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扶洲自然記得這個和林家關系密切的太醫:“有事?”
“大將軍息怒,這畢竟是在宮裡,要是傳到皇上耳中,降罪於林太醫,那就……”
顧扶洲興致索然:“滾吧。”
顧扶洲要去勤政殿和眾臣商議西北戰事,未有多留。胡吉回到太醫院,看到林清羽正在看脈案,忍不住湊了過去。
“顧大將軍……”胡吉打了個寒顫,“有點可怕啊。”
林清羽有些意外:“你為何會這麼覺得。”
胡吉將方才的所見所聞一一告知林清羽:“也難怪,顧大將軍一杆青雲九州槍下多少亡魂,也隻有他那樣的西北戰神能單憑氣場就把那些言官壓得喘不過起來。不過,我一直以為顧大將軍是個內斂斯文的武人,沒想到他說他除了在軍營戰場上,也會和別人打架……”
林清羽聞言,不禁清淺一笑。
他過去的,未來的夫君,似乎有他看不到的一面呢。
窗未關,一陣風吹過,帶來一絲絲的寒意。林清羽道:“天是不是轉涼了。”
胡吉道:“是啊,都要立冬了。”
林清羽無端地生出感慨:“好快。”
冬日的故事,又要開始了。
第64章
皇帝最終還是咬牙切齒地同意了顧扶洲和林清羽的婚事。西北又出戰亂,他此時必須安撫好顧扶洲。再者,徐君願也說了兩人的婚事是祥瑞之兆。為了大局,他隻能壓下一己私欲。他是一國之君,江山美人孰輕孰重,他還是分得清的。
皇帝隻是默許,並未賜婚,但他放了話:為男妻者,不可再入朝為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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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扶洲聞言,還欲找皇帝理論。林清羽攔下他:“放心,用不了多久,皇帝就會請我回去。”
顧扶洲佯作抱怨:“林大夫幹壞事又不帶上我。”
林清羽道:“這也不算壞事。”
林清羽離宮那日,大多數的太醫院同僚冷眼旁觀,除了胡吉一路相送外,褚正德竟也來送了送他。
老頭對他依舊沒什麼好臉色,說話也陰陽怪氣的:“說嫁就嫁,你對得起你這一身的天賦嗎?”
林清羽無所謂道:“正是因為有天賦,偶爾耽誤些時日也無妨。”
褚正德哽了哽,氣急敗壞道:“趕緊走趕緊走,看見你就晦氣。”
林清羽沒趕緊走成——一個東宮的太監找到他,說太子有請。
時隔多日,林清羽再次見到蕭琤,差點沒忍住笑出來。
在生死邊緣徘徊了一遭,蕭琤和從前意氣風發的模樣判若兩人。但見他人幾乎瘦了一半,面頰凹陷,唇色蒼白,即使身著華服,也難掩狼狽。林清羽甚至覺得,他比那日在長生寺的沈淮識好不了多少。
那兩眼朝林清羽瞅來時,不見過去的傲慢卻理智,自大卻多疑,隻剩下滿眼的偏執和怨恨。
林清羽照規矩行禮:“下官參見殿下。”
蕭琤未像過去那般視線鎖著他的眼睛不放,開門見山道:“你可有沈淮識的消息?”
林清羽挑了挑眉:“沈侍衛是殿下的專屬侍衛,殿下居然來問我他的消息?”
蕭琤的嘴唇緊緊繃著。這麼久了,天機營還未探得沈淮識的行蹤。他的焦躁怨憤無處可發泄,整日在東宮裡,把眼前的東西全部砸爛也緩解不了。直到天機營的暗衛戰戰兢兢地問了句:“請問殿下,沈侍衛可有什麼親戚朋友?我們可以從這些人身上入手。”
蕭琤一怔,想了許久,才想到一個林清羽。
沈淮識所有的親人,朋友都和天獄門一起,在三年前消失了。這三年,除了自己,沈淮識似乎隻和林清羽有過交集。否則,他也不會在靜淳生辰那天現身為林清羽求情。
“你隻須回答孤的問題。旁的,孤允許你問了麼。”
林清羽道:“下官上回見到沈侍衛,是在太醫署。他不知為殿下辦了什麼事,弄得自己渾身是傷。下官給他配了幾副藥,僅此而已。”
“他可有和你說什麼?”蕭琤未在林清羽身上抱什麼希望,但他真的已經……無計可施。能有任何一點消息,哪怕是無關緊要的事,他都要牢牢抓住。
林清羽思忖片刻,道:“他提到了靜淳郡主。”
“靜淳?”蕭琤急不可待道,“他怎麼說的?”
“他說,他和靜淳郡主自幼一同長大。當年郡主被迫和親北境,也不知這三年她過得如何。”
蕭琤追問:“他說他要去北境?”
太刻意引導隻會平添懷疑。林清羽道:“他未曾這麼說。他說他是殿下的影衛,自然要常伴殿下左右。”
蕭琤眯起眼睛,道:“這裡沒你的事了。”
臨走之前,林清羽問:“殿下可知我和顧大將軍的婚事?”
“知道。”蕭琤嘲弄道,“陸晚丞屍骨未寒就急著改嫁。林清羽,你果然離不開男人。不過,像顧扶洲那樣的武人懂什麼情趣,陸晚丞那樣病恹恹的也滿足不了你。若你一早跟了孤,恐怕早就食髓知味了。”
林清羽可以看出來,蕭琤不過在逞口舌之能罷了。就他現在的狀態,即便是靜淳郡主回來,他都未必能有什麼反應。
“殿下之前對我屢屢示好,我本以為殿下找我是為了此事。沒想到殿下隻字不提我和顧大將軍的婚事,隻關心沈侍衛的下落。”林清羽輕笑了聲,“看來,我在殿下心中遠不如沈侍衛重要。”
蕭琤陡然愣住,仿佛才意識到這點,接著像是要說服自己般地說:“孤關心他的下落,是為了治他的罪,讓他早日自食其果。”
林清羽道:“殿下說什麼便是什麼——下官告退。”
任外頭流言滿天飛,林清羽和顧扶洲的婚事終究還是定了下來。婚事定得匆忙,但在林母和袁寅的操持下,從納採到請期,一切都進行得有條不紊。
林清羽上一回出嫁,基本沒準備嫁妝。這一回,林母擬了嫁妝單子給他,他卻說:“可以再多些。”
林母面露窘色:“清羽,你父親入仕這麼多年,一向兩袖清風,積攢的家產就這些了。”
林清羽笑道:“母親誤會了。我嫁人,自然是我自己出嫁妝,哪能用父母的積蓄。母親放心,此事我會交予旁人去辦。”
林母擔憂道:“你自己怎麼出嫁妝?你入仕才多長時間。”
“讓陸小侯爺幫我出便是。”陸晚丞給他留了那麼多家產,他正愁沒地方花。
林母吃了一驚:“這、這不太好吧。”
“沒什麼不好的。”林清羽微微一笑,“陸小侯爺泉下有知,說不定還希望我多帶點去將軍府。”
林母隻覺得自己是越來越看不懂長子了。她素來不會對林清羽的決定過多置喙,最後還是照林清羽的意思去辦了。
大婚之前,未婚的夫妻不可私下見面。顧扶洲見不到人,卻也沒有消停,陸陸續續送了不少東西來。比如大婚那日他要穿的喜服就是由顧扶洲親自挑選,再讓袁寅送到林府。
林清羽知道顧扶洲對他穿喜服一事有種莫名的執念。他還以為顧扶洲會選一件比他初嫁時還繁瑣的喜服,沒想到送來的喜服布料是極好的錦緞,但上頭卻沒有過多的刺繡,簡簡單單的一片豔紅,如同一團燃燒的純淨火焰。
林清羽摸了摸無名指上的指環,指環上的浮雕也很簡單。顧扶洲的眼光和品味都不俗,他自己穿衣也不喜花裡胡哨的。
和喜服一道送來的,還有顧扶洲的一封信。滿紙的大白話,說他這幾日又累又餓,快要撐不下去了。然後又在感嘆人生,活著沒意思,吃不到肉不如跳湖雲雲。
林清羽不解:“將軍累就算了,怎麼會餓?”
袁寅無奈道:“大將軍為了督促自己練功,特意將他的喜服定小了一些。這幾日他飯都不怎麼吃了,整日靠青菜蘿卜度日。昨日還抓著我問,人為什麼活著,就為了娶漂亮夫人麼,人間不值得……”
林清羽:“……”
現在的顧扶洲其實身量很不錯,肩寬腿長,不會壯得太誇張,一切都恰到好處。林清羽故意說他腹肌松了也是為了督促他勤快起來,多動一動總不是壞事。不料卻給了顧扶洲這麼大的打擊。
林清羽失笑:“跟他說,我也不喜歡太瘦的男子,讓他好好吃飯。”
第65章
等待出嫁的這段日子,林清羽一直在林府中待著,哪都未去。大婚的諸多事宜都有旁人替他操心,他每日看看書,陪陪弟弟,轉眼便到了大婚前夕。
這一夜,林清羽入睡不到兩個時辰,將軍府請來的喜娘就到了。林清羽猶記得他嫁給陸晚丞時,侯府也派了喜娘來。不知是不是情緒作祟,上回他看到那兩個喜娘,隻覺得面目可憎,明知人家不過是奉命行事,還是記了仇,雖然最後他也沒找人家復仇就是了。
這次來的喜娘是兩個儀態端莊的年輕女子,伺候他梳洗更衣。
林清羽問:“我記得,梳洗之前是要沐浴的?”沐浴過後,無論男子女子都要在某處抹上軟膏,方便和夫君同房。
喜娘笑道:“規矩是如此。但顧大將軍說了,林大夫怎麼舒服就怎麼來。”
林清羽笑了聲:“他倒是貼心。”
林清羽還是去沐浴了。不為別的,隻為洗去從宮裡帶來的晦氣。之後,喜娘將他的長發擦幹,梳順,問:“林大夫要戴喜冠嗎?”
林清羽問:“這個也由我決定?”
“是啊。聽大將軍的意思,就算林太醫想穿常服嫁過去,他都沒意見。”
怎麼可能沒意見。他若真的不穿喜服嫁過去,那人八成是臉上笑吟吟,心裡頭不知道要抱怨多久。
“你們平時如何為男子上妝,就如何為我上妝。”
喜娘仔細端詳著林清羽的臉,道:“這讓我如何下手。無論在林大夫臉上畫什麼,我都覺得是在畫蛇添足。”
林清羽淡道:“嘴這麼甜,是想討賞?”
喜娘掩唇笑道:“哪敢呀,我說的都是實話。”她打開奁盒,選了一張胭紙,“請林大夫將此物抿在唇間。”
林清羽稍作猶豫,接過胭紙稍稍抿了兩下,清淡的嘴唇隨之染上了一層明豔的紅。
喜娘又為他寥寥描了幾筆眉,額間貼上花黃,也稱花鈿。做完這些,喜娘滿意道:“林大夫膚色正好,白淨無瑕,我看也不用敷粉了。”
即便膚色不好他也不敷,顧扶洲愛看不看。畫眉,胭紙和花鈿已是他容忍的極限。
妝上得太快,又等了半個時辰頭發才幹,喜娘又為他戴上男子專用的喜冠。兩個下人各執喜服的一端,將喜服攤開。“請林大夫更衣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