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林清羽稍有苦惱,“隻是,我是認識蕭璃的。”
在江醒成為陸晚丞和顧扶洲之前,他從未見過這兩人,他可以較為輕松地接受江醒擁有他們的外貌。但他認識蕭璃,不但認識,這一年還常常和蕭璃在一處。蕭璃會對他笑,他喂過蕭璃吃東西,親手給蕭璃戴上了象徵帝王的冕旒。對他來說,蕭璃是真真正正存在過的。
江醒理解了林清羽想表達的意思,寫道:【徐君願說我穿到蕭璃身上是“魂歸故體”,你可以把我和蕭璃想成一個人,因為某種原因,我的魂魄去外面遊蕩了一圈,現在才回來。】
林清羽望著他:“那回來了,是不是就不會再走了?”
【必須的。】
看江醒說的如此肯定,林清羽壓下不安和焦躁,淺淺一笑:“我會盡快適應。你再親一次,我不躲了。”
江醒笑著在林清羽唇邊,蜻蜓點水地親了一口,眼中卻有幾分陰霾。
林清羽說他控制不住,卻依舊在努力地控制。殊不知,安安靜靜,不哭不鬧的大美人比情緒崩潰時更讓人心疼。
林清羽修養了三日,表面上已然痊愈。連日來,太後一人垂簾聽政,已顯力不從心之態。她得知林清羽病好得差不多,以探病為由,旁敲側擊道:“清羽,你可要快些好起來。許多事情,哀家還等著你拿主意呢。”
林清羽淡道:“謝太後關懷。”
太後嘆了口氣:“西北遲遲未有消息,也不知雍涼之戰,顧扶洲打得如何了。”
林清羽臉色驟然一變,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以林清羽目前的狀態,哪裡聽得了這些。為了阻止太後說下去,江醒開口道:“母後。”
太後猛地愣住,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璃兒?”
江醒又喚了聲:“母後。”
“皇上說話了?”太後激動萬分,眼淚撲簌簌落下,哪裡還有往日的端莊雍容之態,“皇上喚哀家‘母後了’!”
秀嬌嬤嬤亦是哽咽:“這是皇上開口說的第一句話,皇上心裡頭果然是念著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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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再克制不住,伏在江醒肩頭痛苦:“璃兒,你真的好起來了……母後終於、終於等到這一日了。”
江醒不可能裝一輩子傻,也不能突然就變成一個正常人,這其中少不了循循漸進的過程。這日他開口叫母後,明年他就可以背詩了,再過個三五年還能做點數學題。
【但我覺得裝傻也不錯。】江醒告訴林清羽,【反正除了你,我也懶得和別人說話。】
江醒一句“母後”讓太後哭到氣短,第二日連早朝都上不了。林清羽換上官服,坐在銅鏡前,面無表情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厭煩的情緒猝不及防地湧了上來。
在被江醒發現之前,他立刻合上了眼睛。
——別想了,江醒已經回來了。你如此患得患失,哭哭啼啼,和蕭玠之流有何區別。你想變成你最看不起的那種人麼。
可,江醒真的回來了嗎?會不會,他又是在做夢。夢醒了,江醒也要走了。
林清羽睜開眼,透過銅鏡看到皇上正在身後幫他整理官帽,悄悄地拿起桌上放著的發簪,用尖銳的一頭緩緩刺入掌心。
疼……不是夢,太好了。
林清羽還沒來得及松口氣,手裡的發簪就被江醒奪了去。
“清羽?”
林清羽頓了頓,道:“皇上。”
江醒的眉頭一皺即松,笑道:“我是江醒,別、別忘了。”
苦練了幾日,他逐漸找回了說話的感覺,已經能說出簡短的句子。
林清羽牽了牽唇角:“我記得。江醒現在是皇上了,我喚你皇上也沒錯。”
江醒低頭檢查林清羽掌心的傷口,好在發現的及時,隻是破了皮,沒有流血。林清羽不以為意道:“無妨,擦些藥即可。”
林清羽喚小松子拿來藥箱,沉著冷靜地替自己上著藥。江醒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會兒,竟也不幫他。突然,江醒抬手取下頭上的玉冠,拿起一旁的剪刀,對著長發毫不猶豫地剪下。
青絲一縷一縷落在地上,不消片刻,少年就由長發變成了短發。
林清羽呆愣坐著,好半天才道:“江醒……?”
江醒彎唇一笑:“在呢,寶貝。”
林清羽愣愣道:“你……你幹嘛把自己搞成這樣。”
江醒把自己的頭發弄得凌亂不堪,長短不齊,和狗啃的似的。好在他有那樣一張臉,即便頂著這樣亂糟糟的頭發,仍然是俊美無雙,神採飛揚。
……和夢中的江醒一模一樣。
他親眼看著長發的“蕭璃”徹底變成了短發的江醒。
他還記得,江醒低頭時,額前短發從他眼睫上掃過的感覺。
江醒努力想說話,卻忘了那個字怎麼說。他隻好認命地寫字舉起:【這樣比較帥。】
在數日的恍惚後,林清羽終於有了真實感,耳邊的聲音也變得清晰。
江醒在林清羽面前單膝跪下,仰頭望著他:“清羽,是我,江醒。”
林清羽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捧起江醒的臉,似釋懷,似信任,似喟嘆:“你真的回來了。”
江醒艱難發聲:“我都、回來、好幾天了。”
林清羽眼眸中的霧氣漸漸散去,重現清明。他手上忽然用力,狠狠捏住江醒的下頷,眼神凌厲:“你還知道回來!”
江醒一點都不疼,卻緊皺著眉頭:“寶貝輕一點啊。”
這時,外頭傳來小松子的聲音:“林大人,李大人他們還在勤政殿等著和您議事呢。”
林清羽眼眸一暗,環顧四周,從帷幔上扯下一根布條。江醒非常自覺地,甚至有些興奮地主動伸出雙手:“給你。”
林清羽用布條綁住江醒的雙手:“你去床上蓋著被子等我。我回來之前,哪都不許去。”
還有這種好事?
江醒愉快地點了點頭。
第106章
時隔數日再次踏入勤政殿,林清羽在門前稍有猶豫。小松子問:“林大人,可是有何不妥?”
林清羽打起精神,道:“沒有,進去罷。”
林清羽甫一入殿,殿中幾位坐著喝茶的重臣紛紛起身行禮,就連比他官職高的也和他行了平禮。林清羽回過禮,率先詢問大理寺卿:“西夏細作一事,查得如何了?”
小松子給林清羽奉上茶,看著他用沉著冷淡的口吻談論公事,懸著的心總算落了下來。這兩日的林大人看得人心驚膽戰,他想象不到能有什麼大喜大悲會把林大人刺激到臥病在床。幸好,林大人最終還是挺了過來。
林清羽錯過了幾日的早朝和議政,要商議的公務是平日的數倍。林清羽一開始還能耐著性子聽他們說,越到後面,越顯心不在焉,時不時朝門口看去,像是急著去確認什麼東西。
一個時辰後,林清羽坐不住了,道:“今日到此為止。其餘之事,明日再議。”
眾人魚貫而出,李潺落在最後。林清羽看得出他在故意磨蹭,應該是有話想和他單獨說。
“李大人?”
李潺道:“林大人,皇上登基不久,首輔之位虛懸,百官無首。下官愚見,林大人何不早登相位,位極人臣,如此林大人坐朝理政乃分內之事,免得被言官私下說林大人越俎代庖,乾坤獨斷了。”
林清羽漫不經心道:“言官私下說我的事,又何止這一件。讓他們說便是,總歸他們也隻敢私下說說罷了。”
李潺遲疑道:“可是……”
“此事無須過急。待時機成熟,我自有打算。”
李潺看了他一會兒,忍不住說起了私事:“下官聽說,林大人這幾日病了。你……還好嗎?”
“我沒事。”林清羽客氣道,“李大人不必為我憂心。”
聽出林清羽話語中的疏離,李潺強顏歡笑:“沒事便好。”
林清羽一路快步疾行地回到興慶宮。他問守在寢殿門口的太監:“皇上還在裡面麼?”
太監答道:“在呢。半個時辰前,太後來探望皇上時,皇上睡得正香,太後看了一眼就走了。”
林清羽走進寢殿,在床上沒看見江醒,隻看到鼓起來的一團。
大概是聽到了他走近的腳步聲,江醒從被子裡鑽了出來,頭頂著被子,亂糟糟的短發被被子壓著,又困又帥。他手上綁著布條,打著哈欠:“我等你,好久了。”
蕭璃不可能有這種氣質。天下之大,隻有一個江醒,既能懶得令他發指又能讓他心甘情願地縱容。
林清羽微不可見地雙肩沉下:“等我?”
“等你。”江醒又道,“我餓。”
說話不利索的江醒別有一番可愛之處。林清羽清淺一笑,問:“想吃什麼。”
江醒皺著眉頭想了想,打開林清羽的掌心,在上面寫了“梅花”二字。
林清羽道:“沒有丈母娘做的,隻有尚食局做的,可以麼。”
江醒想了想,道:“勉強,可以。”說著,他舉起被捆在一起的雙手,示意林清羽幫他解開。
“不解。”林清羽隔著門吩咐宮女去準備吃食,後在床邊坐下,道:“我問你,顧扶洲究竟是怎麼死的?”
這個問題他之前問過一次,那時他神思恍惚,被江醒三言兩語就敷衍過去了。冷靜下來一想,江醒若真如承諾所言,隻運籌帷幄,不親上戰場,怎麼可能會出現顧扶洲戰死,而雍涼收復的情況。
江醒怔了怔,垂下雙手,嘆氣:“恢復正常的清羽,兇。”
林清羽臨走之時,沒有控制好自己,捆得稍微緊了一些。江醒如今的身體不比顧扶洲耐折騰,養尊處優慣了,不過被布條綁了一個時辰手腕上就有了印記。林清羽摩挲著那兩道淺紅,言道:“你說實話,我便替你解開。”
江醒道:“好長,不會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