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響亮的一巴掌。
殷九清垂下了頭:「母後,事已至此,兒臣會給秋荷一個名分。」
「我看你是昏了頭了。」皇後驀得又摔了一個杯子。
不知過了多久,皇後收拾了心情,沉沉道:「今早知曉這件事的宮女,就地格殺。太子,你記住,是你害死了這七條人命,今後的每一日,你都得為今日犯下的錯懺悔。」
說罷,她頭也不回轉身離開了,行至門口時又轉過身憤憤然道:「快些把這丟人現眼的東西弄出去,別讓本宮再看見她。讓燦燦也滾回家,本宮再也不想看到這個扶不上墻的廢物,她以為本宮就非她不可嗎?」
「不是我,這次真的不是我。」被踹的心口隱隱作痛,我跪在殷九清身後,臉上熱意翻騰:「是章錦燦害的我,這次真的不是我。」
「是我一時情急,錯怪了你。」殷九清捏了捏眉心說:「青芷宮的人送來了一壺酒,說是你從家中帶進宮的。」
章錦燦竟會如此,誰能想到章錦燦會如此?
他臉上通紅的巴掌印還很清晰,然而他隻是起身理了理衣袍說:「走吧,我送你和燦燦回去。」
24
章錦燦用這種低級的方法,無非是在無聲地反抗,她要告訴皇後,她對太子妃之位一點興趣也沒有。
我倆被遣送回家,家中人都很震驚。
大家都明白,章錦燦與太子妃之位無緣了。
這時殷九清卻跟我爹說,他會給我一個名分。
我爹不知臆想出了什麼,在殷九清走後,一巴掌將我扇倒在地:「逆女,你竟敢把主意打在太子身上,他本該是你的姐夫!你自幼心比天高,什麼都要和燦燦比,如今竟幹出這種不知廉恥之事。
給你相看的青年才俊你一個也看不上,原來你早就有了別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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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我從地上爬起來,摸著麻了的臉頰,大笑不止:「你問問你的好女兒,你問問她做了什麼,是你要我給章錦燦當丫鬟,是你要我陪著她進宮的——」
「縱然如此,你也不該因此心生怨懟,更不該借機勾引太子。」
他冷眼看著我,三言兩句便輕易給我判了罪。
「你以為宮中是什麼好地方?你這樣的性子,在宮中能活過幾日?既然路是你自己選的,以後你活成什麼樣子都別抱怨。」
抱怨,誰會聽我抱怨,我又何曾在這個家裡得到過一點關心。
「章錦燦,你為什麼不說話?」我像瘋了一般騎在她的身上,啪啪地甩耳光,恨不得立刻殺了她。
她並不反抗,就這麼乖乖任我打,惶恐地睜著眼睛流眼淚。
「章秋荷,你瘋了不成?」章照衡大步從外面進來,怒吼一聲將我推倒在地,摟過章錦燦,居高臨下看著地上的我,一臉嫌惡:「做出這種不知廉恥之事,還敢對燦燦動手,我真恨不得打死你。」
章錦燦像是被嚇著了,被哥哥摟在懷裡一個勁兒地掉眼淚。
我爹又將我關進了祠堂,又讓我反省自己的過錯。
我反省了好久,我不該聽信章錦燦的鬼話,不該喝下她喂給我的酒,不該被她自稱的一句「姐姐」迷了心智。
其實想想,章錦燦也算是幫了我,間接幫我實現了我的願望,我不僅不應該恨她,反倒應該謝謝她。
或許是矯情勁兒犯了,我實在開心不起來,那種被人踩在腳下凌辱的感覺又湧了上來,怎麼壓也壓不住。
我跪在祠堂裡,一會兒夢見李榮川撕扯我的衣裳;一會兒夢見我爹把柳朝明打死了;夢見殷九清橫眉冷對,罵我不知廉恥。
我也沒有那麼想要權力和地位,隻要沒人欺負我,我怎麼都行的,如果能有人關心關心我,那就能好了。
真羨慕章錦燦啊,她有爹有娘還有個哥哥。
而我,我什麼也沒有。
祠堂潮濕陰冷,明明是六月,我卻凍得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沒人給我送飯,到了晚上,我已經有些發昏了。
「舅舅,孤已經說了,會娶她做太子側妃,你為何還要如此對她?」
祠堂的門開了,我被人輕手輕腳抱了起來,他抱著我走得很穩,出了祠堂好像還看到了皎潔的月光。
意識已經有些混沌了,可我知道他是殷九清。
「太子哥哥,我知道你打心眼裡就看不起我,但是沒關系,你說了給我名分,這就夠了,還是謝謝你。」
纏上他感覺也還不錯。
他那樣的性子,無論多厭惡我,起碼在外人面前也會給我保留幾分面子,讓我沒那麼難堪。
已經夠了。
25
又過了幾日,太子妃的人選定下來了,選的是齊國公的嫡長女齊梅,婚事定在了十一月初五。
這天殷九清來看我,午覺一睡醒,他就坐在我床邊。
「做噩夢了?你方才喊了王嬤嬤,王嬤嬤是誰?」
「王嬤嬤是我娘的乳母,她特別會繡花做衣服,我的刺繡就是她教的,小時候她常常給我做衣服,八歲那年的冬天,她得了風寒去世了。」
殷九清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話鋒一轉道:「選的是齊國公的長女齊梅,日子定在了十一月初五。
我已經向父皇請旨,娶你為側妃,如果事情順利的話,我們應當也是那一日。」
說到這裡,我是不是應該表示些什麼?比如,牽一牽他的手?
我笑了笑,猶豫著去夠他的袖子。
方一觸到他的手背,便被他輕輕反握住了。
之後,殷九清好像一夜之間轉了性子。
以前對我愛答不理,現在還會特意來看看我。
有時我還有些恍惚,仿佛我們真是心意相通的癡男怨女。
仔細想想,殷九清雖然為人刻板,還喜歡說教,但卻是個嘴硬心軟的人,嫁給他不比爹爹給我相看的親事好太多了嗎?已經很好了。
有天殷九清又在午睡時來看我,我們去小亭子裡賞荷。
或許陰天的緣故,剛睡醒卻還是很困。
我枕著殷九清的肩膀想事兒,慢慢地,手越來越不規矩,最後閉著眼緊緊將他抱住了:「太子哥哥,你娶我真好。府上的人都不敢斜著眼看我了,我也不用去給別人當後娘了。那次你說你傾慕我,我其實聽到了,不管是不是真的,你說喜歡我,那我也喜歡你吧。」
空氣中是長久的靜默。
我等了好久,他都無動於衷。覺得有些沒面子,不想再抱他了,手剛一松,他卻突然伸出雙臂將我困在懷裡。
睜開眼去瞧,他沒什麼特別的表情,但是頭卻距我越來越近,好像是想親我吧。
我下意識瑟縮了一下,殷九清也沒強求,放正頭沒了動作,視線從我的臉上轉到了池塘裡的荷花上。
好好好尷尬,好好好糟糕,好好好......
為了補救,我屏住呼吸,摟著他的脖子,他的唇離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我閉上眼,吧唧親了一下,手足無措說:「太子哥哥,我,我喜歡主動。」
話音方落,他將我換了個姿勢抱在他的大腿上,扣著我的後腦勺親了上來。
我的老天鵝,殷九清還能這樣??
我的老天鵝,心臟撲通都快跳出來了!
這時候,我是認真想過我們的以後。
可後來事情的發展脫離了控制,一發不可收。
因為八月初的時候,我發現,我可能是懷孕了。
26
六月十二在宮裡同殷九清春風一度後,月事一直都沒來。
想起小桃說我最近越發憊懶,我才隱隱有些慌張。
一夜我都沒睡好,又是擔心又是憂慮,這些情緒到最後都變成了巨大的驚喜。
這世界上沒什麼東西是完完全全屬於我的,若是我真的有孕了,那麼肚子裡的小家伙就是我唯一的親人,他會完完全全屬於我,不分緣由地向著我。
我偷偷去了醫館,白胡子老大夫說我真的有了的時候,我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那是怎樣的一種幸福啊!我被這一波又一波的快樂沖昏了頭,好像黯淡的人生頃刻間明亮了起來。
好像一個人踽踽獨行走了很久,上天忽然告訴你,你以後不是一個人了,會有人不分緣由地愛你。
我又是激動又是興奮,我真想要這個孩子,我一定要。
晚上我就搬個小板凳,坐在院裡的桂花樹下摸著肚子自言自語。
他爹長得好看,他娘也漂亮,不管孩子是男是女,容貌上肯定不輸旁人了呀。
他爹是太子,沒人敢欺負他;我也命硬,斷不會像我娘那樣早早去了,我會一直陪著他,不讓任何人欺負他。
很快,我又犯難了,這個孩子來得本就不清不楚,若是留下,必將是殷九清德行有虧的直接證據,會是他帝王之路上明晃晃的汙點,他那般性格,他會同意我留下這個孩子嗎?
我暗暗拿定了主意,暫時不能將這件事告訴殷九清,不能叫任何人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
27
自知曉有孕後,我一直處在既幸福又緊張的狀態裡。
我深知總有一天會東窗事發,卻還是抱著能拖一天是一天的僥幸心理。
但我沒想到,秘密被揭露的那日竟來得這樣快。
八月初八,章錦燦的生辰,府上的宴會辦得很熱鬧。
不到兩個月的肚子不太顯,我用緞帶稍稍綁了綁,對著孩子絮絮叨叨說了一堆廢話,才起身去了宴會上。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今日齊梅也在。
因著她欽定的太子妃身份,受邀而來的小姐們眾星捧月一般將她圍在中間,一時間,章錦燦的風頭都被搶了過去。
鳳鳥銜珠金步搖,東珠瑪瑙耳環,她佩戴的首飾雖不多,卻樣樣精致貴重。
眾多小姐七嘴八舌地同她說話,她居於眾人期間,言笑晏晏,遊刃有餘,一舉一動都是富貴之家溫養出來的優雅貴氣。
見我過來,齊梅眼神一亮,撇下眾人朝我走過來,極自然地握住了我的手:「妹妹,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