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我先回去了。」殷九清的腳步有些踉蹌,起身時差點撞在桌子上。
我猛地將汗巾塞進他口中,在他拼命掙扎卻掙扎不動時,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繩子將他拴在了床上,死結一打,衣服一剝,齊活。
從雕花木窗往外看,依稀可見一襲青衫的小德子,乖順地站在院門口。而就在這幾丈之遠,我綁著太子,意欲白日宣淫。
誰也想不到,我膽大至此。
「太子哥哥,你救了我,我便以身相許。」
他額角青筋暴起,憤怒的臉扭曲成一團,眼睛裡閃著無法遏制的怒火,死死瞪著我,被汗巾塞得嚴嚴實實的嘴裡還「唔唔唔」發出些模糊不清的音節。
我幹脆利落地剝了自己的衣服,將我們之間的距離由一寸變成了負數:「你別擔心,我學了很久的,現在已經很會了。」
撕裂般的痛席卷全身的時候,我愣愣地流下兩行淚。
我有一個庶兄,他為了防止大娘子的迫害,裝傻扮笨了許多許多年,卻在三年前的春闈一舉高中,被外放到江寧做官。
我永遠也忘不了,官府的人來家中賀喜時,全家人臉上的震驚錯愕和大哥臉上的歡欣。他同我說:「秋荷,你也要努力,總有一天,我們會過上想要的日子的。」
家中就四個孩子,隻有我倆是庶出,隻有他真的把我當妹妹,他憑借著自己的努力逃離了這個家,我卻插翅難逃,我該怎麼努力?
不到一刻鐘的時間,我匆忙解開了綁著殷九清的繩子。
暴怒的聲音震動著我的耳膜:「章秋荷,你竟敢對我做這種事,你不知廉恥,放浪至此!你你這個賤人,我要殺了你——」
他氣得都忘了自稱了,看著床上的一小灘血跡,更是氣血翻湧,雙臉憋得通紅,撲上來死死掐住了我的脖子:「你竟膽大妄為至此,賤人!」
翻來覆去就是「賤人」,我懷疑這個詞是他大腦裡唯一的罵人詞匯。
我被掐得直喘不過氣來,兩隻手無力地掰著他的手,眼睛因恐慌本能地分泌出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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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許哭,你哭什麼?明明是你睡——」他意識到什麼,立馬噤了聲,面色更加難堪,掐在我脖子上的手松了松。
我趁他失神,騰地翻身而起,吻住了他的嘴唇。
「章秋荷!你還敢!」他大力推開我,手觸到我的裸露皮膚上,像是觸到了燙手山芋,即刻收回了。
他撿起散落的衣服,匆匆忙忙穿了穿,目眥盡裂地瞪著我,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今日之事,你若敢說出去隻言片語,我隨時都能殺了你。」
我用手撐著胳膊,不著寸縷地躺在床上,嬌嬌地笑:「太子哥哥,我茍延殘喘活了這麼多年,就一條賤命,你想要隨時來拿呀。但若所有人都知曉我睡了你,那我該多有成就感呀。一向清高正直的太子被我睡了,想想我現在還激動呢。」
「章秋荷,你怎能如此不知羞恥,自甘墮落。
你一個姑娘,怎能說出這種話。」
他回頭看著我,從鼻子裡出氣,皮笑肉不笑說:「你若是敢說出去半個字,我屠了柳朝明九族。你信不信,隻要你一開口,不需一夜,我便能讓他一家永永遠遠地消失。」
我的笑容凝滯了。
「用這種方式報復,愚蠢至極。身為女子,此等行徑更是不知廉恥。」
我嘴唇張張合合,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愣了片刻才緩緩開口:「你貴為太子,生來便有無數人愛你,無數人尊敬你,你想要的一切都唾手可得,會有人跪著捧在你的面前。我不過是想要求一個庇護,我難道錯了嗎?」
「你應該靠自己。」他居高臨下,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我不會殺你,你好自為之,總有一天,你會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價。」
他一甩袖子推門走了。
我看著床上的一小片血跡陷入了沉思。
大哥跟我說過要我努力。殷九清跟我說,要我靠自己。
可是我該怎麼靠自己呢?
我舍棄了尊嚴、體統,自尊心,不知廉恥地爬了床,我舍棄了一切臉面、體面,將自己當成煙花之地的女子糟蹋。
我難道不是在靠自己嗎?
我難道還不夠努力嗎?我到底要怎麼努力,怎麼靠自己?
夜幕四合,我握著梅花簪子在黑夜裡出神。
突然一陣細風擦臉而過,一隻粗糙的手捏住了我的臉,手心厚厚的老繭的觸感十分清晰。下一刻,濃重的藥味在舌尖化開。
「來人——」
「太子讓你吃藥。」僵硬且沒有絲毫溫度的女聲乍然響起。
尚未反應過來,乍然又被這暗衛從被窩裡踉踉蹌蹌拽到桌前,提著水壺咕咚咕咚灌了一肚子涼水。
喂得太急,我被嗆得咳嗽不止,這人明顯有些不耐煩了,扳著我的下巴,粗暴仰起我的臉,咕咚咕咚又猛灌了幾下。
確保我咽下去了,手一松,飛速消失了。
我擦了擦流進脖子裡的茶水,氣得又喝了好幾杯茶。
10
上元節,殷九清來章府找章照衡和章錦燦一起去燈會遊玩。
我也得以帶著小桃和兩個小廝出去走走。
殷九清在看到我的一瞬間面上突然出現極不自然的神情,不過片刻,又被他端正肅穆的神色蓋過去了。
我恍若未聞地走上前行禮,照常嬌笑著喚他:「太子哥哥」,從他身旁經過的時候還裝作不小心絆了一跤,猛地撲進他懷裡,狠狠摸了兩把。
看他咬牙切齒,怒目而視,我急忙想起身,抱歉地道一句:「真是不好意思,腿軟了。」
「章秋荷,你給我老實點。」他猛地拽住我的手腕狠狠一扯,低聲警告後又提高了音量,用一副關切口吻說:「小心。」
「多謝太子哥哥關心。」
美輪美奐的華燈之夜,街上香粉陣陣,姑娘們打扮得花枝招展,手裡提著明亮的蓮花燈、兔子燈和各式各樣精巧的紗燈。
護城河邊的水聲,舞龍舞獅聲,佳人才子的交談聲,一家老小的笑鬧聲,小販賣面具的吆喝聲,賣花燈、猜燈謎的喧嘩聲,天空中怦怦綻放的煙花聲,融匯在這燈火通明的喧鬧長街裡。
小桃興高採烈地拽著我到賣糖人的老翁那裡看了半天畫糖人,鬥爭了許久,買了一個兔子形狀的糖人遞到我的面前:「小姐,我允許你先吃一口。」
我搖了搖頭,拉著小桃往前走了。
「小姐,你看那個買方糖的老人家是柳管家嗎?」
我循著她的視線去看,柳管家正彎著腰在小攤前買方糖。
他不經意的一回頭,正好與我視線相接,我們都沉默了。
護城河下的柳樹旁,我摳著手心,有些艱難地開了口:「他,他還好嗎?」
「已經一個多月了,他已經好多了,傷筋動骨一百天,再過些日子總會好的。」
「對不起。」
柳管家嘆了一口氣:「二小姐,我們都沒有怪你。」
他捏著手裡的一包方糖,斟酌著語氣開口:「老奴也是看著二小姐長大的,心底總希望二小姐能好好的。二小姐的日子過得艱難,但總比衣不蔽體的窮苦百姓好上許多。老奴希望二小姐能安安穩穩的,切不可錯了心思,將路走窄了。」
我握著柳管家塞給我的兩塊糖,目送他上了橋,最後消失在無邊的人潮中。
我給自己剝了一顆糖,甜絲絲的糖在嘴裡融化,河邊風大,吹得我眼睛泛酸。
我早就不能回頭了,我的路本來就很窄。
我為什麼要跟衣不蔽體的百姓比,我為什麼就不能跟正常官宦人家的庶女比?
章敬言貴為太傅,位極人臣,他的親姐姐是皇後,多麼顯赫的家世啊。
而我作為他親生的女兒,卻活得比什麼都不如。
我為什麼要同衣不蔽體的百姓相比?
11
「姑娘,擦擦淚吧。」一個衣著華貴,相貌姣好的紫衫女向我遞了一塊手帕:「我觀察姑娘許久了,姑娘出水芙蓉之貌,卻有芳菲嫵媚之態,實乃絕色。不知姑娘可否賞臉到茶樓小敘。」
小桃急忙護上來:「你是何人,找我們小姐何事?」
「姑娘莫怕,我乃如意樓的管事素離。」她從隨身攜帶的香囊中掏出一枚印章遞給我,交給我們查驗。
如意樓是京都有名的風雅場所,達官貴人們議事雅聚的好地方,就連深居簡出的我也聽說過其「銷金窟」的名號。
素離從上到下打量了我一番:「看穿著打扮,姑娘有國色天香之貌,卻無綾羅綢緞可配,實在可惜。若是姑娘到我們如意樓來——」
「你這人,我們小姐是正經人家的姑娘。」小桃氣急,打斷了那人的話,從我手裡拽出印章,啪地放到素離手中,拉著我就要走。
素離從我的穿著打扮和奴僕人數推斷,好像確定了我並非出身大富大貴人家,她頗有底氣接著說:「姑娘為何不說話,若是姑娘到了我們如意樓來,無數富貴人家的子弟定會為姑娘一擲千金,姑娘難道不心動嗎?」
我有些躁動了,心間驚濤駭浪翻湧不止,機會都送上門了,我為什麼要拒絕?
「我沒有什麼才藝。」我回頭看著她。
「無妨,姑娘站著不說話就足以攝人心魂。」
「若我不能露臉呢?」
素離兀自思索一會,咬了咬牙:「姑娘蒙上面紗,眼神體態足以勾人。」
「好。」我不顧小桃的生拉硬拽,走上前說:「我同意了。」
「此話當真?」素離激動地握住了我的手,明媚的杏眼瞇成一條縫,俏皮地笑了起來,方才那種胸有成竹、運籌帷幄的樣子一去不復返了。
「可否得知姑娘名姓?」
我想了想說:「叫我明珠吧。」
「明珠姑娘,我們可說好了,明日你一定要到我們如意樓來,我們立個字據,這事兒就算成了。」
回去的路上,小桃悶悶著沒有理我。
「其實沒什麼的,你聽到了嗎?人家都說你家小姐姿容無雙,萬一被哪位大人物看上了,咱就一輩子吃穿不愁了。」
小桃還是不理我,我上前去拽她,她竟然在哭。
我生了氣,甩開她一個勁地往前跑。
我從未覺得自己不堪,可小桃的眼淚灼傷了我的心口,好像在提醒我,我是真的自願沉淪,自甘墮落。
我娘因為家道中落,不得已當了妓。可我不是,我生來就賤,天性如此。
我想要錢,我想要好多好多錢,我想過好日子,我才沒錯。
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