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隻剩月輝從窗外灑進。
她坐在床邊,許輝說:“等我睡著你再走。”
白璐凝視他片刻,最後同意,“睡吧。”
往後的時間裡,他們基本沒有再說過話,隻是會偶爾看對方一眼——他們幾乎沒有聊過彼此的生活,可又好像對對方的事情了如指掌。
時間慢慢推移,窗外的燈光也少了。
城市也漸漸進入安眠。
許輝失眠已成習慣,但白璐不是。
本來最近幾天她就已經累得不行,今天又強撐著出去陪蔣茹逛西湖,回來的時候已經筋疲力盡。
坐著寬大的床,旁邊就是松軟的被子,屋裡有淡淡清香。
白璐覺得自己的眼皮不受控制一樣,越來越沉。
半睡半醒間,有人從身邊坐起,扶著她的身體慢慢放平。
白璐還在無意識地呢喃,“你早點睡……”
許輝往旁邊靠了靠,給她蓋上一層薄被,然後側著身躺在下。
“嗯。”他回答她一樣,低聲道:“你早點睡……”
他將她的眼鏡摘下,放到床頭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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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戴眼鏡的白璐看起來更為嬌小,細細的眉,小巧的鼻尖,薄而緊閉的唇。
左側眼角下有一顆痣,看著精細,也有點冷淡。
許輝靠得很近,近到能聞到她發梢之間淡淡的香味。
他用鼻尖蹭了蹭。
“白璐……”他睡不著,就在她耳邊叫她的名字,又怕吵醒她,聲音輕得不能再輕。到最後,究竟有沒有發出聲音,或者幹脆隻是腦海中的臆想,許輝已經分不清了。
黑暗把一切淹沒。
白璐醒的時候是清晨,睜開眼的瞬間就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她抬手想揉一下眼睛,結果發現一隻手被握著。
他的手指很長,手背上的經絡和血管清晰可見。
白璐轉頭,許輝離她很近,面對著她微微彎曲身體。
他可能剛睡著不久。
白璐將手緩緩地抽出,悄聲離開。
回到宿舍,三個人都還沒起床,周六難得的懶覺時間誰也不想錯過。
白璐盡量讓屋裡保持安靜,出門散步。
快中午的時候回來,皮姐已經醒了,坐了起來打哈欠。
白璐關好門,“起來吧,要睡到下午麼。”
三個人磨磨蹭蹭下床,臉沒洗牙沒刷,坐在下面聊天。
老幺問白璐:“室長你昨晚去哪了呀,怎麼沒回來?”
“昨天我陪高中同學,她從四川來玩。”
“噢噢。”
“話說室長,正好有空,你看咱要不開個會?”皮姐說。
“什麼會議內容?”
皮姐:“就許輝啊,他那店。”
“怎麼了?”
皮姐從桌子上撿了塊昨天沒吃完的餅幹,塞嘴裡,轉頭說:“傳得沸沸揚揚啊,許輝幾天前是不是自殺了?”
白璐一頓,老三已經插話進來,“好像是,嘖嘖……以前就覺得他有點陰鬱美,沒曾想美到這個程度了。”
老幺害怕地說:“自殺啊……好恐怖。”
“你們從哪聽說的?”白璐問。
校園太小,甚至大學城都太小了,這周邊發生的任何一點超出尋常的事情,都會成為學生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可三天的功夫,未免傳得太快了。
“黃心瑩啊。”老幺嘴裡還有根黃瓜絲,“昨晚她上我們寢室來串門的時候說的。”
“她自己也嚇死了吧。”老三在旁邊說,“聽說許輝是跟她去聽音樂劇,半路回去就自殺了,好多人還問她情況呢。”
老幺點頭,“她是嚇死了,一宿都沒睡著,昨兒個上我們這壓驚。她勸我們少跟許輝來往,說這人搞不好精神有問題。”
皮姐一臉凝重地看著白璐:“室長,雖然這個賤人平時淨瞎放屁,但這事說得好像還有點道理。”
白璐走到飲水機邊倒水,“有什麼道理?”
“就……就道理唄。”皮姐誇張地給白璐解釋,“自殺啊!正常人誰會自殺啊!”
白璐喝了一口水,說:“我們模塊課下了很大功夫了,沒必要因為這麼點小事就換。”
“小事!?”皮姐被她輕描淡寫的語氣震驚了,“自殺啊大姐!”
白璐放下水杯,“不是沒死麼。”
“……”
白璐靠在桌子上,“沒死就行了,我們該做什麼做什麼。”
老三也從皮姐桌子上拿了塊餅幹吃,“也對啊,說實話換店也麻煩,要不先湊合著?”
皮姐盯著老三,半晌不滿地來了句:
“你能不能別總偷我餅幹?昨天晚上拿了兩塊以為我不知道?我都數著呢!”
老三翻了一眼,嚼得越發響亮。
許輝是凌晨睡著的,覺很淺,不到四個小時便醒了。
模模糊糊之際,隱約一個人影蹲在床邊,頗為擔憂地看著自己。
許輝睜開眼,發現是孫玉河。
對視兩秒,翻了個身。
孫玉河:“……”
站起來,孫玉河指著他說:“你什麼意思啊?不想見我?”
許輝起床時低血壓,臉色不太好看,孫玉河冷笑一聲,“上趕著去見那女的,換兄弟來了就這姿態,許輝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受虐狂?”
許輝一動不動,孫玉河湊過來,秘密地說:“我可看見了。”
他有點八卦地問:“哎,一宿啊,有啥情況沒?我可是特地等到她走了才進來的。”
許輝想要推開孫玉河,後者又說:“不過哥們勸你一句啊,你這身板現在、現在真的——”
許輝側過頭,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孫玉河嚴謹地措詞,“我認真說,你現在這情況,確實不太適合劇烈運動……萬一出點啥事你說是不是賠死了!加上你本來就沒經——哎,哎哎哎!?”
誠誠懇懇地說到一半,脖子被掐住了。
許輝雖然病中,但手上力氣卻不小,修長的手指卡在孫玉河脖頸上,就差最後使下勁。
“哎呦我操——草草草!”孫玉河抓住許輝的手腕,“哥!你別照死裡掐啊!”
許輝湊近一點,低聲道:“不想幹了就直說。”
孫玉河賠笑,“錯了錯了,真錯了!”
松開手,孫玉河捂著脖子。
一邊咳嗽一邊想著,還不錯,看這樣子比前幾天精神多了。
把杯子拿過來。
“吃藥。”孫玉河不容拒絕地說:“你要不想回醫院住,就按時把藥吃了。”
許輝坐起來吃藥,孫玉河在旁邊微微興奮地盯著他,身體還有意地擋在許輝面前。
許輝從杯子裡瞄了他一眼,“又怎麼了。”
“嘿嘿!”孫玉河陰笑兩聲,忽然一彈,讓開了視線。
許輝看見對面牆邊堆放著一套新型音響設備。
“哥們昨天去市區提的,送你!”
“效果絕了!”孫玉河興致勃勃地下去,把音響打開。“給你聽聽!”
房間裡安靜了幾秒鍾,然後,在這套霸道的全黑bose影劇院級音響中,緩緩流出勃拉姆斯的經典之作——
《搖籃曲》。
許輝深吸一口氣,垂下頭,用手按住自己的臉。
“怎麼樣,是不是還不錯?我特地去問失眠聽點什麼好,他們都推薦這個。”
說實話孫玉河一點也聽不懂這些,但是對音樂的舒緩度很滿意。
許輝掀開被子,起身下床。
路過孫玉河身邊,孫玉河還等著他的反饋。
許輝看他看了很久,最後把一口氣咽下,去衣櫃裡選了幾件衣服換上,又回到孫玉河面前。
“你接著欣賞,今天我不在店裡,你看著。”
拿起手機,轉身就走。
孫玉河在後面喊:“你又上哪去啊你!飯還沒吃呢,大中午的吃點東西再走啊——!”
屋裡還在熱烈地聊著天,話題已經從許輝、大劉、豆芽之間來回走了一遍。
手機震動,白璐低頭看。
抬眼問道:“你們餓不餓?”
眾人齊聲:“餓!”
皮姐接收到利好信號,一臉諂媚:“室長要出去買飯不,幫忙帶點。”
“這麼懶。”白璐道,“有人請客去不去?”
一聽請客,眼睛全亮了。
皮姐大吼:“不知是哪位義士挺身而出!?”
白璐往陽臺走,隨口道:
“自殺沒死成的那個。”
正午時分,陽光已經將宿舍樓全部包圍,南面陽臺上都是晾衣服和曬被子的。
樓下,還是那個青草壇的位置,許輝穿著萬年不變的黑色襯衫,休闲褲,正拿著手機低頭看。
驀然,他似有所感,仰頭。
白璐胳膊肘墊在陽臺上。
皮姐幾人也擠過來看熱鬧。
“哪呢哪呢?人咧?”
許輝看見陽臺欄杆上突然多出來的三顆人頭,有點不知所措。
四個人在陽臺邊站著,高低不齊地碼成一排往下看,態勢非常之像兒時逛動物園。
皮姐衝下面吼了一嗓子:“诶——!”
把魂喚醒,許輝笑出來。
他沒有力氣喊話,便負過手,輕輕欠身。
豔陽天下,人白衣黑,他安安靜靜的樣子,就像是一滴老天在勾畫人間卷軸時,不小心遺留的水墨。
“臥槽……”皮姐整個人往後仰,捂著自己的額頭,有氣無力地說,“不行了,蘇得我都站不住了……”
老三在後面頂著她,“幹什麼!?就他媽這點出息!”
皮姐拉著白璐:“室長,你說得對。”
白璐看向她,皮姐緊攥著她的手腕,真誠地說:“沒死就行了,真心的……啥也不用,沒死就行!”
章節目錄 第四十七七章
三下五除二地洗完臉換好衣服。
“走走走!”皮姐一腳踢開門,“別讓人家等太久了!”
老三在後面不屑一顧,“昨天晚上還偷偷貓被窩裡跟豆芽聊微信,一轉眼看見許輝就發瘋成這樣,我說你有點羞恥心行不行?”
皮姐在走廊裡仰天長嘯。
“哈哈哈——!說得好像昨晚你沒跟大劉視頻一樣!”
老三踢皮姐一腳,皮姐給老三一拳。
最後手挽手湊到一起。
皮姐:“欣賞,純是欣賞。”
“沒錯。”老三點頭,兩人像是達成什麼秘密協議一樣,一個字一個字地強調。
“純、欣、賞!”
“簡直一對神經病。”老幺在後面看到這一幕,忍不住說。
白璐鎖好門,拍拍老幺,“走吧。”
前面兩人摟在一起,老幺跟白璐走在後面。
“有沒有什麼想吃的?”白璐問老幺。
“都行呀。”
下了兩層,老幺忽然問,“他怎麼會突然請我們吃飯呢?”說著,小聲在白璐耳邊,“不是才……那個什麼過?”
白璐頓了頓,剛想開口跟幾個人說最好別在許輝面前提這件事,可皮姐和老三已經下到一樓了。
許輝等在一樓門口,皮姐見了上去就是一拱手:
“恭喜啊!”
許輝有點迷茫,“怎麼了?”
“恭喜你大難——”
不死還沒出口,人就被老三拉回去了。
“不好意思啊。”老三衝許輝擺擺手,“她有病,你別管她。”
許輝頓了半秒鍾。
白璐注意到他短暫的停頓,知道他已經察覺了皮姐要說的話。
白璐開口:“吃什麼?”
大多數的大學生在畢業之後,總結自己的象牙塔生活,都會覺得即使是加上繁復的專業課和永遠也寫不完的論文,四年時間裡最難的課題也依舊是這三個字——
吃什麼。
此問題淺入深出,滲透生活,平均下來每人一天至少要被問個四到五次。
皮姐成功被轉移注意力,看老三:“吃啥?”
老三給出經典答案,“隨便。”
皮姐又問老幺,“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