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一座湖,你還想讓它怎麼樣。”
蔣茹努努嘴,“再好看點?”
在一處長椅坐下,白璐說:“挺好看的。”
“你覺得好看麼?”
白璐點頭。
“哪好看啊?”
昨天剛剛下過雨,今日氣溫降下一些,湖邊有風,吹得兩人都放松起來。
白璐轉頭,看著蔣茹,給她講了她第一次來西湖的情形。
那是大一軍訓剛剛結束的時候,她得了空闲,慕名而來。
因為還沒有完全適應南方燥熱的天氣,所以她特地把時間安排在清涼的夜裡。
西湖靠近市中心,即便是夜,人也不少。但也正是因為西湖緊鄰市區,所以比起其他地方的景色,少了點自然風情,卻多了一分紅塵味道。
順著西湖邊走,吹著徐徐晚風,在即將離開的時候,白璐在夜幕當中看見一個女人的背影。
女人面對著西湖,靜靜站著。
她穿戴整潔,發髻高盤,氣質典雅,輕輕地抱著手臂,旁邊停放著一個行李箱。
白璐不認識她。
她不知道她有怎樣的故事,不知道她要去往何方,赴什麼樣的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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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還是被這畫面吸引。
她站在那看了很久,久到日後每次回想起西湖,她首先想到的都是這個背影。
城市被具象化。
她一瞬間對杭州產生感情。
“所以你就喜歡上了?”聽完白璐的話,蔣茹眨著眼睛問。
白璐點頭。
蔣茹幹脆地說:“不懂。”
白璐也承認,“是不太好懂。”
白璐垂著頭,過了一會發現沒有人說話,看向蔣茹,發現她盯著自己。
“怎麼了?”
“璐璐。”蔣茹輕聲說,“你知道麼,我高中的時候就覺得你……”
“我怎麼了?”
“覺得你很怪。”
白璐挑眉。
“也很厲害。”蔣茹又說。
白璐笑了笑,“哪有……”
“也有點可怕。”她最後說。
行人從她們面前走過,風吹來幾片葉子。
白璐看向蔣茹,低聲說:“是麼。”
蔣茹說:“我一直都不太懂你在想什麼……高中的時候不知道你為什麼招惹許輝,大學了又不知道你為什麼來找我。”
白璐的目光裡帶著微不可察的審視,嘴角輕輕彎著。
“什麼都不懂,就這麼跟我來了?”
蔣茹緩緩搖頭,“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目光移向遠方的湖水,又說:“昨晚睡覺的時候我回想了一下,也覺得很神奇。那個時候……其實你好多話我都沒有聽清楚,我就隻是單單看著你,就感覺後背上好像有股勁在推我一樣。”
白璐沒有說話。
“許輝也是個怪人……”靜了一會,蔣茹轉頭問:“你喜歡他麼?”
西湖水,輕波瀾。
蔣茹問過後,又好像不在意答案一樣,重新看向遠處,輕聲說:“白璐,我一點都不後悔跟你來杭州。”
白璐還是沒有做聲,蔣茹眺望一個方向,抬起手指。
“你看那兒。”
白璐看過去,說:“那是雷鋒塔。”
蔣茹靠近白璐,小聲說:“許仙和白娘子的地盤呢。”
白璐轉過頭,看見蔣茹一派天真地嘟著嘴,忍不住上手掐了掐。
*
安靜的房間裡,有人在削蘋果。
削得很鬧心。
隔壁床的大嬸看不過去了。
“小伙子,照你這麼個削法,蘋果最後還能剩幾口呀?”
孫玉河幹笑幾聲,幹脆放到一邊。
不削了,反正也沒人吃。
往旁邊瞄一眼,許輝拿著手機躺在床上。
躺了一天了。
孫玉河深吸一口氣,問:“想吃什麼不?”
搖頭。
“喝點什麼?”
搖頭。
“睡一會不?”
搖頭。
“上廁所呢?”
搖頭。
“……”這要不是醫院,孫玉河就抽刀了。
他忍無可忍,指著床上的人。
“許輝!”
被指著的人一動不動,孫玉河咬著牙說:“你能不能別這麼要死不活的!?”
還是沒動,孫玉河一著急,緊走幾步繞到另一面,對著他的臉。
一看見許輝的臉,孫玉河又吼不出來了。
人雖然救回來了,但就像醫生說的,他的身體有問題已經很久了,尤其是胃部,根據下的胃鏡觀察,他的胃潰瘍十分嚴重。
臉色依舊蒼白,靜靜躺著。
孫玉河掐著腰,憋了半天,終於說了句:“你是不是想見那個誰啊?”
許輝的目光輕移,看向孫玉河。
孫玉河說:“還不說話?那是想見還是不想見啊?”
許輝沒有反應,孫玉河說:“你想見就打個電話唄,有什麼難的!?”
許輝像不想理他一樣,偏了偏頭。
孫玉河:“你就隨便找個理由,你現在不是得病了麼!來看望個病人總行吧。”
他不停地發問,對面大嬸又看不過去了。
“小伙子,胃壞了你要讓他少說話,傷氣的。”
孫玉河被大嬸教育得一梗,“好好,我自言自語好了。”
大嬸還在絮絮叨叨,“這種病一定要靜養,心態得好。”
孫玉河實在不擅長這種跨越年齡層的對話,沒一會就落敗,對許輝說:“我先回店裡,等下小方會過來。”
臨走前,孫玉河拍拍許輝肩膀,以示鼓勵。
雖然現在沒有什麼大礙了,但一想到之前的事情,孫玉河還是忍不住後怕。
他知道許輝心思很重,但他從來沒有往這個方向想過。
他開始嚴重懷疑自己對許輝了解太少,打算彌補一下,回店裡交代了幾句後,跑到杭州大廈,買了一堆慰問品。
可等他晚上拎著大包小裹趕到醫院的時候,迎接他的是空蕩蕩的床鋪。
他問對面的大嬸:“人呢?”
大嬸說:“那個帥小伙?剛才出去了。”
孫玉河幹瞪眼:“出去了!?跑哪去了?”
大嬸隻顧著啃蘋果,“我哪知道。”
章節目錄 十第四十六章
校園晚風輕拂。
結束一天的學習,學生們的步伐變得慵懶緩慢。
白璐是在送完蔣茹回到學校的時候,在宿舍樓下看見了許輝。
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坐在青草壇邊,看起來幹淨又單薄。
可能身體還有些難受,許輝沒什麼精神,雙手疊在一起,頭低著。
風將他微長的黑發吹得輕動。
他一直沒有發現她,直到白璐坐到他身邊。
他側過頭,面容在夜間顯得極為清淡。
白璐才想起來,他們好像很久都沒有像這樣真正對視過——沒有酒精,隔閡,或紛擾。
昨夜下過雨,空氣裡有潮湿和嫩草的味道。
他背彎著,模樣輕柔,像是一個走丟的孩子,迷迷糊糊來到這裡,還渾然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白璐看著他,說:“偷跑出來的?”
許輝點了點頭。
“不喜歡醫院?”
他又點了點頭。
白璐了然,轉首之間,一對校園情侶相互喂冰激凌,挽著手有說有笑地從他們面前經過。
“你現在身體沒有恢復,不能亂走。”頓了頓,白璐又說,“胃病要靜養。”
“……我睡不著。”許輝終於開口,聲音又低又緩,沒有力氣。
“你作息時間太亂了。”
許輝微微垂眸,似是默認。
白璐說:“為什麼跑來這裡。”
許輝看向她,目光裡並沒有復雜的“意味深長”或“明知故問”——事實上他的眼眸裡幹淨得什麼都沒有。
白璐被這種清澈看得心神顫動。
沒錯,她心想,走過生死關的人,真的會變得不一樣。
白璐:“我送你回去吧,等下太晚了,你得早點休息。”
許輝又重新低頭,無聲地表達“不合作”的態度。
白璐:“怎麼了。”
許輝輕聲說:“不想回醫院。”
“好。”白璐了然,“那就回店裡。”
許輝看著她,不確定地問:“可以麼?”
白璐站起身:“走吧。”
許輝順利拉了一個“戰友”,扶著石壇邊緣慢慢起身。雖然個子高出二十多公分,但卻是白璐在遷就許輝的速度,因為他還很虛弱,走得很慢很慢。
或許是孫玉河覺得晦氣,許輝的房間被徹徹底底地打掃了一遍,所有的東西都換了新的,厚重的窗簾被扯了下去。
沒有窗簾,偌大的玻璃窗外,大學城的夜星星點點,燈火通明。
白璐想讓許輝早點休息,但許輝堅持要洗澡。
白璐:“你現在身體這麼差,感冒怎麼辦?”
許輝像是一個不停復制上一個動作的娃娃,搖頭搖頭再搖頭,隨手拉下掛著的毛巾。
“三天沒洗澡了。”他嫌棄地說,“好惡心……”
他愛幹淨,醉的時候可以當成不知道,一旦醒了便忍不了身上殘留的酒汗味。
“那你小心點。”
許輝點頭,拿了兩件換洗衣服進了洗手間。
許輝洗澡期間,白璐在屋裡闲轉,無意之中看見了窗臺邊的畫框。畫框被摔過,中間碎了,但她還是輕易地從細密的裂痕中認出這是自己當初畫的忍冬花。
許輝洗完澡出來,剛好看見她拿著畫框。
他走過去,坐到她身邊。
“那天晚上……我喝多了。”
白璐看向他,許輝沒有與她對視,從她手裡拿過畫框。
他帶著水汽,身上有沐浴露的淡香,黑色的圓領體恤衫裡露出清瘦鎖骨和白皙的皮膚。
半垂著眸,側臉線條柔和平靜。
“你喝多的時候都想什麼,有記憶麼?”白璐問。
許輝頓了頓,低聲說:“有……但不是很好。”
“那別想了,早點休息,已經不早了。”白璐指指床,“喏,躺下。”
許輝放下畫框,很聽話地躺到床上。
就是沒有閉眼。
“你睜著眼睛可以睡覺麼?”白璐說。
許輝淡淡開口,“不能。”
沒等白璐再說,他又道:“閉著眼睛也不能。”
“……”
白璐:“平時睡不著怎麼辦?”
許輝猶豫了一下,才說:“喝酒……”
白璐恍然一聲,“好辦法啊。”
許輝對白璐的冷嘲熱諷保持沉默。
白璐起身,他很快說:“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