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太太卻開心了,“下次約會什麼時候呢?”
他回答了時間,方太太拍手笑,“我就知道你會喜歡。”
方洲問,“媽,你了解她們家嗎?”
“還行。”方太太道,“你崔阿姨挺了解的,跟她們家來往好幾年。說是在北邊批發市場做批發生意的,人很勤快誠實,白手起家到現在,基本上算是掙出來了。就賀雲舒一個女兒,也是正經好大學畢業考了公務員,性格脾氣都不錯。我找人打聽著呢,沒聽說有什麼犯忌諱的事。就一個——”她道,“她媽的脾氣有點衝,經常跟人吵架,過於耿直了。”
“不過,也正常。”她心有戚戚,“要是性格不強,也幹不出來。我仔細觀察了一下,雲舒雖然溫和柔順,但其實還是有主意的。她爸媽那樣能幹,又正派,家裡環境影響,一旦有什麼事,她應該也能撐得起來。”
撐得起來,很重要。
方洲不求妻子能幹到頂起一片天,但若將來有波折,起碼不會慌得手足無措,頻出昏招。她隻要好好地照顧老人和孩子,將家穩下來,其它事情他自會搞定。
抱持著這樣的想法,他和賀雲舒的交往十分順利又按部就班。
可現在,方洲卻想再見一見崔阿姨。
“東西我帶過來了。你放心,絕對幫你保密。”
崔阿姨將幾個厚厚的相冊堆桌子上,又摸出來許多散的照片。
“實在太多,沒來得及挑選,你自己看看哪些能用得上。”
方洲請她坐下,道謝,“崔阿姨,辛苦你了。”
“不辛苦,我讓關浩幫我搬的,又叫他開車送。”她端起茶杯喝水,“自己就動動嘴皮子。”
“關浩也來了?”方洲揚眉,“叫他一起來吃午飯吧。”
“不用。他把我送過來就走了,天天忙,哪兒有功夫跟老太婆吃飯?”崔阿姨笑,“他上次見你,回來就說自愧不如,要努力工作。我姐就他一個兒子,從小寵得來哦,無法無天的。也就今年跑平城來,認認真真做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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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洲拿了一本相冊翻開,裡面密密麻麻各種崔阿姨的照片。
她交遊廣闊,認識了許多人,又喜歡拍照,朋友間的紀念冊什麼的,她最全。
方洲剛翻開,就瞧見了好幾戶的熟人。
這些照片幾乎是崔阿姨一生的寫照,也囊括了她不同的交友圈。當她和諸如方太太這樣的在一起的時候,就打扮得十分正式,連笑也含蓄得很;和同學故舊在一起,穿衣自在隨意些,笑得更肆無忌憚,根本不會考慮什麼丟醜的問題。和賀家父母這般人家在一起的時候,又略帶了幾分矜持,顯然要保持形象。
其中好幾張裡,方洲看見了自己。那時候還年輕,很不耐煩陪方太太見朋友,臉上都不耐煩。
他抽出一張,笑道,“阿姨,這個你都留著呢?”
崔阿姨看了一眼,點頭,“是呢。我這人有收集的癖好,什麼都舍不得丟。隻是你要找雲舒的照片,我這裡怕也不全的。我跟她家要好起來,是她十四五歲以後了,更早的還是要找她媽要。”
方洲又翻開另一本,看著看著,手就停下來了。
古舊的照片邊緣有點泛黃,綠蔭下有一群少女在玩耍。那個站在最高處的,赫然就是賀雲舒。照片上的她在笑,不是淺笑,不是微笑,也不是勉強的笑,是真正的露齒大笑。陽光落在她身上,將她的皮膚幾乎照得透明。可縱然場景美妙如畫,還是能看出景中人那種幾乎要跳脫出來得活潑氣。
再翻一張,她穿著露肚臍的短衫,很不開心地跟在賀母身後,翻著白眼。
又是一張,許多人在一起,她捧著蛋糕,手指著臉上奶油畫出來的鬼臉。
怎麼看,都不是一個溫順的姑娘。
他的手沒動,半晌笑道,“阿姨,我挑一些有用的走,可以吧?”
“可以,當然可以。”崔阿姨道,“我也是沒想到,雲舒也是要三十的人了。是開年後春天的時候辦吧?”
“是。”他點頭,“我工作忙,沒怎麼陪過她,生日也過得馬虎。可三十歲生日不是平時,怎麼都要弄一弄。”
“應該的。”崔阿姨點頭,就開始幫忙挑,“該大辦的時候就得辦一辦。喲,你看這張——”
方洲探頭,卻見一個老舊的車場大門,自己爬在門口停的重車車架上,方駿在下面擔憂地叫喚,仿佛沒什麼特別之處。
崔阿姨卻點點最角落露出來的一點人影,“這個,像不像雲舒?”
他將照片抽出來,仔細研究了許久,還真是越看越像。隻是照片上的小姑娘仿佛十五六歲的樣子,和崔阿姨說的時間又對不上。那個車場,仿佛記得是在北門,一條大道直通出去,最是飆車的好地方。那個時候的自己年紀也不大,一門心思在改裝車上,天天約著三朋四友過去,折騰那些車。記憶深刻的一樁事,倒是車場和周圍的鄰居關系搞得不好,經常有人來投訴。父親太忙,便將那事交給他處理,說是鍛煉。
應該,就是那個時候了。
崔阿姨也在想,許久後恍然道,“想起來了,她們家以前住車場對面那小區。”
說完又感嘆,“你們真是有緣分啊,還沒認識的時候,就被拍一張照片裡了。”
“這個太有價值了,你拿走,等生日宴的時候放上去,雲舒肯定會感動。”
方洲再看一眼照片上的雲舒,她上身是小吊帶,下身是短得剛包住臀部的小牛仔裙,頭卻扭向他所在的方向。
她仿佛在看他,又仿佛不是。
他忍不住就道,“雲舒小時候跟現在完全兩個樣。”
崔阿姨笑了一下,沒接話。
方洲心中有數,便不再提,陪著崔阿姨吃了一頓食不知味的飯。
午餐畢,崔阿姨拎著相冊告辭,堅辭了方洲要送的美意。
她出飯店,在路邊等了會兒,關浩開車來。
車門開,關浩道,“飯吃得不好呢?怎麼喪著一張臉?”
崔阿姨將相冊丟後座,自去副駕。她悶頭拉了安全帶扣上,靠在椅子背上想事情。
關浩見她那樣,穩穩地起步,關切道,“小姨,你要有什麼難事就直說,我給你出主意唄。不說話,挺嚇人的。”
她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他往家的方向開,“看在你使喚我一天的份上,滿足我的好奇心吧。”
“我好像,做錯了一個反應。”她有些猶豫,“應該又沒有,難道是我想多了?”
“方洲那樣人,你想得再多都嫌少,還是謹慎些吧。”
“其實說開了也沒什麼,他現在和雲舒感情好,應該不會計較過去才對。就是我這個心啊,七上八下的,有點怕。”她道,“方太太人好,幫過我不少忙,你姨父好幾回要用錢,都是人家給周轉的。她要知道這事,怕要往壞處想,埋怨我了。”
“到底是什麼呢?”
崔阿姨嘆口氣,“雲舒明年春天過三十歲的生日,方洲想給她大辦,問我要照片做儀式。我也是想得少,全都帶過去了,裡面好些張雲舒都不像現在沉穩。他就問,怎麼好像兩個人啊?我也是心虛,什麼都沒說得出來。關浩,你說這應該就是隨便聊天吧?肯定是我想多了吧?”
關浩拍了一下方向盤,“那就要看賀雲舒以前是什麼人了。你幫人家介紹媳婦,總不能什麼人都推薦的吧?”
“我有仔細考慮的啊,雲舒那時候雖然性格火爆了些,但確實是正經姑娘。”
正經姑娘?關浩嘴角動了動,沒吭聲。
“小姨,你沒多想。”關浩道,“我上次說他們可能要離婚,你還不信。我看方洲辦儀式是假,探你口風倒是真的。”
方洲倒不知自己令崔阿姨驚了一場,隻他下班回家,正對上賀雲舒和方太太在說笑。
多日來,她不是懟他就是冷漠相待,何嘗笑過?
這會兒笑起來,側顏還真有幾分少女時候那種飛揚,他就忍不住站旁邊看了一會兒。
方太太招呼他,“老大,過來聊聊。雲舒剛說想做點事,正在問我做什麼好,你也來發表下意見啊。”
方洲便走過去,直看著賀雲舒。
賀雲舒不看他,隻喝茶,“媽,胡說八道而已,當不得真。”
“沒事,叫趙秘書來幫忙,肯定能做起來。”
賀雲舒又道,“隻怕方洲舍不得,不肯把她借給我。”
“我幫你要!”方太太素日願望要成真,哪兒還管得了別的事情,“老大,叫趙秘書先幫雲舒做幾個月事?”
他沒回答,依然隻看著賀雲舒。
賀雲舒衝他一笑,眉眼生動,那個挑釁的勁兒,倒和照片裡的少女一模一樣。
第三十五章 禍害
方洲依然沒同意將趙舍給出去。
方太太在飯桌上對他進行了批評, “真是不懂事, 也不是要什麼難弄的,居然死活不幹。”
賀雲舒表面上照顧倆娃, 實則作壁上觀, 偶爾還勸一句,“媽, 可能公司有重要的事需要她處理。”
她越勸,方太太越來火。這一上火, 就沒來由想起方涵的胡說八道,更生氣了。她念叨,“有什麼重要的事非她不可了?簡東和老秦他們不比她能幹?再挑幾個踏踏實實的年輕人培養,就培養不出來?自己老婆八百年也不開一次口,難得開一回, 居然不給臉?方洲,你爸以前要敢對我這樣,看我不——”
方老先生給她夾菜, “吃菜吧。”
方洲真是氣得想笑,他努力冷靜道,“那叫簡東過來,也是一樣的。”
賀雲舒堅持, “簡東不方便。他在公司管的都是大事, 弄我這邊小打小鬧屈才了。”
方太太跟著點頭, “雲舒說得沒錯。”
方洲眼睜睜看著自己媽被賀雲舒丟出來的胡蘿卜引得到處跑, 心裡憋得如同地火翻湧。他既不能在此時戳穿她的本來面目, 又不能對父母說出她的真實目的。隻好緊捏著碗筷,低頭認真吃飯。
然而方太太根本不放過,隻想趕緊將事情定下來,把賀雲舒的生意做起來,讓兩個孫孫日日和親媽相處。
她轉頭問老方先生,“老頭,你說句話啊。”
方老先生卻問賀雲舒,“事情要做,但也不急於一時吧?”
賀雲舒點頭道,“是,也可以等明年開春再說。”
方洲卻冷笑起來,明年開春就滿三個月,又該是要截至離婚的期限了。
飯桌安靜下來,方洲硬塞了兩碗飯。
上樓的時候同賀雲舒一道,他道,“雲舒,你不要得寸進尺。”
賀雲舒丟給他一個冷眼,自顧自做事去了。
方洲在書房呆了一個小時,出去陪洗漱完畢的小娃玩了一個小時,又回房間坐了會兒。
賀雲舒自在地出入,明目張膽地將一些個人衣物往旁邊的玩具房搬。
兩個人都不說話,但較勁的意思很明顯。
等到夜深人靜,該睡覺了。
賀雲舒側躺在床上,下巴勾著問,“方洲,要不要睡覺了?”
方洲明明對她滿腹怨氣,但還是忍不住躺過去了。
剛睡好,她就軟綿綿地趴過來問,上手摸摸搞搞。
方洲忍不住罵了髒話,還罵出聲了。
賀雲舒就戲謔道,“你罵人?罵誰?我?還是你自己?”
罵自己不爭氣,馬上就有反應了。
他按住她的手,“你就非要鬧得所有人都知道?”
賀雲舒就顯出無辜的樣子來,“不然呢?總要鬧點矛盾給爸媽看,讓他們知道知道你是怎麼對我的。給點情緒緩衝,不然明年咱們突然去領證,他們會受不了的。”
明明是個女騙子,偏偏那張臉極具有欺騙性,再加上那雙真誠的眼睛,任誰也會信了她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