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露水的夜》, 本章共3439字, 更新于: 2024-11-01 14:13:04

  周濂月說:“嗯。”


  她問:“上回你說的話,還作數嗎?”


  周濂月說:“當然。”


第4章


  周五的演出結束,南笳喊上陳田田一道吃夜宵,順便找她打聽周濂月。


  劇團新排的這出沉浸式話劇叫做《胭脂海潮》,試演成功之後就正式提上日程,變成往後每周五到周日的固定劇目。


  每次演出結束之後,總有一些劇迷在劇院大門口蹲演員要籤名。


  南笳他們都很隨和,讓籤什麼就籤什麼。


  反正攏共也就那麼七八個劇迷。


  有個學生模樣的小姑娘拿著《胭脂海潮》的海報請南笳籤字,全程拳頭半遮著臉偷瞄著南笳,小聲地說:“姐姐你好漂亮。”


  南笳笑說:“謝謝。你也很漂亮。”


  小姑娘拿到籤名之後暈暈乎乎地走了。


  陳田田走過來一把摟住南笳肩膀,“真有你的,男女老少通吃。”


  劇場外就有燒烤攤,大家常常過來撸串。


  他們搞先鋒話劇的,大部分穿著打扮都挺“亞文化”,在外人看來喪裡喪氣,又不倫不類,他們好像自發形成了一層屏障,與其他吃燒烤的人完全地區隔開來。


  南笳跟陳田田單獨坐一張小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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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開了罐啤酒,遞給陳田田,“跟你打聽個人。”


  “誰?”


  “周濂月。”


  南笳所在的劇院,實話說,很窮,但混在裡面的,不全是她這樣一事無成的北漂,也有真正家裡不愁吃穿,隻為投身藝術的人。


  陳田田就是這樣的人。


  陳田田父母經商,在北城是毋庸置疑的中產以上。家裡還有個哥哥,做金融的;有個姐姐,幫著家裡做事。作為老幺,家族生意延續的壓力遠遠落不到她頭上,她就專心致志做自己的先鋒戲劇,當編劇,當演員。她還有個男朋友,青梅竹馬,好了好多年了。


  南笳在網上搜過周濂月——其實她之前一直以為周濂月的名字寫法是“周連嶽”,問解老師要電話號碼時才知是這個“濂月”。


  聯系他的形象,覺得無比契合,甚至覺得世界上再也找不出來另外兩個字能比這更襯他的氣質。


  網上關於他的資料實在太少,隻出現在某投資基金會官網的合伙人名單裡。


  陳田田的交際網絡比較廣,興許知道關於周濂月的信息。


  陳田田的第一反應是嚇一跳,“怎麼問起這人?你認識他?”


  “他是解老師的一個學生。”南笳選擇隱瞞了一些內容。


  陳田田笑說:“我看解老先生才是真大佬,周濂月這樣的人都能是他的學生。”


  “所以周濂月什麼來頭?”


  “他本人是做投資的,你現在能數得出來的市面上成功的科技公司,基本都有他那基金會的融資。更重要的是,他背後的靠山,跟咱們不是一個階層,是真正的……你懂吧?”


  南笳了然,“那他本人呢?”


  “本人什麼?”


  “私生活這些。”


  陳田田喝著啤酒,看了南笳一眼,“他人很低調,私生活這方面的傳言不多,大體上應當不是那種放浪形骸的紈绔子弟,不然早就名聲在外了。”


  “他結婚了嗎?”


  陳田田盯住南笳,忽然意識到什麼,“笳笳,是不是瞞我什麼事了?”


  南笳將煙灰掸進盛了半杯茶水的一次性茶杯裡,“田田,你覺不覺得,世界其實就是一個大賣場。什麼都能販賣,價值、尊嚴、靈魂、自由……隻看是不是找對了買家,是不是有人出得起價。”


  陳田田打量南笳良久,一時欲言又止,“我家不是做生意的嗎?我爸告訴我,買賣的第一要義是可以吃虧,但不能虧本。”


  南笳笑笑。


  虧不了本的,她相信那一定是個慷慨買家。


  ——


  南笳和周濂月約定見面的地方是周濂月定的,不對外開放。


  周濂月派車去接她,被她婉拒。


  她自己打了輛車,遵照周濂月的吩咐,到地方以後給他發了條消息。


  大門緊閉,越過白色圍牆,隻能看見黑瓦的屋頂。


  沒一會兒,大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穿正裝的男人走了出來,探頭問道:“南小姐?”


  南笳點頭。


  “我是周總的助理,我姓許,你可以叫我小許。”許助把門推得更開,“請進。”


  一段石板路,兩側是清澈水池,倒映天上即將西沉的落日。石板路盡頭是一幢疊層的新中式建築,白牆黑瓦,大面積的落地玻璃,整體風格素雅又低調。


  進門以後,許助帶南笳穿過一段走廊,往東走,最後進了一間茶室。


  深褐色茶桌形狀不規則,像是剖開的整段老木頭,隻上了一層木蠟油。


  許助叫南笳少坐,周濂月片刻就來,說完就匆匆地走了。


  一會兒,有個著一身工作服的阿姨,步履緩慢地走過來,提著一小壺茶水,給南笳斟了一杯,緊跟著也走了。


  許助所謂的“片刻”是將近四十分鍾。


  南笳以無比的耐心等在這裡,看著窗外天光一寸一寸變暗。


  她坐的位置望出窗外能看見山,圓而紅的夕陽已經落下去一半,等它整個地墜到了山後面,茶室陷入一種荒寂的昏朦。


  又過了一會兒,燈光忽然齊齊地亮起來。


  不單是茶室,是整幢建築,所有的窗戶,一瞬間亮起。


  像一種叫人心緒不由翻湧了一下的儀式。


  周濂月是在燈亮後不久來的,腳步匆匆。


  南笳站起身,他看了她一眼,在她對面坐下。


  緊跟又來了兩個工作人員,其中就有方才消失已久的那個阿姨。


  她們一人給周濂月遞熱毛巾,一人撤換茶水。


  周濂月拿熱毛巾擦了擦手,隨意遞了回去,喝了一口茶,這才抬頭看她,輕聲解釋:“跟人談事,才結束。”


  南笳點點頭。


  一鼓作氣的心情,在這四十分鍾的等待裡有點被稀釋了,很難找到開口的切入點,她猶豫了一下,還是不知從哪一句說起,隻好喝茶。


  她能感覺到周濂月在打量她,但沒有回望過去。


  片刻,周濂月站起身,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示意她跟他走。


  周濂月今日一身的淺色,休闲款式,但絲毫沒有中和他身上的距離感。


  南笳跟著周濂月進了二樓的一間房,那裡頭看布局應該是書房,有一扇朝南的窗,框著一窗遠山。


  周濂月走到窗邊靠站著,點了支煙,把煙盒和打火機都往旁邊的茶桌上一扔。


  他一條手臂搭在窗臺上,抬眼。


  南笳隨手帶上了門,猶豫一霎後也走過去,站在他對面,靜默片刻,轉頭去看窗外。


  他可以先開口的,但似乎有種故意讓她先的意思。


  南笳隻能說:“周先生應該已經徹底了解過我的情況了。”


  “嗯。”周濂月聲音平淡,“但我想聽你自己說說看。”


  “上回跟鄭瀚說的,基本就是全部。”


  “你再復述一遍。”


  他是故意的,南笳知道,但也隻能說:“……我是個演員,北城電影學院畢業。大二的時候,得罪了邵家的人,被封殺至今。”


  “為了什麼?”


  “……跟邵從安談戀愛,我提分手,他不肯,因愛生恨。”


  周濂月輕笑了一聲,這讓南笳立即住了聲,有點謊話被拆穿的難堪。


  薄黃的燈光裡,他低頭來看她,她今天穿的是短款的白色T恤和淺藍色牛仔褲,很淡的妝,終於使他能看清她的面部輪廓。


  “這都是你的調查資料上寫的,我想聽點兒不一樣的。”


  南笳抿住唇,又輕呼一口氣,“……原因不重要。。”


  “不重要,還是不想說?”


  “……不想說。”


  “你應該知道,交易的前提是彼此坦誠。”


  南笳平靜地說:“我知道。但唯獨這一點,我不想開誠布公。其他的我知無不言。”


  話音落下,回應她的隻有沉默。


  南笳心想這樁生意多半沒戲了的時候,周濂月忽地抬手。


  他拿煙的那隻手,指節輕輕碰了碰她臉頰。


  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冷顫。


  周濂月一霎便收回手,又低頭看她,“你可以提條件了。”


  ……讓人摸不透的性格。


  南笳吞咽了一下,後知後覺自己嗓子發幹,“什麼都能提嗎?”


  “可以。”


  “……我想紅。”


  “還有嗎?”


  “還有,借我一筆錢。”


  “借?”


  “……給也行。”


  “要多少?”


  南笳想了想,“現在還說不好,我要回去算一下。”


  周濂月也不問她要做什麼,“還有嗎?”


  “還有……”南笳猶豫了一下才開口,怕觸犯他,“你結婚了是不是?”


  周濂月掃了她一眼,那目光仿佛在問,你還在乎這個?


  南笳當然不在乎,“希望任何場合,我都不會和她碰面。”


  周濂月說,“你不會。”


  南笳緩緩呼出一口氣,“……你呢,有什麼要求?”


  “隻有一條:要懂規矩。”


  好像說了,又好像什麼都沒說。但是她懂,她肯定懂。


  南笳點頭,“……成交?”


  “成交。”


第5章


  南笳暗舒口氣,心裡平靜,並無波瀾。事先以為會有的“慘烈感”和“恥辱感”通通都沒有。


  隻在聞到周濂月那兒飄過來的煙味時,她才緊張了一下,以為他靠近了,轉頭一看,是他在抬腕看手表,風把煙霧送過來。


  周濂月說:“還有事。我派人送你回去。”


  南笳剛要開口,周濂月截住她,“反駁我的安排,隻會額外耽誤你我的時間。”


  好的,規矩。她懂。


  南笳隨周濂月下樓,在樓梯口,她低聲問:“後面我需要做什麼。”


  周濂月腳步不停,“會有人告訴你。”


  回到茶室,周濂月叫她坐會兒,一會有人來接她。


  南笳點點頭,沒多問什麼。


  周濂月離開沒多久,許助過來了,不知道今天這裡是不是有事,大家一個兩個的似乎都很匆忙。


  許助笑說:“車已經準備好了,請南小姐跟我來。”


  南笳跟著許助穿過大半個庭院,到達後門外的停車場。


  那裡停了幾輛豪車,其中一輛似是帕加尼的跑車,純銀色流線型車身過分惹眼。


  可能是注意到她的視線,許助笑著解釋說:“周總今天在這裡招待幾個商業伙伴,馬上晚宴就要開始了,所以周總沒法親自送您。”


  南笳問:“周濂月住在這兒?”


  “不是。這裡是個餐廳。”


  “餐廳?”


  “看著不像是吧。”


  “不像。私家餐廳那種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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