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才女貌,青春正好。
賀雲舒看得眼紅,又不好走過去,直到那桌上另一個少年注意到她,看過來。
她急匆匆地轉身,敲著櫃臺催老板,拿到外賣的湯水後,屁滾尿流地走了。
後來,她照例周末路過車場,每隔上半年總能瞧見方洲幾回。
有時候一個人,有時候帶著趙立夏。
她對莊勤說,“你那個理論沒對,人家方洲好幾年都沒換女朋友。”
莊勤冷哼一聲,“你等著看,不過是時間沒到。”
賀雲舒沒等得下去,因為她逐漸長大,從一個任性的小姑娘變得稍微懂事些了,也開始欣賞別的男生的好處來。那些年輕熱情的,渾身上下帶著青春期的男生,哪一個不比幻影一樣的方洲好呢?
然愛情的滋味酸酸甜甜的,都不如惦記方洲的那點心思強烈——畢竟,方洲是從精神上給她開葷的男人。
二十三歲的那年,母親問她要不要和方洲相親。
她那天晚上沒睡得著,半夜笑醒後給莊勤打電話,“莊勤,你以前說的那個理論真棒,居然應驗了。”
莊勤剛入職律所,正在苦逼地實習加班,從來睡不夠,被打擾了睡眠後憤怒地罵,“你神經病啊!說的什麼鬼話?”
“方洲啊,那個方洲。”
莊勤想了很久,才從記憶的深淵裡將人扒拉出來。她道,“屁啊,人家——”
“我要和他相親,這次無論如何都要把他搞到手。”
賀雲舒開心,被罵也開心,掛了電話就抱著鋪蓋卷滾來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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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總還是忍不住地想,趙立夏呢?她去了哪兒?
方涵倒是很健談,總往方家跑,每次必拉著賀雲舒出去逛街購物。
女人聊天,無非各種珠寶衣服和美妝,再多一點便是感情。
她沒什麼邊界,自己的事情向賀雲舒抖得一幹二淨,說到傷心處還抱著她哭。哭完了,她問,“雲舒,你不會笑小姑吧?這麼大年輕的人了——”
賀雲舒不笑,反而羨慕。
隻有方涵這樣一向被寵愛著,不缺錢也不缺愛的人,才會開心了就笑,痛了就哭。
她小心地問,“聽說,方洲有個前女友,叫趙立夏?”
方涵見她那樣,就嘲笑,“問就問唄,心虛什麼呢?是有那麼個人,不過早分了,都很多年了吧?”
“擔心個什麼勁呢?咱們老大正經人,說分手就是正經分手,再不提的。”
花心有花心的可怕,專情有專情的可怕。
剛結婚的賀雲舒怕,現在的賀雲舒卻不怕了。
她隻平淡地想,應該就是趙立夏了吧。也隻有那樣的存在,才會讓方洲思慮再三,遲遲不肯說。
不是為了什麼見不得人的私情,隻怕為了給她帶去麻煩。
所以,他從來都會用心,端看對象而已。
賀雲舒搞到了真東西,整個人神清氣爽。
因是年底,魏宇來增派任務,要求辦公室人辛苦辛苦,加個班將事情做完。
她欣然應允,打了個電話回家,交待行蹤。
小熙和小琛在電話裡甜甜地叫她快點回家,給她留了好吃的。
她對著電話親了一口,“媽媽愛你們。”
加班完畢,已經快晚八點。
賀雲舒縮在大衣服裡面,往停車場走。走得沒兩分鍾,那處傳來兩聲喇叭,又有車燈照亮。
她眼睛被刺得不舒服,略擋了擋,卻見方洲得車開過來。
車窗降下來,方洲滿面寒霜。
她皺眉,“你怎麼來了?”
方洲沒回答,俯身推開車門,“上車。”
賀雲舒指指自己的車,“我車怎麼辦?”
“明早送你來,一樣的。”他表情沒松動,眼睛裡的火被凍出冰的形狀,帶著絲絲涼氣。
賀雲舒不挨凍,冷得很,就沒同他僵持,上車了。
人一上車,他立刻將她拉過去,握著手搓,“很冷嗎?”
她吃一驚,很不習慣他的主動和溫情,道,“你幹什麼?”
方洲沒回答,衝前面的老秦,“回家吧。”
車啟動,緩緩駛出停車場,夜幕下衝進了街燈之中。
賀雲舒將手扯出來,握住包,很謹慎地看著他。
他道,“今天下午和人聊了蠻久,完了就過來接你。”
“怎麼不先打個電話?”
“不想打。”他有點懶洋洋地靠在座椅背上,頭微側,雙眼如豹,“你今天很忙?”
她點頭,“每年年底都要忙一陣。”
“我也是。”方洲道,“後天集團開大會,要宣布蠻多事。職務調整影響大,下面人意見也多,各有各的不滿意。老實的就等著宣布,機靈點的就到處打探消息。還有遞話去爸那邊的,煩得他不行。”
賀雲舒耳朵立得老高,聽見他主動提及年底調職的事,問,“我也好奇,怎麼年年人事大變動?”
“做得好的嘉獎升職,做不好的平調反思,一個位置上太久的也要動動,謹防鐵板一塊。”
天天跟人使心眼子呢。
她不緊不慢地‘嗯’了一聲,“總經辦呢?會動嗎?”
方洲緊盯著她,“一般情況下,不會。”
不會?難道趙舍多疑,驚弓之鳥?
賀雲舒心裡有打算,被他看得後背汗毛直立,然計劃好的事不能臨陣反悔,便道,“我看上你那邊一個人,能給我用用嗎?”
“誰?做什麼用?”
“媽老說我這個工白忙活,沒什麼錢。我這段時間認真想了一下,也確實。可馬上辭職也沒著落,青黃不接的。我看趙舍很能幹,不如把她借給我用半年。這半年裡,叫她按照我的意思做點什麼項目,等做起來了,我再辭職。”她也看著他,“你覺得怎麼樣?”
車裡的光不太亮,照得方洲臉上光暗分明,特別是眼中,一點幽光浮現。
“趙舍嗎?”他意味深長,“她隻是個秘書,按規矩辦事還行,幫人創業立足卻淺了點。不如,把簡東給你吧?”
賀雲舒既說出口便不會改,堅持道,“趙舍溫柔和順,大方得體,媽也很喜歡她。至於簡東,實在不方便。”
“怎麼不方便了?”
她就衝他笑,不方便出入方家,更不方便和他培養奸、情啊。
一個好的賢妻良母,在讓位之前,總會找個合格的備品,力求不影響對方的家庭生活。
這一點,賀雲舒自信自己做得很好。
第三十三章 無路可走
方洲面上風輕雲淡, 實則烏雲罩頂。
他沒同意將趙舍借出去, 隻說留在公司有它用。
賀雲舒則笑道,“我也很需要她幫忙。”
那個笑很平和, 嘴角的笑渦淺淺的一點。以前方洲最愛看她那笑渦, 一見便心平氣和,如灌蜜糖一般;現在, 那裡裝的卻不是糖,是毒。
方洲不知道自己妻子居然是個那麼了不起的人,無聲無息地將趙舍忽悠得團團轉。
“我會給你更好更能幹的人。”他說。
賀雲舒收了笑, 偏頭看著窗外的路燈, 道, “不會再有比她更合適的了。”
方洲沒回應, 隻沉著眼睛看她, 腦中反復出現一個問題——生病, 能讓一個人徹底改變性格嗎?
是的, 賀雲舒生病了。
方洲將手機拍好的那些藥盒子發給一個相熟的周醫生看,那邊回說是治療躁鬱症使用的, 看情況安慰劑已經使用過, 進入後期的藥物幹預。病程應該在半年以上, 或者還有更長的追述期。問他是誰在用藥, 最好不要胡亂吃,應該有醫生指導。
他沒說是賀雲舒, 問道, “能治嗎?”
“當然能。按時吃藥, 保持精神放松,培養興趣愛好,多運動,少操心——”
“得了這個病,有什麼表現?”
“情緒變化比較大,沒由來地發怒,不滿意,看什麼都不順眼,等等。”
又問,“怎麼對病人呢?”
“當然要耐心,溫柔,包容,還有順從。”
“順從?”
“一定程度上的順從,隨著她的意思去做,盡量減少她情緒變化的外因。”
方洲自以為找到了賀雲舒性情突變的依據,又問,“什麼原因導致有這個病呢?”
“原因就復雜了,需要病人親自來檢查才能判定。”
“你就大概說說。”
“一類是環境上的,怎麼都不舒心,憋久了就會憋出病。張愛玲《金鎖記》裡的老太太,非常典型的病症。還有一種是身體上的,激素出現問題,導致情緒變化;另外,遺傳等等都有可能。方洲,你問這麼詳細,得病了呀?你來,來我這邊,我給你詳詳細細檢查。”
方洲掛斷電話。
他站在家門口想了半日,她既是個病人,又隱瞞了病情,必是不願人知道的。如果擅自揭開,指不定更刺激她。如此,便由著她吧,或者發泄夠了,心情好了,病也就養好了。抱著這樣的心情,他忍耐她暴怒下的刻薄,更沒將她什麼三個月後離婚要分兒子的話當真,甚至配合莊勤做公證書,也是出於醫生所謂的‘包容和順從’建議。
夫妻夫妻,福禍同擔。
可當趙舍崩潰地看著他,當她哽咽著將事情的原委全抖落出來,他禁不住開始懷疑,哪個暴躁的病人能憋兩個月不算口紅的賬?哪個病人又能謀劃離婚好幾個月?更有哪個病人居然冷靜沉著地將趙舍耍得團團轉?
他要不是多想了點,讓簡東去盯著趙舍的行動,抓著她中午出行的機會去看一眼,是不是就要無知無覺地被賀雲舒玩弄股掌間?
方洲頭次信了那句話,夜路走多了總要撞鬼!
“我隻想要趙舍。”
車到家的時候,賀雲舒再對方洲強調了一次。
方洲拉著她的手上樓,道,“再說吧。”