照看好家裡。」
晚上就寢時,殷九逸同我交代說:「父皇狀況不好,若非如此,我就陪她們一起去了。明日我將她們送到下一個驛站點便回來,最遲兩日我就回來了,你自己在家別害怕。」
「好。」
翌日是個惠風和暢的好天氣,他們三個人站在馬車前同我道別。
「大多數侍衛都去送她們了,你自己在家別亂跑,等我回來。」殷九逸好像不放心我似的,絮絮叨叨說:「天氣漸熱,晚上睡覺你總踢被子,我讓小桃子晚上起來看著你。還有,不許吃冰的,要不過幾天肚子又疼。」
「表哥,你有完沒完。
你留下得了,我們有李統領,不用你送了!」陸語容佯裝生氣,叉著腰說:「我可沒開玩笑,李統領不比你強嗎?你非要送我們幹什麼。」
方恨玉推著陸語容笑著朝我揮手:「珠珠,我們走了。」
說罷她倆就鉆進了馬車裡。
眼看馬車真的行了起來,殷九逸飛速俯下身親了我一下。
我被他突如其來的吻搞得一懵,人還未反應過來,他便追上馬車鉆了進去。
目送馬車離去時,殷九逸又掀起車簾,仰著脖子回頭朝我揮手:「真的走了。」
我也揮了揮手,不由自主往前跑了兩步,揮著手朝他喊:「好,我等你回來。」
馬車越來越遠,越來越小,在路口轉了個彎,最終消失在我的視線裡。
後來的很多年,這個場景成了我的夢魘,一憶起便是鉆心蝕骨的痛。
53
殷九逸是五月二十八清早走的,現在是五月三十的晚上了,他還未回來。
府上的侍衛說,出了京的下個驛站口約莫得一天路程,若走得快些,五個時辰就到了。
我有些著急了,殷九逸說最遲兩日,那便是最晚最晚的時間。
小桃笑我太緊張了,說是沒準兒我睡一覺,醒來王爺就睡在我的身側了。
我忐忑不安地期待著,醒來身邊空空如也。
心中突突突亂跳,這太不對勁了,三天實在太久了。
小桃安慰我說:「許是路上難行耽擱了。有李統領和八個侍衛護送,一定不會有事的。王爺向來那王妃當親妹妹看,許是覺得不放心,又往前送了送,不會有事的。」
一種不祥的預感騰起來,我心裡很亂,一分一秒都平靜不下來。
殷九逸說了兩日,那便一定是兩日,就算晚一點,也絕對不可能拖到三天。
「王侍衛,你將咱們府上剩下的侍衛集合起來,快馬加鞭沿著京城到禹州的路去找,務必要找到王爺王妃。」
我扶著桌角,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見到王爺、王妃即刻派人回來說明消息。」
「側妃娘娘,王爺交代了咱們,務必得好好看家護院,保證您的安全——」
「我在京城能有什麼不安全,你該擔心的是王爺和王妃。」
王侍衛有些為難地垂著頭:「娘娘,要不再等等。以往卑職也跟著王爺下過江南,路上偶有逗留也正常的,況且李統領武藝高強,定然不會有事的。」
我氣得摔了一個茶盞:「我現在不是在跟你討價還價,我是在以安王側妃的身份命令你。」
「是,卑職明白了,卑職即刻就出發。」
「小桃,你也覺得我大驚小怪了嗎?」我頹坐進椅子裡,濕了眼角:「也不知道怎麼了,我心裡就靜不下來。他答應我最遲兩天,這都好久了。」
「小姐,你別著急。既然王侍衛都出去尋了,那我們等著消息就是了。」
惴惴不安又等了五日,方侍衛帶著一口棺材撲通跪在了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