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他追著問。
還沒等她答,檢邊林一伸手就想把她扯過去抱著,初見直覺躲開了。
檢邊林手停在半空中,愣了半晌,壓著氣息,啞著嗓子追了一句:
“結婚,好不好?”
……
四周空蕩蕩,靜悄悄的。
夜風嗖嗖的,從走廊窗戶打著小回旋兒吹進來,吹得她太陽穴一窩窩地疼。
……
他這麼一句,完全把她砸懵了。
她是真被嚇著了。好像是不太敢蕩秋千的人好不容鼓起勇氣坐上去,身子還沒擺正呢,就背後被人抽冷子那麼一推,衝著甩到最高點,啪地一聲繩子齊生生就斷了衝了出去……
初見站了足足半分鍾,完全沒看清他臉上的神情就丟下句:“你自己冷靜冷靜吧。”
回了家。
門關上,還從內反鎖了。
她背靠上去。
雖然有這麼多年認識的基礎,不用從了解互相的家庭背景甚至是生活習慣開始,可才剛在一起,她剛找到點喜歡的感覺。
結婚,多嚴肅的事。起碼要有愛情吧?後半輩子,到老到死都和一個人在一起,不管生老病死都就這麼守著一個人,還要和檢邊林有個孩子……她從沒想過。
Advertisement
走廊裡。
檢邊林簡直是,都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沒頭沒腦的一句幾乎是脫口而出的,說完才悔得不行。
他兩手手掌同時壓上額頭,閉了眼,過了好會兒,摸出鑰匙開了自己家的門。
“哎呦回來了?我都要餓死了,”謝斌放下易拉罐,張望,“你媳婦兒呢?”
檢邊林搖頭。
“不是去接了嗎?沒找到?沒找到你給童菲電話啊。一大活人還找不到啊?”謝斌餓得頭昏眼花,天曉得,他等得都前心貼後背了,檢邊林也沒吭聲,指了指廚房:“自己弄,我睡會兒。”
結果這一覺就睡到半夜。
快十二點了,他從床上起來,脫了套頭衫想去洗個澡。估計謝斌是聽到動靜了,推門進來把他扯出去了:“洗什麼澡,先給我吃飯。”
謝斌說完就去廚房把火開了,拿著個湯勺劃了個圈:“說吧,去接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連人都帶不回家門?”
謝斌說完,也不指望檢邊林能告訴自己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嘟嘟囔囔的,說著接下來的安排。
然後看了一眼客廳,人不見了,再張望了眼,陽臺上吹風去了。
謝斌盛了湯,丟餐桌上。
“我啊就沒這麼喜歡過一個姑娘,你告訴我,究竟什麼感覺?”謝斌顛了顛煙盒,抽出根,點燃猛吸了口,“估計長得太帥了,都是姑娘對我要死要活的,都習慣了。”
檢邊林默。
“當然比你還差點,”謝斌樂了,“說真的,是什麼感覺?”
謝斌扒拉過來一個剛喝完的易拉罐當煙灰缸。
感覺?
他靠著藤椅,手掌壓著額頭,探手,撈過來謝斌手裡的煙盒,悶悶地抖出來一根。
他沒什麼煙癮,有時候拍戲需要就要抽。
後來,就心情煩躁時用來打發時間,點著了也就咬著,找點事做:“我是不是挺差勁?”
謝斌被他沒頭沒尾這麼句話,問得愣了愣,笑了:“在你粉絲眼裡,你完美無缺。”
檢邊林壓低下巴颏,視線也隨著低下來,去看陽臺上瓷磚的蜿蜒圖案:“我特別愛她。”
“我知道。”要不還幫你騙她過去見你?謝斌腹誹。
他又是一陣沉默,末了,單調重復:“特別愛。”
說不清,就知道自己能等她一輩子。
十幾歲時候會自暴自棄想象她以後愛上別人結婚了,他就等著,等到她離婚,她過得好那就給她錦上添花讓她過得更好,她要過得不好,二話不說把那男的揍一頓,領她回家。二十歲出頭他還沒看到自己事業前途,又不能常有借口見到初見的那陣子,都還能夢到初見淚眼汪汪地撲到自己懷裡大哭,說別人對她不好欺負她的種種惡行,他都會驚醒,五髒六腑都翻騰得難受,靠上床頭,一坐就是整晚,從黑夜到天光。
那種怕她吃虧受罪的心悸感,一言難盡。
火星一抖,戳上易拉罐邊沿,謝斌剛巧也去彈煙灰,險些被煙頭燙到,“呲”地抽了口冷氣:“幹嘛呢。”
戳滅煙頭的人急步出了陽臺:“她還沒吃飯,我去一趟。”
第十九章 陳年老醋(5)
初見從回到家就在忙工作,廣州有個很大的業內展會,她要負責招待日本和韓國來的品牌代表。非常關鍵,要伺候好了,才能繼續拿到獨家代理權。
初見創業時,美甲行業在全國還主走低端路線。
初見畢業後,大學同宿舍室友嫁去了日本,就給初見牽線了一個高端品牌的獨家代理,一舉打開高端市場……總之,初見一直覺得自己運氣不錯。創業很成功。
一忙就到快十二點,終於喘口氣,從臥室出來。
餓得飢腸轆轆,就自然想起廚房的那鍋湯,湊去看了看,更餓了。
剛才安排各種事情時,餓著,想工作,也想兩個人的現狀。好像,她瞥了眼客廳的鍾,都這麼晚了,他不會還沒吃吧?
還生著病。
她擰開燃氣灶的開關,打著火,重新熱了,盛出一小碗默不作聲吃著,順便在廚房來回溜達著給自己做思想工作。
最後竟然邊吃著,邊鬼使神差地走到大門口,隨手把反鎖開了。仍舊在猶豫著是不是要叫他來吃飯。可萬一,他又說要結婚怎麼辦?
手還沒來得及放下,門就被打開了一條縫。
檢邊林也就是想試試,她有沒有反鎖,沒想到擰一圈就開了。還在猶豫要不要重新撞上門重來一遍,敲門叫她,被她從內拉開。
走廊蒼白的燈光下,是檢邊林,大冬天的穿著一層單薄棉布的黑色短袖,走出來太急忘了套上外衣。
門廊暖黃的燈光下,是初見,嘴裡還咬著半片冬筍,吸溜就吞進嘴裡,傻了:“你……吃晚飯了嗎?”
幾乎是同時,檢邊林目光沉了沉:“怎麼現在才吃晚飯?”
又是同時——
初見:“我剛在做事情。”
檢邊林:“沒吃。”
……
初見悶頭吃了片冬筍,終於這次檢邊林不出聲了,她含糊嘟囔了句:“沒吃趕緊進來吧,剛熱好。”
初見趿拉著拖鞋就跑進去了,檢邊林跟進去,掃了一眼桌上的醬料碟,用過,再看她吃東西時的微妙神情,看上去應該做得還算是合了她的胃口。也是餓壞的他,也去給自己弄了一碗,靠著廚房的水池旁,站著吃了兩口。
原本是揪著心,空著的胃自然不舒服。
現在知道她沒餓肚子,放了心,又填補了兩口吃食,感覺死命擰著的胃也慢慢放松了。正要用筷子再撥兩口,初見就悄然走進來,端著空碗瞅他。
各自把自己喂了半飽,剛才因為那個並不重要的電話而產生的一系列爭執的影響再次冒出來。
“檢邊林。”初見憋了半天,就冒出了三個字,還是他的名字。
檢邊林探手把她攥住的空碗接過來,放到不鏽鋼水池裡,發出不大不小的一聲悶響。然後低頭,繼續吃。
初見撇嘴。悶死你算了。
“這幾天北京的霧霾特別嚴重,我好幾個同學在室內測數據都嚴重超標,你能不能緩幾天再回去?我怕你身體吃不消。”诶?怎麼會說到霧霾,真是口是心非啊。
顯然檢邊林也察覺到她在沒話找話,其實,她不這麼做,自己也會這麼做。但顯然,初見的性格比他自己更適合充當這種角色。而且就他對初見的了解,她不管繞多大的一個圈子,都一定會回歸主題。
她想說什麼呢?想說“我們不合適”嗎?
檢邊林垂眼,繼續吃東西,讓自己保持絕對的清醒和冷靜。不管她說什麼都不能再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或者說什麼出格的話。
於是初見開始絮絮叨叨,從霧霾說到了剛才和檢叔叔通了個電話告訴他千萬別再隨便牽線了,而後又說到了檢邊林家裡那隻大狗被老媽送到寵物店好像有點抑鬱症了,然後又說到……
卡殼了。繼續說什麼呢?
初見終於停下來。
檢邊林拿著筷子的手頓了一頓。
“檢邊林,”她又叫他,“你冷靜好了嗎?”
他把自己的碗筷也放進水池,開水,放冷水,等著熱水寶加熱。很快,水開始熱了,他這才想起來還需要洗碗液。
“那我們……算吵架吵好了嗎?”
多熟悉的一句話,他甚至都快忘記了她最喜歡這麼問。
挺小的時候了,她不愛做作業,還經常弄壞他的東西,各種人神共憤的事不勝枚舉。他根本就懶得和她計較,就是覺得好玩裝著兇她一兩句,就喜歡看她裝著可憐巴巴又委屈的表情,骨子裡卻是氣哼哼的怨自己小氣。
結果,最後每每她都會自我反省很久後,磨蹭著跑過來問一句“我們算吵架吵好了嗎?”
初見看著那一鍋東西讓自己有個能努力盯著的目標物。
呃,接下來怎麼說呢。
初見籲口氣:“你看,無論是誰和誰在一起都需要慢慢相處,對吧?我和徐經……那段在我活了二十五年零四個月的時間裡幾乎能忽略不計了。真說是在一起,你才該算是我正正經經的……”
初見默了幾秒,徹底下了定義:“初戀。”
所以你究竟為什麼反應這麼大?當然這句她沒說。
初見覺得自己真是太憋屈了,這麼多年被他逼得沒談過正經戀愛,好不容易開始算是挺認真的感情了雖然還是沒繞開他,甚至開始的有點騎虎難下被迫嘗試的意思,但好歹是真在一起了。
剛才適應了兩個人關系轉變,尷尬慢慢少,他就大|躍|進……
初見實在沒忍住,補了句:“可你也不能指望我沒幾天就和你粉絲一樣愛你,為你要死要活的。不能慢慢來嗎?”
廚房又恢復了安靜。
劫後餘生,這就是他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