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的事啊,我都忙飛了,我還出去玩呢,做夢玩吧。”邱行自嘲地說。
“你想我啊,那我過幾天去看你。”
聽到邱行這個語氣打電話,林以然就知道對面是方姨,邱行的媽媽。
“我爸?我爸也忙唄。”邱行說,“你想給我做什麽?”
邱行“嗯”了聲,又說:“燉個湯吧。”
邱行聊了幾分鐘的電話,掛斷之前保證了好幾次,過幾天一定去看她。
林以然問:“要去看方姨嗎?”
邱行說:“不一定,再說吧。”
林以然看向他,說:“你答應她了。”
邱行放下手機,淡淡地說:“她不記得。”
林以然沉默下來,覺得有些難過。
邱行說過,去看她的時候會刺激到她,她不能接受現在的邱行,不能看到他已經長大了。
林以然輕聲問:“你想她嗎?”
邱行說:“想啊。”
他回答得平靜又理所當然,跟林以然說:“我也覺得我心狠,把她放那不管了。”
林以然立刻搖頭說“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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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行說:“我沒有辦法。”
林以然沒有說話,邱行過了會兒才又開口,說了句:“我也想她。”
晚上的這個電話,讓邱行變得比平時更加沉默。
他心情不好,林以然能感覺得到。
他沉默地停了車,去洗漱,然後沉默地回來睡覺。
林以然睡不著,沒有上去。現在她經常會在晚上在前面坐著,這樣如果外面有聲音她可以聽得到,也能拿著手電往後掃一掃,這樣就不用邱行每次都下去看,邱行就能睡得更安穩一些。
這天晚上邱行做了夢。
他平時睡覺很安靜,他累得連做夢都奢侈。這是林以然第一次見他被困在噩夢裏。
邱行呼吸的節奏變得很快,喉嚨裏發出含糊的困頓的咕哝聲,眉頭死死皺著,看起來很痛苦。
林以然回頭叫他:“邱行。”
叫了幾聲,沒能把他叫醒。林以然便跨過來,半跪在前面的平臺上,晃邱行的手:“邱行……”
邱行捏緊了林以然的手,他手心裏都是冷汗。
在睜眼的瞬間,邱行短促地叫了聲“爸”。
“做夢了。”林以然的手被邱行捏得很疼,但她沒有抽出來。
邱行像是還沒徹底清醒,隻“嗯”了聲。
“沒事了,”林以然輕聲安慰她,晃晃邱行攥著她的手,“別害怕。”
她聲音輕緩而溫柔。邱行又“嗯”了聲,又過了半分鐘,才松開了手。
邱行的眼睛有些發愣,顯然還沒從夢裏回過神。他呼吸還有些快,額頭上都是汗。
林以然抽了張紙,給邱行擦了額頭上的汗。
邱行看著她,眼神發空,林以然第一次從他眼神裏看到如此直接的茫然。帶著沒褪幹淨的從夢裏帶出來的隱隱的脆弱。
林以然心裏沉沉地墜著。
“別難過。”林以然輕輕地說,“都過去了。”
邱行隻愣愣地看著她。
林以然摸摸他的額頭,拇指慢慢掃過他的眉心,說:“別難過。”
第 14 章
第 14 章
在這個邱行掩不住難過的夜裏,他的眼神就像個無措的孩子。後來他坐了起來,林以然就也鑽到後面去,和邱行一起坐在這小小的空間裏。
林以然抱著膝蓋,靜靜地陪著他。
“你困不困?”邱行問。
“我不困。”林以然回答說。
邱行突然鑽了出去,坐到駕駛座上發動了車。
那個晚上是夏天中一個很平凡的夜,普通又不普通。
邱行把車駛出了高速,七拐八繞,最終停在一個沒建完的公路上。路已經鋪得很平整,兩旁沒有欄杆。路的旁邊是一片空曠的草場,貧瘠的鹽堿地連草都長得稀。
邱行躺在草地上,平躺看著天。
天上有著不多的幾顆星星,雲層是透明的。
林以然坐在他旁邊,時不時揮手趕走蚊子。
他們都不說話,彼此卻是這天地間自己唯一的陪伴者。他們都是被生活戲弄的人,正在演著自己不知道走向的戲。
在這個夜裏,林以然直觀地感受到她和邱行的貼近。除了對方,世界上再沒有比對方離自己更近的了。
他們被命運驅趕著奔逃,沒有盡頭地流浪。
*
邱行在下一次回去的時候,還是去看了他媽媽。
林以然也去了,那天方姨狀態很不錯,一直拉著林以然的手說話。
她比林以然記憶中瘦了,憔悴了很多,可依然溫柔,說話慢聲細語。
她聽到林以然的媽媽去世了,撫著林以然的臉,眼裏裝滿憐愛,心疼地安慰著這個鄰居家的小女孩兒。
這樣的時候她看起來明明很正常,林以然抱著她,心裏非常難過。
“你想媽媽的時候,你就過來看看方姨,方姨和你聊聊天,你就不難受了。”她給林以然順順頭發,是一個寬厚慈悲的長輩。
林以然紅著眼睛點頭,和她說:“我會常常來。”
“好,小船長大了呀。”她笑著說,笑起來的時候眼角邊有一道道淺紋,又說,“連小船都這麽大了。”
可能因為林以然的關系,方姨那天並沒有太過糾結邱行,注意力多半都在林以然身上。
邱行出去和護士說話,再回來時拿了兩個蘋果,說是護士給的,他去洗了,給她倆一人一個。
方姨想到什麽,笑起來:“對了,上次小齊說你長得帥呢。”
“什麽小齊?”邱行隨口一問。
“就是那個大眼睛的姑娘,上次我說等你來了介紹你給她認識。”方姨轉過頭和林以然說,“我差點忘了,我得找小齊過來。”
“你快坐著吧。”邱行按著她肩膀不讓她站起來。
她大腦裏是亂的,真真假假,都不知道有沒有真的小齊。
邱行和林以然陪了她半個下午,後來她說自己要休息一會兒,邱行和林以然才走了。林以然戀戀不舍地和她道別,她讓林以然要照顧好自己,要堅強一點。
林以然點頭,聽到她說:“沒有什麽是過不去的,都能過得去。”
邱行接了句:“要是過不去呢?”
“過不去就會生病。”她接得也很順暢,又說,“像我一樣。”
邱行不客氣地說:“你知道啊?”
林以然手肘碰碰邱行,邱行垂眼看她,林以然用眼神示意他別說了。
方姨溫和地笑著:“我怎麽不知道?我病了,我知道,不然我住這裏幹什麽呢?”她跟邱行說:“你照顧好小船。”
安寧醫院和林以然以為的不一樣,也並沒有小時候大家傳得那麽恐怖。這裏患者很多,可也不是一眼看過去就能看出異常,多數都跟常人無異。
醫院裏很幹淨,綠化很多,也很漂亮。
“你來啦?”有人和邱行打招呼,擺擺手和他說話。
林以然一瞬間就知道這位姑娘就是“小齊”,眼睛果然又大又漂亮。
“帶女朋友來看方姨了?”小護士看到林以然,曖昧地朝邱行眨眨眼。
邱行笑笑,“啊”了聲。
“方姨最近挺好的,吃得好睡得好。”小護士跟邱行說。
邱行說:“多謝你們照顧。”
他們倆看說話的狀態挺熟了,最後分別的時候小護士說:“行了你快走吧,方姨有什麽事我就給你打電話。”
等到隻剩他們倆了,林以然才問:“這是方姨要介紹給你的小齊嗎?”
邱行說:“不知道,應該是。但是她姓張。”
林以然意外地眨了眨眼睛,邱行又說:“而且結婚了。”
林以然哭笑不得,剛才方姨的意思像是要給邱行介紹個女朋友。邱行說:“我媽想到什麽說什麽。”
方姨說話確實有時聽起來糊塗,可林以然還是覺得非常親切,給她很溫暖的感覺。
從這天開始,偶爾他媽媽打電話過來,邱行會讓林以然接。
方姨通常都記得她,但是對於她為什麽和邱行在一塊兒,就不一定記得。有時會認為他們是在一起上學,還跟林以然說:“你如果遇到不會的題就問邱行,讓他給你講。”
林以然“嗯嗯”地答應著,順著方姨說:“我會問他的。”
“他如果不好好給你講,你就告訴方姨。”
“他不會的。”林以然笑了下,側過頭看了眼邱行。
“他倔脾氣,沒耐心。”方姨不客氣地說自己的兒子。
林以然笑著說:“他很好的。”
“他人是不怎麽樣。”方姨的語氣裏有一點嫌棄,更多的卻是掩不住的疼愛和驕傲,“可是成績很不錯的,好聰明。”
林以然輕輕地眨了下眼睛,邱行從小就學習好,這她是知道的。至於邱行為什麽如今在開貨車沒有在上學,林以然不敢多問。其實也不用問,現實就擺在眼前。
邱行對於自己的現狀並沒有那麽尖銳和敏感,也不是不能提,不至於聊到了也避而不談。他隻是懶得提,加上林以然有意地從不去聊這個。
她越來越不願意觸碰那些有可能會勾起邱行負面情緒的內容,那晚邱行從夢裏驚醒茫然而痛苦地看著她的眼神,林以然總是能想起。
她不想讓邱行再那麽難過地看著她。讓邱行笑起來很難,像平時一樣冷靜地生活也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