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看過可以看看,”老搭檔似乎也非常推崇這電影,繪聲繪色地學著臺詞,“尼古拉斯凱奇太帥了,尤其是特悲傷說那句話的時候……I would rather have had one breath of her hair, one kiss of her mouth, and one touch of her hands than an eternity without it.你聽得懂吧?小紀憶?”
她聽懂了這句話,並沒有那麼難理解。
“很多種譯法,我最喜歡這句,改動有些大,但是感情特別到位,”面前的舊日搭檔繼續說著,“我願用永生去交換,聞一聞她的秀發,吻上她的嘴唇,觸摸到她的雙手,哪怕隻感受這麼一次。”
“是挺悲情的,”紀憶聽著這句譯文,忽覺難過,“真的是悲劇嗎?”
老搭檔樂了:“我騙你幹嘛,反正挺措手不及的一個悲劇,就是男的放棄了永恆生命,終於墜入凡間想要做一個普通人,那時候女主角忽然出車禍死了。天災人禍,反正挺讓人說不出的結尾,就這麼結束了。”
她記住了這個名字。
卻很怕看到這個電影,她發現自己越來越不喜歡悲劇,總覺得不吉利。
從那日大雪到現在,已經過去兩個星期了,季成陽一直沒再聯系她。
她曾幾次想問暖暖他最近在幹什麼,可是心裡裝著那層感覺,就不好意思直接問。隻是間接去問幾句,暖暖都很平常地回答她:“我小叔啊,幾個星期沒回來了,估計又出國了吧?他本來就不經常回院兒裡的。”
紀憶想找他,都不知道用什麼借口,隻有在期末考試之前的晚上,給他發了個短信:我明天要期末考試了,高三最後一個期末考試,忽然有點舍不得高中生活。
短信發的時候,她忐忑不已,可發出去過後,卻石沉大海。
季成陽沒有任何回復。
也就是從那個短信開始,紀憶不敢再貿然做什麼,就如此斷了聯系。
就這樣一直到期末考試完,進入了高中最後一個寒假。
1月20日,她終於年滿十六歲。這天下午,家裡照例沒有人。
紀憶忽然想到了一個很大的借口,她滿十六歲了,如果這時候給他打電話,他應該不會不接吧?她坐在書桌前猶豫徘徊了很久,終於找出他的電話號碼,按下撥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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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關機,隻有不斷的等待音。
她緊張地等著,等著,忽然電話就被接通了:“西西啊?”
是王浩然的聲音?
紀憶愣了:“啊,是我,我找季成陽。”
“他去洗手間,”王浩然說,“放寒假了?要來醫院看他嗎?”
醫院?紀憶完全不在狀態,就是有種非常不好的感覺,很快追問:“他在醫院嗎?哪家醫院?”“301,”王浩然的聲音告訴她,“我問過他,他說你們院兒裡是有班車到這裡的——”王浩然完全一副她本該知道情況的語氣。
紀憶沒等他說完,就追問出了病區和病房位置。
他住院了嗎?
完全沒打算告訴自己嗎?
她根本等不及定點的班車,直接跑出去攔了的士,就去了301。
她很少來這家醫院,應該說自從她小時候在中日友好住院過後,她就很排斥醫院。
豈料,越怕越容易出差錯。紀憶下了出租車,走進301後,竟就在心亂如麻的狀態下,茫茫然跟著一堆醫生病人走進一部電梯。
電梯一層層停下,人越來越少,等到最底一層時,就隻剩下了她一個人。
門悄無聲息打開,靜悄悄,陰森森的。
紀憶這才發現自己坐錯了樓層,本該上樓,卻跑到了地下。她瞬間愣住,對醫院的恐懼忽然就蔓延開,一邊罵自己糊裡糊塗,一邊推開樓梯間的門,一層層拼命跑上去。
唯獨最怕醫院,還偏偏在醫院迷了路。最後跑到一層,猛地推開木門,看到滿是人的空間才算徹底松了口氣。
結果經過這麼一番折騰,她心更亂了,也更怕了。
不止怕醫院,還怕季成陽真有什麼事。
她這次不敢再分神,到了季成陽住得這一層。這裡本就沒幾間病房,又都關著門,靜悄悄的。幸好有充足的陽光從窗戶投進來,灑滿了整個走廊。
她慢慢走到季成陽的病房門前,發現門是虛掩著的,就順手推開了。
房間裡沒有王浩然。
隻有坐在沙發上的他,被兩個護士擋住大部□體。
她走進去的時候,其中一個白衣護士正在低聲和他說話,勸著什麼:“季先生你可不能再抽煙了啊,我們都被醫生罵了。還有啊,不能再生氣了,你這病最忌動怒。”另一個護士也小心翼翼玩笑著,說:“是啊,剛才聽到您發火,我們都嚇死了。”
她腦子裡嗡嗡的,剛才誤闖醫院底層的恐懼,混雜著對他的擔心,讓她有些思考緩慢。她甚至忘了去叫他,直到護士忽然發現她:“小姑娘你是來探病的嗎?
“嗯……是,我是來看他的。”
護士笑笑,開始收東西。
“西西。”他叫她的名字。
護士讓開身的一瞬,紀憶終於看到了季成陽的上半身。有陽光穿透玻璃落在房間裡,落在沙發上,也落在他身上,而他就穿著醫院的病號服,坐在沙發上,雙眼蒙著白色的紗布。
就這麼一眼,她就像被人用鐵錘狠狠砸中了胸口,疼得氣都不敢喘。
眼淚刷就流了下來。
“你怎麼了……”
“過來,來我這裡。”季成陽聲音很平穩,對她的方向,伸出手。
紀憶走到他身邊,看到他抬高手,似乎想摸索到自己的手,馬上就把手主動遞給他。季成陽緊緊攥住,把她拉到自己身前站著。
怎麼忽然就這樣了……
她眼淚完全止不住。
一滴一滴,全都落在了兩個人的手背上。
然後就恍惚著,聽到季成陽說:“不許哭了,眼睛沒什麼事,隻是暫時失明。”
23、第二十二章 生命的暗湧(2)
眼淚止不住,怎麼可能因為他一句話就停住。
每個人都有過幾次那種哭法,就是一哭就收不住,到最後幾乎能被自己眼淚嗆到,止不住,不停抽泣,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不管誰勸都不管用。
紀憶年幼時,曾有過那麼一次。
這是第二次。
季成陽勸了兩句,聽到她一直抽泣著,莫名就有些急躁,可還是壓抑著:“乖,不哭了,做完手術就會好。”
“百,百分百,會好嗎?”她抽泣,說話就斷斷續續地。
想要控制自己情緒,完全沒可能。
季成陽不是個習慣說謊的人,確切說他有一定的道德潔癖,從不說謊。他沉默著,忽然就不說話了。紀憶看著他白紗布以下的半張臉,更慌了:“告訴我實話,好嗎……”
“是腦腫瘤壓迫了視神經,暫時失明,”所以要盡快安排手術,”季成陽還是決定說實話,“手術完應該會好。”
她完全沒想到,會有更可怕的詞出現。
一室陽光,融不去周身的冷。
還會有比這更可怕的事嗎?腦腫瘤,光是這三個字出現在他身上就覺得很殘忍。怎麼可能是腫瘤,怎麼可能:“是……癌症嗎?”
“是不是惡性腫瘤,要手術後才能確認。”
季成陽很快叫來護士,讓人給她叫一輛出租車,開到樓下送她回去。紀憶來時花了半個多小時,在這個房間沒到十分鍾就要被送走,她不願意離開,可沒有借口,尤其在季成陽還這麼堅持的情況下。
她不是他的家人,找不到借口陪伴。
“我明天能再來看你嗎?”紀憶緊緊盯著他。
這一秒,她站在他面前,唯恐他搖頭,或者說個“不”字。
幸好,季成陽最後點了頭。
紀憶跟著護士走出門,看到季成陽從煙盒裡抽出一根煙,卻沒有按照往常慣例去找打火機,就是用一隻手把玩著。白色的香煙,在他手指間轉來轉去,他的半張臉都在白紗布遮蓋下,看不清面容,更看不清情緒。
走到外邊,紀憶忽然拉住護士的袖子:“他真不是惡性腫瘤嗎?”
護士表情挺嚴肅的:“術後才能最後確認。”
話音裡,似乎不太樂觀的感覺。
紀憶心又沉下來,已經哭腫的眼睛,很快又紅了。
不過這次她沒哭,她很少很少在外人面前哭,這麼紅著眼睛下樓,竟然碰到了院兒裡的一位阿姨,也是家裡人生病住院,並不是和季成陽住一層樓。阿姨看到紀憶,很奇怪問了句她怎麼忽然來301了?第一反應是紀憶的家裡人病了。
紀憶忽然想到二嬸曾經說的,就沒交待實話,隻說自己一個同學病了,來看看。
倒是阿姨和她闲話時,主動說起了住在她樓上的季家小兒子:“多可惜一孩子啊,才那麼大就腦腫瘤了,說很可能是惡性呢。這馬上就過年了,還要在醫院住,哎。”
馬上就要過年了。
紀憶恍惚想起,好像就是在24號?沒幾年就新年了。
回去的路上,她從出租車窗看外邊,看到有個媽媽騎車帶著自己的女兒。由於風太大,最後隻得跳下車,推車。紀憶想要收回視線時,一陣大風剛好把小女孩的圍巾吹散了,小女孩大喊大叫,媽媽忙停下,把圍巾在女孩脖子上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