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邊林徹底洗完碗筷,擦幹淨,放進消毒櫃,再扯過來擦手巾吸幹自己手指上的水。然後,轉過身微低頭看著似乎離自己過於近的她。
他在想:要怎麼說剛才的結婚那句話是衝動的產物。他雖然很想結婚,但他也有足夠的耐心去等她,隻是人都會有情緒起伏……
初見這個人最大最突出的優點就是耐心好,善於等待,所以說完那些話後就等著他做完所有的事……
她想:需要做點什麼來給他信心。
可初見想了大半天也沒敢動,也算是終於體會到了什麼是“思想上的巨人,行動上的矮子”。
她視線從他的眼睛,到鼻梁,再往下,隨後又不自然地移開……
檢邊林竟然會有種她想要吻自己的錯覺。
可她其實沒動。
他被弄得有些……右手胡亂從自己額前的短發滑過,捋順頭發的同時也算是在找一種方式讓自己轉移注意力。
衣袖突然被向下扯,眼看著初見倉促地墊起腳,湊上來——
檢邊林完全是慢了一百二十個拍子,手臂還抬在半空中,手指還在試圖胡亂自己的短發,就這麼被她的嘴唇軟軟地挨了一下自己下唇。
不太確定。
甚至他還在恍惚,有種錯覺,她的嘴唇是有些湿潤的……
這一晚,檢邊林才算真正體會到了什麼叫“得償所願”。
一個小時後,早就在客房睡著的謝斌也算是真正體會到了什麼是“生不如死”,因為檢邊林自從回來後就在書房裡用很大的音量在看電影,還全是槍戰……
謝斌抱著棉被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他可是已經三十多個小時沒有睡了的良心經紀人啊。要不是因為家裡在裝修想要來這裡睡個懶覺根本就不用挨餓受罪,還要負責手底下這個最炙手可熱的藝人的心理疏導免得影響到工作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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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為他去了半個小時還沒被趕回來應該什麼都解決了……
謝斌痛苦地低聲罵了句,給童菲發了個消息:我給你發個大紅包,你趕緊把這兩個送作一堆踏踏實實給我結婚生娃。老子不讓他走偶像路線了,就往未來的大叔形象一把手塑造……
發完過去,很快童菲就回過來:哈哈什麼都好說,謝總。我就一個問題,檢邊林之前比賽那段緋聞我聽說後來被人翻出來過,你可是花了大把銀子強行壓下去的,悄悄告訴我,到底是不是真的?
……
……
第二十章 愛情(1)
沒在一起時,她也知道他忙,可也沒料到他的工作強度會這麼大。
剛回上海沒兩天,又飛走了。
而他回來那天,初見恰好要去廣州準備展會。於是檢邊林電話裡和她核對了兩人的航班信息,想在機場勉強碰一面。
他六點落地,她七點起飛。
本來時間就緊,檢邊林還晚點了,他趕到約好的某貴賓候機室,初見正坐在不起眼的角落,翻著手裡的日文資料,一小口一小口啃著個半青不紅的蘋果。
“好吃嗎?”他抽走還剩下小半個,已經露出果核的蘋果。
“還行。”蘋果有什麼好吃不好吃的,不都是蘋果味嗎?初見沒回過味來,眼看他下嘴,咬在自己剛吃過的地方。
“怎麼了?”檢邊林奇怪看她。
關系變了,有些打不破的壁壘自然就消失了,比如,現在,他在吃她幾乎吃完剩下來的蘋果核。過去這世上也隻有爸媽會吃她吃剩的東西,會沒有任何嫌棄。
身後幾個工作人員和謝斌先後落座,背包該撂在地上撂在地上,給檢邊林打掩護,看起來這個角落更像是一組圍繞著他的工作人員。
初見不自然地移開視線,看到牆壁上北京時間已經到了六點四十分。該登機了,她算計著時間。
檢邊林也看壁鍾:“再坐會兒,三分鍾。”
初見點點頭。
八天沒見的兩個人,排除萬難見到,反倒沒了什麼交流。背靠著他們坐著的謝斌忍不住又去掇弄煙盒。果然有成千上萬的人,就有千奇百怪的談戀愛模式。這兩位,兩兩相望,哦不對,是一個望著另一個就夠了……夠磨人。
謝斌借著接電話,看了眼檢邊林的樣子,就是因為這種神情他第一次碰到初見時,就知道檢邊林一定對這個女孩感情很特殊。
每次看到初見,他平時都緊繃臉部變得很感性,壓抑而極其復雜的情緒融在眼底眉梢,愛情,或者說,是比普通愛情還要有質感的沉甸甸的感情。
檢邊林從兜裡掏出紅色的小盒子:“聖誕禮物。”
“聖誕禮物?”她疑惑,“還有七天呢。”這麼急做什麼。
這幾天沒見,他就想離她近些,可遠近還有不少陌生人。
隻好趁著她拿禮物時,兩指壓住她的手背,還不敢久留,指腹擦著她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摸到突出的骨節,再到手指上,滑下來。
兩人的手指交叉,輕輕磨蹭。初見目光閃動,手心麻麻的。
“想看你笑。”他不鹹不淡地說。
……
挺無釐頭的話,聽得她有點摸不到頭腦,也挺不好意思的,臉微紅著,把小盒子踹進兜裡,抄了包就跑了。可沒溜出幾步,初見又繞回來:“你聖誕禮物等我從廣州帶回來啊。”
檢邊林身體前傾著,手臂撐在曲起的兩腿膝蓋上,點點頭,繼續垂頭啃蘋果。眼看著她走了,也沒看著心心念念的一個笑容。
果核到嘴裡被咬碎了泛出一點點苦味,他也毫無察覺,隻是手指間她的餘溫尚存。
剛在飛機上腹痛太厲害,下來了也沒大好,就能撐著和她說那麼幾個字。他也知道自己有點悶,可真是半個字也擠不出了,怕她察覺。
謝斌探頭過來問他是準備不告訴初見?
太疼了,不想動,也不想說話。
他悶悶地應了聲,扯過來謝斌的黑色羊絨大衣從頭蓋上越來越差的臉色,再沒力氣動哪怕一下。
檢邊林送她的東西是情侶手鏈。
這個款式她見過,戴上去大小正合適,應該在店裡調整過,卸了幾節鏈結。以前她還問過童菲為什麼明星都喜歡戴同款的情侶東西,不怕和別人重樣嗎?童菲的回到倒是一針見血,就因為重樣得多,才不會被懷疑是情侶信物。因為大家都戴。
過兩天見到韓國品牌代表時,對方立刻眼尖認出這個款式,挺當紅的一個韓國明星拍海報時也戴了。初見送人家回了房間,借走廊燈光,翻過來覆過去看了會兒自己手腕上泛著淡淡紅金啞光的鏈子,還是忘不掉在候機室和檢邊林匆匆見得那一面。
撥了電話回去,那頭有空曠曠的回聲:“還沒睡?”接通先是一句反問,有點嚴肅。
“你不也沒睡嗎?”初見反駁。
門關上的聲響。然後他說:“睡了,被你一個電話吵醒。”
她沒吭聲,還沒等說你繼續睡吧沒什麼大事,他緊接著又補了句:“開玩笑的,我在看本子,沒睡。”
她想了想說:“我打電話是想問問,你想要什麼聖誕禮物?”
檢邊林沒回答,反倒語音轉低:“是不是想我了?”
“……”
“有一點兒?還是沒有?”
“有——”初見本想順著他說“有一點”,可話到嘴邊咽了回去,打了個結巴改成了,“嗯,想。”
過了好半天,空曠的背景才傳來他隱忍的輕微嘆息聲:“睡吧,”滿得要溢出來的情緒頓在這裡,半晌,又重復,“好好睡。”
……
就這麼句話。
害她整夜顛來倒去做了不少夢。四點多就醒了,眼睜睜看著天亮起來。好不容易等到七點多,算著這是他應該睡醒的時間,撥電話過去卻是關機。
原本是想對他噓寒問暖一下,沒什麼正經事,可這麼一關機卻是慌了。因為他自從開始用手機這個東西,就初見所知就從未關機過。一定程度上來說,檢邊林是個很嚴謹的人,不會讓手機沒電親人找不到自己的事發生。
初見連撥了半個小時,猝不及防就通了。
“喂?喂?初見啊?”謝斌笑呵呵的。
“檢邊林呢?手機怎麼在你這?”
“他手機沒電了,讓我幫著充電啊。”
“……你騙我?”她直覺說。
“我騙你幹什麼啊?”謝斌樂了,“你這孩子真逗,他是手機真沒電了……”還沒等初見繼續追問,謝斌自己就嘆氣推翻了口供,“算了,編不下去,他手術呢,剛開始半小時。”
手術?……
謝斌還在繼續說著情況,初見腦子已經徹底亂了套,套上衣服就往外跑,在謝斌的一連串傾訴中,難得清醒地問清楚了地點和開始時間,掛了電話就定最快的機票往回跑。
檢邊林你個混蛋。
什麼都不說,悶死你,活該悶死你。
初見定機票時不爭氣地氣哭了,一個勁兒抹眼淚,訂票的接線員被她弄得懵懵的,末了掛電話前還很私人地表達了一下小姐你不要太過悲痛,什麼事都能過去的。
過去什麼,過不去了。
這件事從九月份就開始折騰,一波幾折,從感情到病,再到對過去兩個人二十年關系的重新審視,到關系硬扭成親密模式,簡直折騰得她都要懷疑自己二十五年零四個月的人生路了。不就是因為先是他爸工傷後是他這能要去半條命的病。
結果臨到這時候了,他來了這麼一出隱瞞不報。
檢邊林你個大混蛋。
初見以為這一路會很難熬。
可飄著就過去了,當初見站在手術室外,仰頭看著手術室燈還在亮著,心都快要碎了。
雖然還算是順暢,可還是用了近七個小時。
手術還沒結束。
短短兩個月不到,她兩次面對這種場面,在這一刻,終於體會到了虛脫的感覺。過一個小時,童菲也趕來了,仍舊是“手術中”。
初見紅著眼睛,抓著童菲的手腕就說,我告訴你他要是出來我一定要把他打一頓,童菲我一定會罵死他你相信我……
到下午五點多,眼看天一點點暗下去,手術室的燈總算滅了。幸好,檢邊林沒有檢爸年紀大,身體素質也好,沒去重症監護,直接被送進病房。
開腹檢查了近十小時,最後終於被醫生在膽管旁邊找到個一公分的瘤,壓迫了膽管,主刀的人怕是惡性的,就以這個瘤為圓心切了一圈……總之,當人家把切下來的東西拿給他們看時,謝斌竟然還挺開心,覺得不是什麼大事掏出手機就拍了張照。
初見看著似乎血淋噠滴的一個東西,想著那是身體裡切出來的就從骨頭縫往外一點點滲著疼。手心有點後知後覺地冒冷汗,等到去了病房,看到他闔了雙目躺在床上仍舊在昏沉中的樣子。
從廣州趕回來這一路,到手術室外,到拉著童菲不停說得話都不作數了……我不罵你,也不怪你擅自做主。
檢邊林你趕緊醒過來,趕緊的……
醫生探身過去,試圖喚醒檢邊林。
在滴滴滴的監護器聲音裡,初見緊張地站在床位,看著他,等待著,等他睜眼。慢慢地覆在他臉上的睫毛動了動,不太能睜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